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曲瑄又叫了一声。
片刻后树下才显现出一道稀薄的人影，缓慢凝成实质，待完全看清他的相貌后，曲瑄吃惊：“你……”
桃华嘴唇泛白，姣好的面容此时也少了该有的血色，病态的白色让平常温温柔柔的俊美公子尽显几分柔弱。
出来便掩着嘴低声咳嗽，曲瑄虽与桃华并不熟络，见此状况还是会担心，几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桃华：“你怎么样？”
桃华摆手，正要把手臂从曲瑄那抽回来，却突然剧烈咳嗽，弯下腰身子一点点下滑蹲到地上。
曲瑄扶不起来，于是道：“我去叫阿七。”
不过刚转身就被桃华拉住，桃华摇头：“不用，不用通知他。”
“让他看到我这样，他只会加快行动，你想看着他死吗？”
曲瑄果然顿住，迈出去的脚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桃华背靠桃花树坐下，抬起眸子注视曲瑄，说：“我本想让你开解阿七，让他自己向你坦白。”
曲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只可惜相处这么久夭七仍没有要开口的打算，所以曲瑄才会趁着夭七离开的空档看能不能从桃华口中套出什么。
好在现在的桃华已经不想隐瞒：“伏妖师的没落与妖族有着极大的关联，天道法则在不断加强完善，妖族因此受天道颇多限制，已不比当年。”
“如今的世道讲究的是因果循环，犯了何种恶行便会得到相应的惩罚，就比如负了夭夭的肖方良，天道给予他的惩罚降在了儿女身上，无论纳妾还是休妻重娶，所生皆为死婴。”
前半段曲瑄是知晓的，同门师兄弟个个弃职返家，包括自己，就是因为妖族越来越少已经不再需要伏妖师了。
往后生出灵智就已是奇观，再化人形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后半段也不是自己这些凡人能够熟知的。
桃华继续道：“但阿七对天道施与的惩罚并不满意，当年肖方良在得知夭夭身份后，联合伏妖师导致夭夭魂飞魄散不入轮回，阿七想让他们得到相应的惩罚。”
“你之所以感受不到我的存在，是因为我的妖力大部分被用在了消耗那位伏妖师的灵魂上，因此我也在不停消散，等时机一到夭七便会出手彻底泯灭伏妖师的灵魂，届时，以如今法则很大概率是我跟他一命换一命。”
“那阿七呢？”曲瑄问，“他也想让肖方良一样魂飞魄散？”
“是的，”桃华应下，“如果只是让我以命换命倒也罢，反正我活了几百年也知足，可阿七不同。”
“这座山林的大妖怪其实是指我跟夭夭，你没能察觉到阿七的身份很正常，因为他身上的妖力根本不属于他自己。”
桃华语出惊人：“他曾是夭夭看着可怜捡来带在身边生有灵智的小狐狸，夭夭死之前将妖丹和自身妖力全部渡给了阿七，他才得以化为人形，到底不是阿七自己的力量，直到现在都没能彻底掌控。”
“再者肖方良是凡人，在本质上与伏妖师有很大不同，伤害凡人是绝对不被天道允许的，让伏妖师魂飞魄散大概率是以我的命为代价，你觉得让肖方良这个凡人魂飞魄散阿七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此话一出曲瑄如坠寒潭，手脚迅速变得冰冷，好像血液都凝了一瞬，就连跳动的心脏也跟着停一刹那。
曲瑄哑然，好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也会跟着魂飞魄散……”
桃华颔首，坚定嘱咐曲瑄：“小莺和阿狼被他派出去分别监视伏妖师和肖方良，即便我不出现我的状况也瞒不了多久，等我一死阿七也会行动，你必须尽快想出对策阻止他。”
曲瑄攥紧拳头，他知道，可他现在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直接逼问肯定行不通。
“凡人！凡人！”
就在这时小莺的高声呼唤打断了曲瑄的沉思，被唤回思绪。
桃华匆忙隐去身形，曲瑄转身看小莺跑到自己跟前，耐着性子轻声问：“何事？”
小莺眨巴眨巴眼，回答：“阿七让我带你过去找他。”
“出什么事了？”曲瑄焦急询问，一旦涉及夭七就再难保持平静。
“不不不，”小莺赶紧摆手安慰，“事情阿七已经解决了，所以不必太过担心，叫你过去估计是有事要和你谈。”
曲瑄松口气，只要阿七没事就行。
曲瑄跟上小莺，走了一段较长的距离后，被小莺带到一处溪水边。
夭七正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洁白双足浸在冰凉的溪水中，冷意由上而下刺激每一根神经，时不时抬足拍打清澈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阿七我把姓曲的带来了。”
夭七回头对小莺道了句谢，又说：“暂时没你事了，去玩吧。”
支开小莺，夭七对曲瑄招手：“你过来。”
又拍拍旁边的岩石让曲瑄坐，曲瑄没有犹豫几步上前夭七面前，刚坐下夭七便出手扯过他的衣襟吻上去。
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曲瑄还是配合着夭七与他唇齿相依，过了好一会儿夭七才撒手，他的眼眸中倒印出曲瑄的模样，看起来波澜不惊，只有那张淡红的薄唇泛着湿润的水光，就这么静静地注视曲瑄。
曲瑄将夭七垂在前鬓的发丝捋到耳后，又捏了捏夭七的耳垂，说：“怎么了？”
夭七敛眉，视线回到溪面，歪头靠在了曲瑄的肩膀上，感受着水流冲刷足面带来的感觉，曲瑄也并不急着要答案，夭七不说他便先陪着坐会儿。
“其实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妖并不能为非作歹，它也有敌人。”夭七终于开口。
这段话却让曲瑄身体一僵，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夭七继续说：“有一种人专门以猎杀妖怪为生为营，不知道你是否知晓。”
“为什么这么说？”曲瑄语气平淡无奇，实则手心已经沁出一层冷汗，险些忘了他自己也是伏妖师。
夭七沉静稍许才说道：“有伏妖师上山来了，他伤了很多有灵智的动物，我虽将其打伤扔到山下，可并不代表他没有其他同伙，到时……”
“你走吧，你一介凡人，要是让他们看到你和妖怪勾结，遭殃的不只是你，还会连累到你的家人。”
“你要赶我走？”曲瑄蹙紧眉梢，听语气有些生气。
“这是为了你好？”夭七解释，“我不想把你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
“去他娘的为我好。”
夭七愣神，这是他和曲瑄相识以来第一次听曲瑄爆粗口，曲瑄抓住夭七的手，五指微微用力抓得夭七手腕疼。
曲瑄的手在抖，大概是被气狠了：“你自己答应过我的，我也并没有做错任何事，而你却要赶我走！”
“要真为我着想为我好，你就不会……”就不会为了报复肖方良从而选择跟他一起魂飞魄散。
也不会完全不顾自己的意愿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