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久安【完结番外】>第156章 阴差阳错

  林佑熙长久来连天日都甚少见,更别提见人了。如今乍看一见生人,还当真有些不适,若按霍骁的作风,眼前这大男孩子恐怕是活不成了,不过林佑熙自恃自己什么都不剩就还有一颗菩萨心肠,便索性也不躲藏。且看云生的布衣打扮便知他绝非军中之人,连充军也不是,于是乎警觉地开口问:“你是谁?”

  云生见他长着女子的脸,出口又是男子的嗓音,吓得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觉得眼前之人犹如艳鬼,哆哆嗦嗦地只是说道:“别别……别杀我。”

  林佑熙顾忌地又一看四围,在静悄悄里低声道:“你老实告诉我,我便不杀你。”

  云生木然地发着抖,却有些不会说话了,“我……我我是好人……”

  “你莫怕,我也不是坏人。”林佑熙低声道。

  云生不信道:“你……不是人?”

  林佑熙看了看自己,自知这几年足不出户有些白得过分,没什么人气儿,确实有三分像鬼,便又默默地看回他,朝他走了一步。“我是不是人无关紧要,你只说你是谁。”

  云生见他过来,慌张地往后挪动,跌跌撞撞地破口说道:“你休要过来,我是云生!”

  林佑熙方才就隐隐约约地猜出了一些,这么一听,自知“云”字在林家的典故,又将前因后果一想,念及他方才唤自己的那一声七爷,当下便明白过来了,他飞快地朝云生一跨,猛地蹲了下去。

  “你是……扬州来的?”

  云生愈加颤栗,见他简直料事如神,绝望地望天低喊:“鬼啊——”

  林佑熙生平头一遭被人如此嫌弃,可实在是长久不见人了,便不急反笑,“小家伙,还挺有趣儿。”

  云生认定对方是鬼魅,便急中生智地想起一个土法子,以中指摁住了双眼,紧紧闭上,念咒念经似地连声道:“急急如律令,妖魔鬼怪——退!”

  “……”林佑熙绵软地问,“你家那位七爷可还在这儿?”

  云生周身一震,不知这鬼魅要打什么主意,索性连答都不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念咒。

  林佑熙见他这幅摸样,不禁无声地笑弯了眼睛,“行了行了,我走了。”

  云生眉心一皱。止住了碎念,可仍旧不敢睁开眼睛。

  “不过……”林佑熙懒懒地拖着嗓子。

  不过什么?——云生正纳闷,只觉得颈间一疼,他再想睁眼之际,眼前已是天旋地转地一阵漆黑。而下一刻,他“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不动弹了。

  林佑熙缓缓地站了起来,看着他颈间的那一根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喃喃道:“果然不如从前准了。”

  他又瞥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云生,有些忧虑地自言自语,“霍骁定是敷衍我的,他果然还在这儿。”

  这样想着,林佑熙便有些恼怒,立即便忘了霍骁特许他外出且陪他这半日的好,跺脚就要回去找他理论。

  走了一会儿之后,远处营火的掩映下显出了几片木丛,而未待林佑熙尚未进前,肖听雷便一眼看出来林佑熙,当即带着一小队的侍卫冲了上去。

  “公子可回来了。”肖听雷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林佑熙方才骗他们自己去小解才偷得那片刻闲适光阴,见了肖听雷,虽相识多年,也还很是有礼,“嗯,回来了,让听雷好等。”

  肖听雷捏了把汗,“公子这般久等不来,听雷这都差了三个人去找了。”

  林佑熙很会认错,“我的不是,找得地方太僻静了。”

  “公子,这就回去罢。”肖听雷哪里有心情同他追究孰对孰错,只是一味苦口婆心地劝道。“将军回帐若是见不着您,听雷的麻烦可就大了。”

  林佑熙知道他说得是大实话,不由体谅道:“你将军脾气是挺麻烦。”语毕,他颔首挥手,那动作还很像霍骁,“嗯,这就走。”

  肖听雷欢天喜地,一时间似有感激涕零。起步之时,他立刻恢复了肖副随的威严,昂首挺胸地一指一个侍卫,沉声差遣道:“让他们三人不用找了,只回来领罚罢。”

  被点中的侍卫低低应道:“是。”

  肖听雷又说道:“三炷香找不回他们仨,你跟着一块儿罚。”

  那侍卫诚惶诚恐,不敢犹豫地又应道:“是!”

  肖听雷心里的石头一放,这会儿是一心只想将林佑熙妥当给霍骁送还回去。

  星河灿烂,那侍卫只待肖听雷带着夜明珠一般的公子和一队禁卫都走了,才吭吭哧哧地转身快步跑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方才被派出去的一名侍卫在星月夜风里找了许久,当望见河畔青灰的一抹身影时吗、,大喜过望,立刻仪容恭敬地走了上去,垂眼作揖。

  “林公子,该回帐了。”

  林壁堂听到身后的动静,不明所以地回过身,只见眼前竟站着一名披铠带甲的侍卫,且看那甲衣上的图纹,还不是一般侍卫,竟是主帅身边的。

  那侍卫还低着头,道:“您再不回去,副随该急死了。”

  林壁堂一愣,心头活泼泼地一跳,“他……让您来找我的?”

  “是,副随等了公子许久,见公子迟迟未归,变差了卑职来。”那侍卫照着肖听雷的吩咐一丝不苟道:“公子再不回去,霍帅必要责罚副随的。”

  “霍帅?”林壁堂不解地低喃,略有忧意,“霍帅为何要责罚他?”他转念一想,诧异道:“他偷跑出来的?”

  那侍卫闻言疑惑地一抬头,随即怔住了,一股凉气蹿上了后背——他自然认得这位霍帅的贵客,却万想不到,自己竟将他错认成了林公子!

  林壁堂原本慢慢地泛出笑意渐渐地收起来,只问,“连副随如今在何处?”

  那侍卫肃然之下面目有些凶狠,此刻简直是要抽搐起来,心中虽大惊,脑筋却急转,“连副随,还在议帐。”

  “还在议帐?”林壁堂问道:“那你方才为何要说……”

  那侍卫脸色发白,“卑职……卑职胡言乱语罢了。”

  林壁堂觉着这话实在是前言不搭后语,欲要再细问,却还是先拣了要紧的说,“他让你来做什么?”

  那侍卫绞尽脑汁地一咬牙,轻声沉稳道:“天色已晚,请公子回帐歇息。”

  林壁堂了然地一点头,转了身看着璀璨的漆黑河水叹息道:“歇息,他到找了个爽约的好借口,自己立的约,末了只是差人来推,他倒好意思?”

  那侍卫鼓着眼,一字一句道:“此事,公子可自行找连副随要个说法。”

  林壁堂原也猜到久安若非有事在身,必是能来的,如今得了证实,实则心中怒气渐消,可嘴上却不放松,“我可不自讨没趣,你让他自个儿来找我罢。”

  那侍卫此刻已是汗如雨下,“……是。”

  林壁堂迎风吐出了一口郁结的气,“嗯……你回去罢,我再站一会儿便走。”

  那侍卫脚下生刺,巴不得要走,得了这话简直恨不得插翅飞了,草草地应了一句“是”,他风一般地往暗中奔去。

  林壁堂临风望着夜幕下越发苍白巨大的圆月,心中实则还是不想轻饶了久安,可这份狠心恐不待见他就得消隐了。所谓一物降一物,他林壁堂这么个不认输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被久安降服住了。

  至于那个袁峥——林壁堂闪躲了月光,不禁要将一些隐约危险的心事翻来倒去地琢磨起来。琢磨到后来,林壁堂那面颊也有了几分那月色,转身扶额,他打算回营了。

  他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直到他瞧见了前方到了一个人。

  林壁堂下意识地脚上一停,拧眉防范地退了一步。

  而地上之人一动不动,似乎非死即伤的样子。

  林壁堂带着十分的谨慎朝前走去,而离了那人只有几步之时,他瞠目:“云生!”

  翌日清晨,日光甫一敞亮,营外便突起了喧嚣。

  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地策马而来,纷乱了晨起的薄雾,带着锐气冲向大营门口。

  门口的军卫立即将栅门一拉,齐齐将冒头指了过去,一个军卫长为首一手按剑,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那一队人马进前只见一个个皆是血污在身,最前头的一个男人勒马也高声斥道:“快开门,误了乾虚关的军报,要了你的狗命!”

  那军卫长定睛一看,果然认出了为首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式萧仰止,乃副帅李虎将军的副随,他一惊,飞快将手一挥,回身高喊:“快!快开门!”

  营门生物栅门轰隆隆往两边一退,萧仰止拍马便领兵冲了进去。照规矩,纵使一品大员,若要入军营,也是要下马步行,如今这位萧副随虽坏了规矩,可那位军卫长见他们神色匆忙,也是不敢阻拦。

  营门口齐齐站着的十数名军卫眼睁睁地看着一队人马就这么踏尘冲了进去,一时间都面有难色,这其中自然大多是忧心乾虚关的战事。

  萧仰止一马当先不顾几个巡查军卫紧随其后高喊紧追,不管不顾地冲到了主营的一张跟前,翻身下了马,作势便要往里去。

  这时帐门口的守卫自是不从,正要问话。

  萧仰止气急败坏地抓住了身前交叉的长矛,嘶哑着高喊道:“霍帅——卑职萧仰止有乾虚关急报呈霍帅——!”

  这么一喊,帐内有了动静,帘门一起,久安站在了后面,他一看萧仰止惨不忍睹生物尊容,一挥手,低声吩咐那两名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的守卫,“霍帅准他进来。”

  萧仰止得了这话,立刻展臂起开了身前的长矛,顺便撞开了久安冲入帐内。

  久安被他撞了个趔趄,待他再看,只见那萧仰止已跪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一双眼睛瞪得鲜红,不待霍骁说话便开了口:

  “霍帅……四日前乾虚关大战,孙李二帅抬棺出战,势不可挡,将那夷军……”他带着一点疯魔的意味陡然抬头,“逼……退了!”

  此话一出,帐内不禁起了哗声,众人间霍骁上前一步,重重地问:“你接着说。”

  萧仰止眼前肩头不自主地一战栗,“孙李二帅齐杀呼月涽,末了……末了……”

  袁峥也上前一步,双眸发光,“末了……什么?”

  萧仰止干涩的眼睛里起了酸意,“孙将军重伤,李将军……李将军要与呼月涽同归于尽,抱着他跳了瀑涧……”萧仰止沙哑道:“生……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