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久安【完结番外】>第161章 血色一瞥

  孙宽脖子一粗,立刻上前一步,泪眼婆娑的怒吼道:“找着了?!”

  那将士被孙宽的尊容吓得细了嗓子,连连点头,“找着……李将军了!”

  此话一出,营前几乎是一阵哗然!

  久安站在霍骁的身后倒吸一口气,差点儿要喊出一声来。他心口有些跳,可不敢松动神情,怕失了主帅副随的颜面。

  “看准了?真是李虎将军?!”孙宽瞪得双眼犹如铜铃。

  那将士磕头一般的点头,“孙将军一看便知!”

  孙宽越发瞪大了血红的眼睛,颤声凶狠问,“在哪儿?”

  那将士被问得灰头土脸,磕磕绊绊的答道:“在松子林边的河岸上……大约是夜里被被冲上来的,方才方才……被寻着了!”

  孙宽带着一丝侥幸问道:“那……他人是如何?”

  那将士哭丧着脸,一咧嘴,“回孙将军,李将军都被泡烂了。”

  孙宽一手撑住了腰,一手覆盖了双眼,将脚一跺,转身背对了霍骁,悲怆的哭号了一声,“老弟啊……”

  一个时辰后,霍骁与孙宽带领着人马赶到了瀑涧之下的一片松子林,终于见着了李虎的尸首,一连这数日,尸首确实已被泡的面目全非,一条手臂怪异的扭在那儿,手心翻在了外边儿,一看便知是断透了。且看那形容,说是惨不忍睹也不为过。不过从身形与甲衣来看倒是毋庸置疑,待李虎的两名副随辨认过之后,都说是。及至孙宽亲仔细看了,也道是李虎不假。

  孙宽与李虎的交情可追溯至二十多年前,如今孙宽见了李虎横尸于此,再一次黯然垂泪,一串接着一串,犹如积攒了二十多年。

  久安看着他们,暗想这两位副帅相识之时,大约也是他与紫禁卫等人的年纪,倘若没有后来之事,自己与他们一道儿走过二十多载,忽有一日生死相隔,约莫也是要如此的,久安自觉他是有些没用的,估摸若是一哭,许会收不住。

  久安想,若是要他们死,还不如让自己死。可转念一想,他有家有壁堂,也是不能死。

  日光当空,霍骁看着地上的散发着腐臭的尸身,面色冷酷的挥了挥手。

  大殷开国名将之一贺西坤乃是死后以火焚尸,此后大殷的军人不论官位高低,倘若战死沙场都惯用火烧成灰的法子带回去。

  四名将士合力将李虎的尸身包裹好,小心翼翼的抬了下去。

  久安环顾这片松子林,心中盘旋着一个几乎是众人都想得到的问题。

  既然李虎已经被找着了,那呼月涽又在何处?若死,以殷军这般翻起地皮的找法,为何迟迟不见尸首,如今看来……要么是呼月涽已沉尸深涧,要么就是他还活着。可两厢一比对,又没人干真信呼月涽之辈就那么死了,是以宁可还以为他还活着。

  久安微微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着四周茂密的松子林——从那么高那么急的瀑涧间摔下,呼月涽如何能毫发无伤,纵使苟且了性命,逃过一劫,也定走不远!

  众人沉寂,或抬眼看悬在头顶喧闹的瀑涧,或低头看岸边那一滩人形的水渍。

  “搜。”霍骁道,“从这片松子林起,及至整个乾虚关,一土一沙都不准放过。”

  帅令一出,里外众人皆是颔首应和着是。

  当夜起,殷军野心勃勃,决心将乾虚关翻个顶朝天。翌日清晨,整座乾虚关,稳当能站人的,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不稳当站不了人的,放眼零散把守的军将,也是密密麻麻的成了片。

  殷军估量着夷军不能就这么放着主帅不管,听闻了风声还得派人再攻进乾虚关来,是以,殷军越发的警觉用心,不然又开了战,可趁之机便多了。

  搜查铺天盖地,一连数日,哪怕是霍骁与孙宽都不在营中坐着。

  久安奉命带了一队人马在临着松子林边上的一处绝壁四围查看,约莫有百来人,原是孙宽的兵,被调给了这么个小白脸副随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小白脸不怎么言语,众人都知晓他的顶头上司是霍骁,是以也不敢欺生胡乱。

  且说那绝壁四围也是密密麻麻的生长了许多不知名的树丛,或高或低,杂乱无章的团成团,长成了一小片岭子。

  久安带的这队人并非精锐,可他也不敢例行公事晃荡一日便回去,照样学着肖听雷的样子,查的细致。

  九月中旬还是热,一日一口气不喘的骑马走路,上蹿下跳的拨弄,那队人马不禁都渐渐有了埋怨,不过碍于久安的身份也是强压了下去。

  及至黄昏了,久安又绕回了绝壁边上,下了马他抬头四望,抬手擦了擦汗,转头对身后的人马道:“大伙儿暂且歇一歇,两盏茶后再走。”

  人马间嗡嗡地起了应和,片刻后规矩齐整的挑了块地儿坐下了。

  久安没有坐,自行一人在绝壁下踱步,他低着头来回地走,心急如焚的想找着呼月涽,只要一找着他,不论死活,这战事就算是能出定局了。

  久安一想到这儿,又生出了浑身的劲儿,恨不得掘地三尺了。

  这时前方树丛里猛地晃动了一下,久安眼放精光,飞快就跑了过去。三两下便冲到了那树丛跟前,哗啦一下便将它大大地扒拉开了,定睛一看,竟是一无所获。

  久安心中猛打鼓,他回头喊了一声,“来人!”

  那百来人正是刚歇下,见小白脸副随吆喝起来,便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齐刷刷的往他那儿走去。其中一名军卫长上前,低声问:“连副随有何吩咐?”

  久安一指树丛之后,“我方才见这儿动了一下,等再一看便什么都没了!”

  那军卫长走了几步,扭头在久安所指之处看了看,地上平整连一块草皮都没坏,不禁有些怀疑,而久安便在旁不住的说道:“就是这儿……”

  那军卫长瞄了一眼,“连副随可看真切了。”

  久安一点头,恳切道:“千真万确,我糊弄你们作甚?”

  那军卫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再看了那树丛后一眼,接着往深处前后左右的那么一瞧,叹息着解释道:“连副随,关外飞禽走兽不少,狸子狍子在里头弄出声响来也是有的。”

  久安拧了眉,有些着急上火,“怎么,你是说我看走眼了?”

  那军卫长颔首,低眉撇了撇嘴,用平直的口吻道:“末将不敢,末将的意思是,连副随一心奉命行事,有些累了。”

  久安一挥手,“你不用多说,这就带人跟我往前走,搜过去!”

  那军卫长深吸一口气,“连副随,这都走了一天了,一会儿都没歇过……”

  久安瞪向了那军卫长,心中有了不满,有些恨铁不成钢了,“纵是还有一口气,也得找!”他一脚跨过了那树丛,喊了一声,“走!”说着,便自行走出了老远。

  那军卫长见久安长得秀气,脾气却急躁,有些无可奈何,可又不得不从,怕他回头在主帅跟前告自己一状,着实得不偿失,便回头对着身后齐站了人马一挥手,“连副随说是——走!”

  百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气无力的喝道:“是——”

  这一下子,天幕便落了黑,照旧是一无所获。

  久安仍旧对自己所见深信不疑,他顶着傍晚的天幕叉腰站在一块巨石之上,琢磨着不愿说话。

  那军卫长和身后将士仰头看了一会儿久安,见他陷入沉思,便咽着干渴的喉咙,渐次悄悄地坐了下去,这会子是真累透了。

  实则久安也是累,可他心里有一股劲儿撑着,是以一时察觉不出。

  而这时黑漆漆的山岭深处忽的发出一连串的怪声,嘶嘶鸣鸣的犹如野兽,饶是响亮。久安一下子便跳下了石头,一指那声源,精神抖擞道:“你们听!”

  那百来人皆是愁容满面,往后的都不敢抬头看他,只有那军卫长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跟前,身心俱疲的问道:“连副随有何吩咐?”

  久安的一张脸早就失透了血色,就显得眼睛格外漆黑,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白脸儿了,“你可听见了,这回可不是我胡诌了!”

  那军卫长长叹道:“是,末将听见了!”

  久安毫无笑意的扯了扯嘴角,干脆道:“有动静了,咱们快去搜!”

  那军卫长挣扎着不敢皱眉,“连副随,可末将听来,不过是一般畜生的声响。”

  久安白脸一拉,“畜生?什么畜生?你说得出来?”

  那军卫长只觉得久安有些无理取闹,“末将孤陋寡闻,这世间异兽无数,末将光听这声响,也断不出是什么畜生。”

  久安鼻息一重,不悦的撩他,“断不出便不用断了。”他一看坐成一片的将士,颦眉道:“让他们都起来。”

  说着,自己飞快朝那响动的方位奔去。

  那军卫长低头就蹭着地皮踹了一脚,当即问候了一句人家老母,然后扯着嗓子,愤怒的冲底下苦大仇深的一干人等一嚎,“起来!他娘的都起来!”

  久安身手变的异常矫健,拨开高矮不一的树丛冲进了岭子里。

  他顺着那怪声一路飞快深入,渐渐地就闻到了血腥气。久安一摸腰间的匕首,又抽出了随身的鞭子,放轻了脚下,屏息继续往前。

  白日的光已不见丝毫,只有越来越浓的夜色围绕在周身,浓烈的草木气息带着夏日少有的阴冷侵来,月亮还未升起。

  久安沙沙的穿越了一片繁枝茂叶,摇头晃脑的走了出来,血腥一浓,久安睁眼便看见地上倒了一具狼尸,肚皮破了个大口子,肠子五脏淅沥呼啦的流了一地。

  那气味过于腥臭了,久安倒退捂了口鼻。

  脚步微挪,带出了一点沙沙声响。只听得“哗——!!”地一下,一阵强猛的动静冲破了对面的高大树丛,巨大的黑影咆哮而出,正是一只黑熊张着利爪,口涎四溢。

  久安惊骇之余,立刻转身要逃。

  而他甫一转身,只见面前极近的矗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在熊啸声中微微一笑。

  月光微露,照亮了他森白的牙齿,他一把抓住了久安,俯首在他颈间狠狠地一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