想通了的肖方良重拾心境,穿好衣服去寻自家夫人想办法哄人去了。

  梦吗?既然一次两次算不得真,那就多来几次好了,次数多了时间久了,总会怀疑,而肖方良就是那种一旦产生怀疑内心动摇,那就是必然的结果。

  不管真假,只要信了,那就是事实,那就是真的。

  夭七拿准了肖方良的性格,于是日日来夜夜来,每天被梦魇折磨,想不动摇都难,肖方良变得神经兮兮,睡不好觉整个人憔悴瘦了一大圈,抬手一摸就能摸下一大把头发。

  变化得如此之快,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两三岁,而且是日渐的,白头发越来越多,怎么拔都拔不干净,以前的良好保养通通白搭。

  肖方良不会思考别的,只会担心是不是沉静几十年的符咒已经奏效,开始贪婪地汲取他的气运和生命力。

  看着自己肉眼可见逐渐老去的面容,哪怕明明没有变化,他也会觉得夫人变得越来越年轻了。

  肖方良忧心、惶恐,直到听到下人来报,肖家公子、他的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变成了一个模样吓人的怪物。

  消息瞬间传遍市集。

  肖方良拍案而起,高声呵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是真的老爷,”下人们打着哆嗦,“好多人都瞧见了!”

  下人们连连点头附和,说夫人又发疯跑出去,拦都拦不住,少爷气急拎着根有手臂粗的棍子就追出去,乡亲们速来爱看热闹,就都围过去了。

  谁曾想少爷打着打着额头上就突然长出两只狗耳朵,吓得围观人群连滚带爬地跑了。

  怎么可能!肖方良根本不信,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是下人的声声惊恐:

  “救命,有怪物啊!”

  “妖怪,是妖怪!”

  “你不要过来!”

  肖方良大步流星赶紧出门察看,只见庭院中央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人影,仔细一看发现确实如下人们所说的那般,是自己那位长出了狗耳朵狗尾巴的儿子。

  下人手持棍棒,惊恐对准男人,以防他靠近,男人两只手已经完全变成了狗的爪子往,他提着手往他们的方向走一步,急切解释:“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求求你们相信我!”

  只是他这番焦急解释的模样,在下人们眼中却是张牙舞爪,他们嚎叫着被吓得连连后退。

  “啊啊啊别过来!”

  “我真的是人,是你们的少爷!”

  说着话却又当着他们的面,鼻子刷地变成了黑乎乎的狗鼻子,余光瞥到出现的肖方良,男人一喜,拖着尾巴就要过去:“爹,爹!爹救我!快救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早上还好好的,突然就……”

  本来还在努力说服自己,却在看到自己儿子变成这副鬼模样,仿佛要吃了他一样向自己冲来,肖方良早已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

  也露出了和旁人一模一样的惊恐面容,抓住旁边的下人就往面前拉,再猛地一推:“别……别过来!妖怪!”

  “快快快!杀掉他!”肖方良把人拉到面前挡住自己,一个劲儿往下人身后缩,急切挥舞手臂命令道。

  听到自小疼爱自己的父亲说出如此绝情的话语,男人愣在原地没再靠近,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爹……你,你说什么?!”

  肖方良依旧沉浸在自己被迫害的恐惧当中,只想着保命哪还有空档分析其他。

  哪怕男人什么也没做,没攻击任何人,可他的模样是异类,下人们也怕,怕到步步后退没敢多做什么。

  就担心自己脑子愚笨不小心做了出头鸟,惹得这怪物不悦第一个杀掉自己。

  勒令了半天始终不见一个人动手,肖方良气得不行却又实在害怕,自己不敢靠近就把气撒在敢怒不敢言的仆从身上,抬脚踹翻一个下人,呵道:“你们这般没用的废物东西,没听懂我说的话吗?我说杀了他!杀了这妖孽!”

  “我看谁敢伤我儿?”肖夫人听到动静闻声赶来,倏然听到丈夫居然说出要下人杀了自己儿子这种话,整个人愣怔一瞬,反应过来后赶紧冲上去制止。

  生怕他们听了肖方良的话真做出伤害自己儿子的事情来。

  饶是作为亲生母亲,在看到男人模样的刹那,肖夫人也被吓了一跳,脚步不自觉往后挪了挪,看样子吓得不轻。

  不过她还是鼓足勇气来到男人身边以自己薄弱的身躯挡在他面前,双眼正视肖方良:“他才不是妖怪,我自己生的儿子我再清楚不过!”

  “倒是老爷你!”女人眼里充斥着熊熊怒火,“在没查明白事情的真相前,居然能狠心到亲口下令诛杀自己的亲骨肉!你……你!几十年的父子情谊你是一点都不顾吗?!”

  肖夫人的出现才真像一根救命稻草,男人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抓住它,他害怕的躲在女人身后,笨拙地用两只狗爪子扒拉住女人的衣裳,带着哭腔求救:“娘,你救我!我不是什么怪物,我是你儿子,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就……”

  女人突然想起前几日晚上与肖方良的计策,分明是用来对付李氏的法子,可李氏没事自己儿子反倒中了招在所有人面前“变成妖怪”。

  吩咐办事的下人对她忠心耿耿,断不会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所以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究竟是谁?!

  “老爷你听我说!”女人试图跟肖方良解释,却被下人拦住靠近不得半分,那种事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只能隐晦提醒:“是符咒,是符咒的问题!老爷你忘了吗?前几日晚上……”

  不提符咒还好,一提符咒,梦里的场景又一次次浮现在肖方良脑海,什么计谋?什么对李氏的陷害?被噩梦折磨的肖方良早已抛却脑后,脑海里回荡的、一遍遍重复演绎的只有他们密谋时说过的话,傲人的语气里全是对他的轻蔑。

  他们根本瞧不起自己!

  眼下肖方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们给的符纸才不是保他命的,而是来要他命的!是用来夺走自己气运和命数的卑鄙手段!

  “符咒、符纸……”肖方良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纸包,扔垃圾似的恶狠狠甩到女人身上,“好啊,我就说你怎会如此好心!”

  “和别的野男人苟活生下来的野种活该是个怪物!”

  如此一番举动带着充满恶意与嫌弃的一段话砸过来,直接把女人砸懵了,她表情空白一瞬,什么野男人?什么野种?肖方良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娘!”还在不断妖化的男人拽住女人,把她拉回现实,“我不是怪物!娘你相信我!”

  可说着话,男人脸上又开始不断长出狗的毛发。

  儿子的变化女人全看在眼里,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她当然信,可别人不信,就连……女人的目光和肖方良对上,就连自己深爱的丈夫都不相信要和他们娘俩站在对立面。

  眸光里她看到了浓浓的嫌恶与惊恐,这一眼是如此地熟悉,熟悉到顷刻唤醒快要销匿在女人记忆里的往事。

  肖方良的脸和记忆里的那张脸慢慢重叠,只不过比过去要苍老很多,但就是这样的眼神,在它看向夭夭时,曾经的自己有多得意自喜,彼时当它投注到自己身上后,她比当时的夭夭要痛苦辛酸千百倍。

  “肖方良!”女人挣扎着直呼起肖方良的名字,而不同以往再尊称一句“老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们,明明是你出的主意,为什么妖化的不是李氏却是我儿子!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你还有没有心居然做出这种遭天谴的事来!”

  亦如当初除掉夭夭的那样,因为不爱了就可以狠心到连自己亲骨肉都不放过。

  既然血脉相连的儿子都能轻易舍弃,自己也没有必要再为这个没有心的负心汉袒护,一段控诉几乎说明白了所有事。

  在场的人谁还听不出来,本来老爷和夫人要陷害的是少夫人才对,他们想把少夫人变成这样,可不知道为什么老爷突然反水,让少爷遭了殃。

  众人看肖方良和女人的眼神统一变得怪异起来,好狠心的一家人,少夫人确实疯了,但只要不在她面前提“孩子”,不刺激她,不管她,她能自言自语一整天,没必要做这么狠绝。

  但肖方良听到的听进去的就只有“我儿子”三个字,少一个字这孩子就跟他没关系,对他来说女人的话已经向所有人承认自己养了几十年的儿子是个野种。

  肖方良气到心肺都在抽痛,抖着手一副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样子:“你们还在等什么!杀……杀了,都杀了……”

  下人面面相觑,一边是下命令的老爷,一边是少爷和夫人,都是主子,两边都得罪不起啊。

  不过有奶便是娘,肖家谁当家做主还是清楚的,衡量之下,下人们齐道一声“夫人少爷得罪了”,纷纷将矛头对准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