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厅此时只有周自言, 秋云和还有宋卫风三个人。

  厅堂里点着冉冉的檀香,细闻之下,有平心静气之效。

  秋云和并未开口说什么, 好像正在思考。

  周自言不催促他, 只是端起面前茶盏,轻轻抿下。

  宋卫风见状, 悄悄站起来,去厅后重新温上一壶热茶, 然后再重新坐回来。

  厅前檐角挂着的悬铃,正被小夜风吹拂,发出叮当响声。

  “叮。”

  清脆的叮当声响三次,还是满室寂静。

  到了秋云和这个求学境界,已经不用再考虑什么文章背诵和释义。

  所以周自言很想知道, 秋云和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和他单独讨论学问?

  可是看秋云和现在有些焦躁的神情, 又不像单纯的求学……

  周自言突然开口:“秋学子, 你如此想要与我比试,应该不单纯只是想比一个学问高低吧?”

  “……周博士聪慧,吾等难及。”周自言都这么说了, 秋云和微微叹气,不再隐瞒, “周博士想必很清楚, 学生家中情况。”

  “略知一二。”周自言捧着茶杯,笑得宛如国子监连廊里晒太阳的胖墩猫咪,“理朝皇室,共有八位适龄继承人, 秋学子排行第六,未来可期呀。”

  按照秋云和现在的名气和学问, 争一争,未必没有可能。

  “周博士说笑了。”秋云和收敛笑意,眉目笼上一层寒霜,“父皇并不喜欢学生,整个理朝,也无意让一个哥儿掌管大权。”

  提到自己家中事情,秋云和再难掩身上戾气。

  此时他才像一位尊贵的皇子,锋芒毕露。

  “所以这才是你最大的问题么?”周自言眯起眼睛,好像从眼前的秋云和身上读到浓浓的野心。

  古代孩子就是早熟啊,尤其是皇宫里的孩子,十五岁便已经知道争天下了。

  他在现代十五岁时,好像还在忧愁考试成绩……和能不能抢到学校门口的烤肠。

  “周博士,你的聪慧,沈老师与我们说过无数次。”秋云和看着周自言,十分认真,“且你不是理朝中人……周博士,若今日你我抛弃理朝和大庆的关系,能否告诉学生,这份心思,到底应不应该?”

  “……”周自言并没有答应秋云和。

  他撑着下颌,缓缓思考。

  这可是个大问题。

  虽然秋云和这么说了,可他们就是一个大庆人,一个理朝皇子,哪能真的抛开身份,无所顾忌。

  稍不留神,他可能就是个挑唆之罪。

  但。

  君子之交,重在心诚。

  秋云和既然这么问了,周自言也不想敷衍了事。

  今日就当他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夫子,和一个普通的学生吧。

  “秋学子,我只是国子监一个普普通通的夫子,若是说的不对,你权当没听过便是。”

  “周博士请讲。”

  “秋学子,你可记得曾经学过一篇文章,讲了何为天之道,何为人之道。”周自言摆正姿势,屏气凝神,不见刚才松散的模样。

  周自言这般认真,秋云和也忍不住集中精神,坐直身躯,“记得,《道德经》。”

  “所谓的天之道,顾名思义,指的就是咱们这个世间的各种规则。”周自言慢悠悠地说,像往常在课上一样,不急不缓,谆谆教诲,“一朵花要想盛开,毕竟从一颗种子开始,扎根到适合它的土壤里,吸取水分和营养,才能绽放成一朵被人赞叹的话多。”

  “我们若想种下一朵花,就必须按照这份规矩来,不能跳过某个规则,直接蹦到盛开这一层。所以天之道是固定的规则,只能顺应无法违背。”

  “所谓人之道,放到咱们身上,指的便是那些实践礼仪教条。”

  周自言握着手中茶杯,摸着杯沿,葱白指尖如今莹润色泽,好像比瓷白的杯子还要好看。

  他一边在嘴上说,一边在心中组织自己的语言。

  “在礼仪教条之外,还有仁,义,礼,智,信,和善恶之分,条条框框,都是加在人身上的‘道’。”

  “大庆现下的规矩,便是男子可以为官为将,不受任何束缚。而女子与哥儿,在成亲以后便要放弃这些权利,选择另一条路。”

  秋云和冷笑一声,“大庆的哥儿还能选择另一条路……而我理朝的哥儿,连额头上的红印,都不允许自己抹去。”

  说着,秋云和抚摸上自己额间。

  白皙额头中一点嫣红,十分好看,但对秋云和来说,却像耻辱一般。

  宋卫风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摸上自己耳垂。

  他们十五岁必须要开耳洞,也是为了与男子做出区别。

  哥儿身份确实不同,这样的做法可以很好的将他们与男子区分开来,可这样的规矩,却是放在哥儿身上的,为何男子不需要做什么改变呢?

  周自言继续道:“花要一步步成长,才可成为一朵盛开的鲜花,人也要一步步成长,才能懂得世间道理。这是正确的规则,我们是应当遵守。可在这样的规则之外,你看,理朝有如你一般智龄扬名的少年天才,大庆也有七八岁就能考中秀才的小学子,他们乖乖守在规则之中认真读书,于是,有了跳跃规矩的机会。”

  “破开人之道这层束缚来讲,规则之外的规则,何尝不是另一种规则?这天下是人治的天下,只要有人走出一条规则之外的规则,那这个规则,好坏先不论,它都是存在的。”

  “至于你方才问我的问题,我并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周自言道:“理朝如大庆一般,是男人,女人,哥儿共同存在的国家,按照规则来说,你作为皇室子弟,理应可以去争一份你想要的未来。从这上面来说,我可以给你肯定的答复。”

  “可是秋学子,你若是去争,面临的可不单单是一个理朝陛下那么简单。”

  “理朝存在数年的祖宗礼教,还有世间百姓的议论,甚至还可能面临亲人反目,这些问题,你现在有勇气去承受么?”

  “还有,若你成功了,当天下哥儿得知理朝出了这样一位哥儿,他们是否会起别的心思,是否会想要效仿你,是否需要一些新的制度来改变他们现在的生活,那时候,你有办法解决这些事情么?”

  “秋学子,你想要求位,为的是争一口气,还是想做些什么?”

  “……我……”秋云和被问住了,他眼神渐渐茫然。

  如周博士所说,这些问题都是他要面对的,可他确实也未曾想过。

  他现在只是不服父皇把他排除在太子位置之外,哪怕他天下扬名,还愿意为了理朝远走大庆,父皇都不愿意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可是隐隐的,他好像又不光是为了这些原因……到底为何,他也不知了。

  秋云和余光看到旁边安静坐着的宋卫风,他想到这些时日来的观察,突然道:“宋小哥,宋学子,你又为何在这国子监读书?”

  “若我没有猜错,你与周博士已经两情相悦了吧,你不愿意和周博士成亲么?”

  “你若是继续留在国子监读书,以后……以后是不是要与周博士断情?”

  “我……”宋卫风冷不丁被扯进对话中,愣了一下。

  他看向周自言,不知要不要回答。

  周自言看着宋卫风,点点头,鼓励他随便说。

  有了周自言的支持,宋卫风思索了一会,坐到另一边,与这两人成一个三角形。

  “秋学子,我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你的那些心思,我其实无法理解。”

  “但你若是问我这个问题,我会说,我在国子监读书,是因为我心有抱负,我希望通过科举来证明一些事情,也改变一些事情。”

  秋云和盯着宋卫风侧脸好一会,目光落到他的耳垂上。

  那里的痕迹,与自己额间的红印是一个意思。

  两个小哥儿福至心灵,大概都已经明白他们想要改变的事情是什么。

  只是。

  秋云和不明白,“宋小哥,若你不能登上高位,你要如何改变?”

  哪怕殿试考了第一名,出来不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官员么?

  这样的身份,能改变什么?

  “高位有高位的方式,低位也有低位的方式。”宋卫风两手交握,大袖展平,“这些道理还是周大哥教我的。”

  “若是因为身份不同,而就放弃自己能做的事情……有点傻。同样,若是因为自己有不同于其他人的身份,而揽上一堆责任……那是圣人行径,需要的是圣人心境,普通凡人若是做不到这两点,很容易陷入癫狂之态,反而不好。”

  “秋学子,我不如你身份尊贵,也不如你名气盛,但我科举之后,会像周大哥一样做一个夫子,我想教导更多学生,让他们不论身世如何,不论性别如何,都能学到圣人学问,找到自己的方向。”

  “我自己的力量,或许太小,算上周大哥,可能也不够。但周大哥说过,火苗只会越来越旺盛,力量也只会越来越多,早晚有一天,一定会有人能看到改变的结果。”

  周自言适时道:“顺其自然,量力而行。”

  现在宋卫风在讲,周自言反而成了那个补充的人。

  但他乐得见到宋卫风这样大展风采的模样。

  从前那个有点小心机,却又十分害羞的小哥儿,终于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愿意主动站出来了。

  “正是。”宋卫风点头,“方才你与周大哥说的话我也听到了,那么多问题,在我看来,并非一人之力,或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秋学子,我知你心意,但我现在觉得,你或许……需要先想清楚,你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要去登上高位,还是为了改变你心中不满,而去那个位置。”

  “但,不管你是何种原因,你的哥儿身份摆在这儿,都是迈不过去的坎儿。若是前者原因,你自不必多考虑其他人的想法,只管去做便是;若是后者……那你需要思虑的地方,可能远远不止周大哥说的那些。”

  秋云和倏然叹气,像是卸下全身力气一般没了神采,“你们说的对,是我考虑的太少了。”

  宋卫风那个问题,他现在就可以给答案,二者都有。

  但他也确实没有考虑清楚争位之后的事情……是他太草率了。

  秋云和低下眼睫,好像在思考周自言和宋卫风刚才的话。

  宋卫风看到周自言杯中茶水见底,轻轻离开座位,帮周自言又满上。

  周自言低头作揖,含笑表示感谢。

  宋卫风羞恼着推了周自言一下。

  秋云和在悬铃的叮当声中,静坐了好一会。

  周自言和宋卫风不出声响,就这么陪着他一起坐着。

  秋云和终于想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他看着周自言和宋卫风,往后挪动软垫,行跪拜大礼,“多谢周博士和宋学子教诲,学生或许……想明白了。”

  “我这个身份既然已经注定,那我还是想去争一争。”

  “我这个想法对于现在的世间规则来说,实为大逆不道,但我不悔。”

  “我会像周博士所说那样,再谨慎一些,再多思考一些,绝不再贸然行事。”

  “宋学子说的对,各在其位,各司其职。”

  “宋学子,希望你能如你所愿,成为一位真正的夫子,将来桃李满天下,而我……也会争取登上那个位置,慢慢撬动理朝固有的规章制度。”

  “宋学子,愿与你共勉。”

  周自言和宋卫风相视一看,伸手把人扶起来。

  “秋学子,你可要想好,这种事并不是你想做便能成的。理想固然重要,但你的人身安危,也不要抛之脑后。”周自言嘱咐秋云和。

  秋云和目光灼灼,“周博士请放心,学生明白。但人求学一生,为了不就是那个‘道’,朝闻道,夕死可矣!”

  秋云和这个态度,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

  起码,此时此刻,他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秋云和都这么说了,周自言和宋卫风再不能说什么。

  他们只能握住秋云和的肩膀,无声为他加油鼓劲。

  周自言虽然说,理想固然重要,但人身安危更重要,可是他比谁都明白,有些人一旦拥有了信仰,那便是信仰第一。

  这样的人会燃烧自己一生,只为续存理想之火。

  朝闻道,夕死可矣。

  在说完理朝的事情后,他们又说了一些无关学问,无关理想的闲散小话,三人距离在片刻之中被拉近。

  他们三人在博士厅坐了有两个时辰,离开博士厅的时候,外面已经月上柳梢。

  可博士厅之外,郑祭酒,沈老师,还有林范集等几位大儒,都等在外面。

  他们披着一件御风的大氅,看到门扉被推开,目光齐齐落到三人身上。

  沈老师知道秋云和平时有多骄傲,他连忙走上去,“云和……”

  “老师不必多言,云和自愧不如。”秋云和面色平静,黝黑双目却比白日还要明亮。

  沈老师看看秋云和,又看看周自言,不明白怎么比了一场文试,秋云和看着好像更高兴了?

  林范集听到这样的结果,高兴地直拍周自言的肩膀,“不错,不错,老夫就知道你这小子有本事。”

  “鸣息也不错啊。”周自言笑道,“鸣息这次比试可是大出风采啊。”

  林鸣息作为京城的少年天才,屡次上场,对阵他国而来的学子。

  许多人在林鸣息沉寂在国子监后,都说林鸣息这个孩子,可惜了。

  可这次上场的林鸣息,沉稳内敛,才华横溢,用实力告诉那些人,他林鸣息,还是那个少年天才。

  提到林鸣息,林范集心中欣慰,“鸣息是个好孩子。”

  就是跟着周自言跑了。

  林范集想着想着,又开始看周自言不顺眼。

  周自言一脸‘这老头子又来了’的表情,牵着宋卫风的手提前退场。

  宋卫风认认真真和各位夫子行礼,拜别秋云和。

  临走前,秋云和走到宋卫风身前,看着宋卫风的眼睛,小声道:“宋学子,你可不要为了一些别的事情,就忘记你现在和我说的所有话。”

  这个别的事情,指的自然是宋卫风和周自言的感情。

  他这个理朝人都知道,若是宋卫风和周自言成亲,那必定是要放弃科举的。

  秋云和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宋卫风比秋云和高一个头,他低头轻笑,“秋学子放心……我这人也是贪心的紧,良人和科举,我都要。”

  “那便好。”秋云和放心。

  回去的路上,宋卫风看着周自言被风撩起的长发,道:“周大哥,你为何会支持秋学子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卫风,你来京城许久,还未见过宫内皇子皇女吧。”周自言突然提到敬宣帝的几个儿女,“陛下子嗣繁荣,膝下有不少适龄的皇子皇女,其中有一位九皇女,年纪与你相当,是众皇子皇女中最为出彩的一位皇女。”

  宋卫风确实未曾见过这些身份尊贵的人,但是周大哥现在提起这位九皇女,“难不成那位九殿下……也和秋学子一样?”

  “嗯。”周自言点点头,“她年少时曾找过我,希望我与她一道,帮她夺得帝位。”

  “可是周大哥你拒绝了。”宋卫风道。

  “是的。她虽然学问出众,身世也极好,可她太过冷心冷情,仁爱之心不足。”周自言想到那位九殿下的话,有些头痛,“这样的人并非不好,只是该生于乱世。若逢乱世,当为枭雄。大庆现在富足安康,更需要一位仁和的陛下稳固江山。”

  他并非指责九殿下的为人,只是他入朝为官,自然要考虑忠哪位君。

  在他看来,九殿下能力非凡,却少点人情味儿,这样的君,肯定不是他想追随的人,所以他拒绝了。

  况且,那位九殿下拉拢他的方式也太离经叛道了一些……

  “秋学子和九殿下……原来他们都已经有那份心了。”宋卫风想到他们共同的身份,“周大哥,历朝历代,是否也有许多这样的殿下?”

  “自然是有的,只是可能没有显露出来。”周自言牵着宋卫风的手,走在国子监的小路上,“事情要发展,总要一个时间的嘛。前朝历代起了心思,萌芽,如今,有了秋云和,有了九殿下……或许,在将来,还会出现更多像他们这样的人。”

  “也会出现更多,像周大哥这样的人吧。”宋卫风歪头一笑,“我倒希望,像周大哥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好叫更多的人都能得到教育,走上科举之路。”

  “会的,都会的。”周自言想到自己曾经生活过的现代社会,他那些同在教师岗位的同事们,虽然经常打打闹闹,可在教育一事上,从不含糊。

  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多在特殊岗位,发光发热。

  “虽然时有改朝换代,日新月异,但代代总有才人出。”

  周自言和秋云和的事情,第二日便通过一人一张嘴,传遍京城。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比了什么,可有那在国子监里的人,问过秋云和,秋云和只说一句‘技不如人’,便再不说话,留下无限遐想。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秋云和亲口承认的‘技不如人’。

  也就是说,他们大庆国子监的周博士,赢了!

  “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比上理朝的少年天才也不遑多让啊!”

  “毕竟比人家秋学子年长好些岁,赢也是应该的。”

  “什么应不应该,治学不讲年纪,赢了就是赢了!”

  “……哎你这人!”

  各种声音在京城里纷纷扰扰。

  周自言却还是在翰林院和国子监安静上课。

  比试结束后,游学队伍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他们领了国子监的学号,被分到不同的讲堂,开始正式为期一年半的求学生活。

  敬宣帝得知比试的结果后,龙心大悦。

  他让郑祭酒把那几个参加比试的监生都带到宫里,让他好好瞧瞧,都是哪里来的人才,竟然如此争气。

  宋卫风得知可以进宫面圣时,正在周自言号房里,与周自言一同温书习字。

  现在全国子监都心照不宣宋卫风和周自言的关系,所以郑祭酒在宋卫风号房里找不到人,干脆来周自言号房里放消息。

  “宋学子,快快收拾一下,明日随本官进宫面圣。陛下要见见你们这些赢过秋学子的监生。”

  “收拾地利索一些,但不要太过花哨,只穿国子监发给你们的青色圆领袍即可。”

  郑祭酒说完这两句,又提着朝服跑走。

  他还要去通知其他人嘞,忙得很。

  宋卫风听过这个消息,一时愣在原地。

  周自言撞了宋卫风一下,“傻了?”

  “有点。”宋卫风老实点头,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这么快便可以进宫面圣……

  周自言:“能面圣就是一件好事,别的别多想了。”

  宋卫风觉得周大哥说的有道理,他回去好好睡了一觉。

  然后天不亮便醒过来。

  他穿好圆领袍,戴好儒巾,刚想去伙房吃早膳,周自言穿着朝服敲开他的房门,手里还握着三根熏香。

  “周大哥?你这是作何?”

  宋卫风把人迎进门。

  周自言点好熏香放入香炉里,举着香炉为宋卫风的衣物熏香。

  宋卫风嗅到衣衫上的香味,“西斋雅意香的味道……这是五方真炁(气)香么?”

  “是啊。”周自言拧了一下宋卫风的鼻尖,“你鼻子还挺灵敏的,这都知道。”

  所谓五方真炁(气)香,是把五行学说,和四季时令结合在一起制出的香。

  东阁藏春香,主春季;南极庆寿香,主夏季;西斋雅意香,主秋季;北苑名芳香,主冬季。

  其中西斋雅意香尤其难做,目前唯有宫里制香夫人才能做出一些。

  敬宣帝有事没事就会找由头赏赐周自言。

  前几日刚到的这批赏赐里,就有这西斋雅意香。

  周自言并不爱熏香,所以平日里并不用,今日宋卫风要进宫面圣……还是熏上一点吧。

  宋卫风和周自言一样,对熏香不太了解,并不知道这香从何处来,只认为是周自言花大价钱从外面买来的,顿时心疼地阻止周自言,“周大哥,行了行了!这香这么名贵,我只是去面圣,说不准一会就回来了,无需浪费这么多。”

  “好。”

  反正也熏上味道了,周自言把香炉放到屋中,“那我便先去上朝了,待你面圣完,咱们一道回来?”

  “不用紧张,我估计陛下不会多问你们什么。”

  “好。”

  宋卫风帮周自言理了一下官帽,送人出门。

  周自言说要等人一起,下朝后便没有急着走。

  詹公公老远看见周自言,笑着说:“周大人还在呢,那就一块儿来吧,国子监的监生们都到了。”

  “陛下也让下官一起去?”

  “周大人是国子监的博士,自然可以一起去。”

  周自言跟着詹公公来到御书房。

  此时敬宣帝已经换上明黄华衮,带着翼善冠,坐于桌案后,面色淡淡。

  而那一排监生,正在郑祭酒的引导下,一个一个排着队进入御书房。

  周自言迈步进去,和郑祭酒一起打袖行礼。

  敬宣帝鼻尖一动,闻到御书房里淡淡的西斋雅意香味道。

  这香,他自己不爱用,所以分了一些给周自言。

  现在御书房里出现香味……敬宣帝不动声色往周自言那边多嗅了一下,闻到了。

  可在另一旁的监生队伍里,敬宣帝也闻到了这股香味儿。

  虽淡,但不难找到是谁身上的。

  夫子和哥儿监生同用一种御赐香味儿……

  敬宣帝顿时明白了,他差点当着所有人的面怒极反笑。

  周自言啊周自言,这小心思当真是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