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在童试中取得了好成绩, 现在俨然变成整个镇上的金疙瘩。

  每年都有新人考中秀才,可是像他们这样年纪小的秀才,真是闻所未闻!

  更别说其中还有一个哥儿蒋庆庆, 和女娃王小妞!

  要知道马鸣沟已经好多年没有出过女秀才了!

  王家完全没想到王小妞会有这样一番造化, 王家大哥到现在还只是一个童生,他的妹妹, 才几岁啊,就成秀才了?

  当他知道这个消息时, 摔烂一地陶碗,指天骂地一整天。

  而王家二哥则是拎着一只烧鸡上门道喜,和王小妞好好叙了旧。

  对比其他人,王小妞心中还是有这位二哥哥的。

  现在在她心里,整个王家只有二哥哥才是她的哥哥。

  而王家宗族听到这个消息后, 连夜赶过来臭骂王家爹娘, 骂他们心眼子浅, 为了一点银子放弃王小妞这么好的苗子。

  老族长拄着拐杖来找王小妞。

  王小妞其实对这位老族长没有什么印象,但老族长给她带了好些东西。

  若是以前,她肯定要把所有东西都扔到老族长身上, 再让老族长离开她家。

  可现在,王小妞只会一一收下, 乖巧地做一个好孩子, 不和王家宗族撕破脸。

  老族长知道木已成舟,挽回不了,所以也不要求什么。

  只要王小妞还记着王家,将来要是出息了, 愿意帮扶一下家里其他人就够了。

  与王家不同的是,下河村赵家老族长乐得差点找不着北。

  他当初就觉得王小妞这孩子能成, 现在果真成了!

  他们族里出了第一位女秀才,还是一位这么小的秀才!

  而且王小妞这孩子念情,只要他们不对不起王小妞,将来王小妞若是考中举人,定能记得帮扶族里子弟!

  何婶娘和找老族长连夜来到镇上,把族里东凑西凑的好东西都留给王小妞。

  王小妞也是一一收下,表情看着却真实许多。

  谁对她好,她心里都记着呢。

  钟窍一一开始只是为了考秀才,才来投奔周自言。

  现在考中秀才了,他却不想走了。

  在这里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不管得罪谁都能被揍,过得快乐又自由。

  反正在哪都是读书,他何不选择一个自己愿意待的地方呢?

  钟知县不能亲自出面,便让钟窍一带去一封信。

  信里情真意切地感谢周自言,末了拜托周自言继续教育钟窍一。

  还送来一堆金银细软当做束脩。

  周自言看过信后,折好交给钟窍一,让他自己收着。

  那些金银细软就退了回去,他没要。

  钟窍一看过钟知县的信,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总之,他是确定了,他宁愿一辈子都待在马鸣沟这个小地方,也不愿意再回岳南府陆家。

  剩下几个孩子,周自言听说蒋庆庆现在在家里仗着秀才功名作威作福,就差骑在蒋老爹头上欺负蒋大哥。

  庞大娘则是第一次穿上新衣裳,出去逢人便说大山考中了秀才,正高兴呢。

  语气看似抱怨,实则炫耀。

  而二棍是最淡定的一个,家里爷爷躺着,就奶奶自己,他考中了秀才,现在也还是要帮奶奶纳鞋底,补贴生活。

  不过以后他每个月都能拿二两银子,再不用奶奶起早贪黑地纳鞋底了。

  二棍很高兴,他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爷爷奶奶过上了好日子。

  周自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他很高兴,褪去孩童稚气,这几个孩子全都在时光里慢慢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都是很好的模样。

  孩子们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下旬。

  他们尚在庆祝,周自言却要收拾行李,踏上乡试的旅途。

  乡试地点在各省省城,很巧,周自言要三去岳南府。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总比跋山涉水去一个陌生地方强。

  参加乡试的人来自各省各州,像周自言这样幸运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朝廷都会根据考生籍贯所在地,给予一定的金银补贴,俗称‘宾兴费’。

  周自言自然也拿到了这‘宾兴费’,只是他一辆马车足以抵达岳南府,这‘宾兴费’是用不上了。

  而其他领了‘宾兴费’则会被登记在册,拿了银子就一定要去考试。

  若是没去,自私贪污‘宾兴费’,被朝廷查出来,是要受惩罚的。

  宋卫风和宋豆丁不参加本次的乡试,宋豆丁吵着闹着要一起去,怎么说也不行。

  就算周自言对乡试极有信心,宋卫风觉得还是不能带上一个小拖油瓶耽误事情。

  乡试人多,万一没照看好,让宋豆丁出了事情,到时候怕不是要耽误周自言的乡试。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

  宋卫风烦极,直接把宋豆丁关到家里,关门上锁。

  宋豆丁被关在卧房里,气了个倒仰,他扒着大门大喊:“宋卫风!你等着!等我豆丁长大了,我一定长得比你高比你壮,到时候我看你还关我!”

  宋父站在门口,敲敲门,让宋豆丁老实一点。

  老爹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宋豆丁狠狠踢了一脚门框,满是郁闷。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大人啊,小孩太无聊了!

  本次乡试,只有宋卫风陪同,两个大人出行,确实方便许多。

  一路闲话对诗,背诵文章,时间过得极快。

  他们走的是旱路,不过也会路过水路。

  马车里有些闷,宋卫风掀开挡门帘,看到外面游船,船上竖着一道大旗,写明‘奉旨某省乡试,闲人勿近’。

  “周大哥,这是朝廷的船只么?”

  周自言也看到湖上各行的船只,大多都竖着一杆旗,“应当都是偏远城镇的,避免沿途遇到危险,所以由朝廷派人随行,沿道还能减免各项关税。”

  “原来如此。”宋卫风又学到一个乡试的内容。

  “其实豆丁不来考试也好。”周自言看看船头站着的考生们,皆是成年人,最小的也应该有十五岁,“他年纪太小,不论考没考过,都太扎眼。这样反而不好。”

  宋卫风笑了,“确实,还从没听说过不到十岁的举人,太惊世骇俗了一些。豆丁这孩子不太喜欢被人关注,要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乱了心性,还不如不考。”

  周自言已经在心中开始计算宋豆丁的年岁,他捏着指尖道:“豆丁再玩两年,十岁左右下场,说实话,未必能过。乡试三年才举行一次,等他乡试中举,大概十五十六岁。这个年纪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太多关注。”

  宋卫风:“正是。”

  他们这次主打一个轻松赶路,所以聘了一位马车师傅。

  马车师傅在前头听到二位读书郎的话,朗声笑了一下,“两位秀才公,你们瞧咱们的马上,上面也插着一道旗嘞。”

  “哦?”自上马车,宋卫风还未观察过马车外,连忙探出头去,果然看到马车顶部竖着一道旗。

  乡试赶考。

  闲人勿近。

  周自言解释道:“这是旱路马车的旗子,道上其他马车若是遇到咱们的车,只要不是急事,都会给咱们让路。”

  “插旗也是为了避免遇到劫道者。”

  “怎么,他们看到是考生,就不劫道了么?”宋卫风不太了解这些。

  这次换成周自言轻笑,“他们还是想劫的,只是劫考生并不划算,劫商人还能拿到一些银子,劫考生,除去书本就是书本,若是让那考生中了举,当了官,那劫道者可如何自处。”

  “是嘞,插上旗子安全。”马车师傅扬起马鞭,“两位秀才公,再等一会咱们就要到岳南府了!”

  大庆为了科举,可谓是上下一心。

  为了准备乡试,县衙早早统计好本县要去的考生上报给各府城,府城再在岳南府各处包下客房,供给考生休息。

  周自言他们前脚岳南府,后脚就有客栈笑小厮过来询问是否为xx县或者xx府的考生。

  若是对得上,跟着小厮去就行。

  周自言只能算一个考生,所以宋卫风不算在考生里,只能和周自言挤一个客房。

  好在乡试期间,没有太多性别之分,多的是考生合衣挤在一间房里。

  周自言找客栈多要了两床被子,铺在地上,“晚上我睡地上,你睡床吧。”

  “那怎么行,这次可是你考试!”宋卫风把周自言拉起来,自己坐到地上铺盖,“这里挺软和的,我睡这就行。”

  周自言却也不满意,“你是个哥儿,怎么能让你睡地上?”

  “那怎么办?”宋卫风是坚决不会退步的,周

  大哥是考生,必须要睡床上。

  周自言想出一个馊主意,“要不……一起睡床上?”

  宋卫风:“……”

  周自言摸了一下鼻子,心虚。

  他抱起一床被子叠成条,放到客栈床铺中间,当做一条楚汉河界。

  “你睡这边,我睡那边,可行?”

  床铺窄窄的,但睡两个人还可以。

  宋卫风觉得不要再继续纠缠这等小事,以免耽误周大哥温书,便点头,“行的。周大哥,你快看书吧,我出去打点热水来。”

  有宋卫风帮忙打点,周自言轻松许多。

  上一次来,还要照看他的那帮小学生,现在只需要坐在客房里看书即可。

  不过他现在也看不下去书,“卫风,咱们出去转转吧。”

  “好。”

  两个人出门时遇到了出门打水的叶朗,只是叶朗神情倦怠,好像累着了。

  闲谈两句后,周自言和宋卫风离开客栈,叶朗则回去继续补眠。

  外面随处可见赶路的考生,还有等在某处的客栈小厮,简直望穿秋水。

  人来人往,人头窜动,本就炎热的八月,现在更是热的要窒息。

  周自言手里还握着自己的折扇,正好推开扇扇风,扇去这一头的热气,“咱们去贡院看看?”

  宋卫风松开衣领上盘扣,小小松了口气,“我听说贡院现在已经被围起来了,咱们只能在外面远远看看。”

  看着气派的贡院,宋卫风心生羡慕,“这里就是贡院啊。”

  “是啊。”周自言背手站在外围。

  乡试考试的地方叫贡院。

  贡院最多能容纳两万多人,是一座十分庞大的建筑。

  除非大变故,否则每年乡试时间从不生变,所以岳南府从两个月前就在修葺贡院。

  现在几位主考官已经住进去了,外围立刻被驻军牢牢把控。

  现在贡院门口不光有驻军,还有各色来参观贡院的行人。

  考生,商户,凑热闹的人,全都挤到一处,却又不敢上前挑战驻军的威严,只能不停踩踏周围人。

  一片乱象中一人骑着高头黑马出来管理秩序。

  瞬间让骚乱的众人回归安静。

  “陆明学?”周自言遥遥笑了一声,“竟然还是他。”

  宋卫风也有些惊喜,“陆大人又来跟管乡试了?”

  “看来他在营里做的不错,深得信任。”周自言点点头,伸手挥了挥。

  陆明学好像也看到了他们,现在却不能私自离开,只能微微点头,从威严中露出一点笑容。

  幸好周自言看到了这轻轻一点头。

  “他好像看到咱们了,不过咱们还是不打扰陆大人执行公务了。”周自言从身旁茶摊买了两碗茶水消解暑气,“走,咱们去尝尝岳南府的特产?”

  “好!”

  宋卫风跟着周自言吃了两天,把附近所有的‘折桂糕’‘题名酥’吃了个遍。

  分明就是一样的东西,换了个名字就能多贵几钱银子,宋卫风捂着钱袋子,肉疼至极。

  “今年这附近,怎的出了这么多糕点?”宋卫风嘴里咬着一块新的‘头名炸卷’,面露不解,“这些摊位应当极少凑在一起贩卖,怎么现在全都聚集在贡院附近?”

  周自言也注意到这一点。

  围绕在贡院附近摆摊,定是因为住在贡院里的人,喜欢吃糕点,经常采买,他们才会都聚集在贡院附近。

  而现在住在贡院里的人,除了岳南府的知府大人,就是两位从京城派下来的官员。

  知府大人不知道喜不喜欢甜食,但京城里喜欢吃甜食,又能被派下来做主考官的人?

  也就那么几个吧。

  周自言摇扇轻晃,“今年下来的主考官,想必喜欢吃甜食吧。”

  他想起了一位喜欢吃甜食的故人。

  不过那位故人应该不会做今年的主考官。

  毕竟他把敬宣帝骂了一顿,被勒令回家反省,又怎么再出来做主考官?

  乡试必须要用专门的官制纸。

  八月初五,周自言接到朝廷统一发下来的命令,去外面买号科举需要的纸张。

  官制纸都是朱线纸,一份包含草稿纸七页和正页十五页。

  第一场和第二场各用一份,第三份则是八页草稿纸和二十页正纸。

  草稿纸第一页会有‘起’,末尾印着‘终’。

  交卷的时候只交正页,但草稿纸也不能被带出考场,会被朝廷及时销毁。

  这样的纸,又称为‘墨卷’。

  因为考生们都是用墨笔作答,纸张和墨迹都带着淡淡的香味。

  购买官制纸还需要拿到一份证明书,考生则要带着证明书去衙门盖章。

  每一份官制纸和证明书都要盖章。

  证明书上需要提前写好考生的籍贯,面容特征,本籍住址,还有身家情况等内容。

  做完这一切,考生的官制纸会被朝廷收走,统一管理。

  到了考试当天再分发下去。

  宋卫风跟着周自言走了一遍全程,只觉得乡试如此繁杂严格。

  再看贡院的乌黑飞檐,心中只剩下一片沉甸。

  到了八月初八这一天,宋卫风焦虑地一夜未眠。

  直接挂上疲惫神态。

  反倒是周自言这个考生神清气爽。

  宋卫风睡觉很老实,他偶尔还能闻到哥儿身上浅浅的香味,极为助眠,所以睡得很好。

  于是考试这天,他状态好的一点都不像要去参加乡试。

  宋卫风:“……”

  算了,羡慕也没用。

  他要是有周大哥这个心态,现在说不定也敢参加乡试了。

  此时还算夜间凌晨,贡院门口就已经站了好多人。

  最前面有朝廷的人点着灯笼,举着牌子,让各地考生按照籍贯分队站好。

  周自言实在不想去挤,便站在最外面,慢慢往前走。

  与童试相比,乡试的检查更为严格,连检查的人员也是专门的。

  周自言收起折扇,指着最前方两个人道:“你瞧,左边那个叫誊录,右边那个叫对读,检查完考生各项证件后,一个负责念名字,一个负责记。”

  “这些都是外帘官,内帘官则是两位主考官员和知府大人。”

  “看着比童试严格许多。”宋卫风忍不住捏上周自言的臂膀,想替他放松一番,“周大哥,你可千万不要紧张。”

  但宋卫风微微颤抖的手,实在没有说服力。

  周自言嘴角略微抽了一下,“我反倒觉得你比较紧张。”

  卫风,你按摩的双手都在颤抖呢。

  排队等了一会,终于轮到周自言。

  宋卫风站在外面,没办法继续陪同,周自言轻轻弹了宋卫风一下,“我去了。”

  “周大哥……你定行的!”

  宋卫风站在人群外,紧紧看着周自言慢慢进入贡院,盈盈双目,满是不舍和担心。

  周自言在踏进贡院之前,回头找人。

  看到宋卫风从未转过的目光后,冲他挥了挥手。

  迈过大门,周自言接受第一道检查,搜身。

  和童试一样,只能带普通的寝具和炊具,剩下的每一样都要被剖开检查。

  至于其他带有字样的东西,一律不准入内。

  通过大门的检查,周自言领到一枚‘照入笺’。

  捏着照入笺走到仪门,再一次接受检查,领到朝廷分派的科举手册,名曰‘三场程式’。

  仪门之后是龙门。

  龙门处摆着一些‘牺牲’,多为猪头和贡品,监临官正上香祈福。

  等考生全部坐下后,监临官入场巡视所有一切是否已经妥当。

  乡试每一场都要提前入住,考试中途不允许离场,必须要全部考完才能离开。

  所以周自言要在号舍里最少要住三天。

  小小一间号舍,四周都是墙砖,墙面挂着一块写有‘千字文’的木牌。

  这是号舍的代表名字。

  而号舍外,也没有童试的假山小河,只有一条通向房间的小道,被称为‘号巷’。

  现在正好是暑中最热的时候,周自言坐在号舍中,感觉身上都在冒热气。

  哪怕脱掉外面一层衣袍,还是发热,只能靠一把折扇来取凉风。

  如此情境,年纪小或者年纪大的人,在这样的地方,能坚持三天就算厉害了。

  也难怪有些考生坚持不下来乡试。

  号舍里有一桶水,一个火炉和一个手提壶。

  所谓的床不过是一张床板和两层被子一个枕头。

  睡过客栈舒服松软的床铺后,周自言摸着还有倒刺的床板,心中叹气。

  三天……不过三天。

  三天后就能离开了!

  每日餐食是朝廷分发,都是简单的馒头和小菜,只能果腹,并不怎么好吃。

  周自言吃完朝廷发的馒头,又热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凉包子,摊开被窝躺下。

  有些想念外面的宋卫风了,不知道这位小哥儿此时在做什么?

  是否也如他一般……在这里苦苦思念。

  翌日,鸣炮。

  考生起床。

  印卷官按照号舍分发先前收走的官制纸,每发一份都要仔细确认考生和官制纸是否相配。

  确认是考生本人,才可下发。

  点检结束后,印卷官还要在答卷上盖上“对”的印章。

  这又称为“对号戳”。

  一场考试下来,官制纸末尾会多出一片印章。

  不过少一个都不行。

  周自言拿到官制纸,不敢胡乱放,只敢小心放到床板上,免得染上污渍。

  这官制纸的检查远比童试更严,不能有一点污渍,也不能有任何涂改痕迹。

  哪怕只有一个墨点,都有可能被评为舞弊。

  第一场考四书三题,和诗词一则。

  诗词有指定的韵脚,不能胡写一通。

  四书看似是回答,实际也要发散思维,联系大庆实际,写成两篇文章。

  四书题目如果要加注或者修改文字,需要在末尾写上正文多少字,修改多少字。

  所写所答,皆是规矩。

  周自言看过题目,在心中打好草稿,提笔落于草稿纸上,开始写文章。

  童试尚且是为考背诵,可从乡试开始,每一道题都为了选官。

  所有答案都必须从官员的角度去回答。

  主考官不仅看考生的学问,还要从文章中看这个学生适不适合做官,有没有为政的能力。

  若是选上了,将来可能就是同僚。

  所以主考官在做选择的时候,时常会从个人喜好出发。

  这就导致考生们每一场考试都必须要摸清主考官员的喜好,对症下药。

  周自言手上这几道题目,中规中矩。

  不惊喜,也不出格。

  要么主考官员是一位沉稳,不爱求变的老大人,要么就是攥着大招,要在最后一场策论上下死手。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周自言都不怕,他只需要好好作答就行。

  第一场的时间是两天,直到明天傍晚都可以交卷。

  所以周自言有充足的时间作答。

  早上写完一篇四书文章,好好吃了一顿午饭,小睡了一会,下午又开始写第二道四书文章。

  两道四书题目都出自《大学》,一道问考生何为正心,一道问家与国的关系。

  都有非常大的发挥空间,只要考生自己不掉链子,这两道题还是很好回答的。

  不过考试么,总是会发生一些意外。

  周自言写完第二道四书题,还未将答卷收好,就听见不远处,不知道那一处号舍传来一阵骚动。

  听不到任何谈话的声音,只能听到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周自言稳坐床板,把自己的答案收好,好好放到干净的地方,以免弄脏。

  方才那阵骚乱,只有几种可能。

  要么是考生晕倒了,要么是考生弄坏了官制纸,才能引来这么大的动静。

  不管是哪一种,那位考生今次乡试都算是提前结束了。

  第一场要在号舍里考两天两夜,到了晚上若是有人没写完,就需要点灯熬夜。

  这一点灯,就更容易出事。

  回回都有考生因为点灯,燎到自己也燎到官制纸的事情发生。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提前结束乡试,格外令人摇头叹息。

  周自言分配好自己的时间,慢慢悠悠回答问题。

  第二天早上,写完的人就可以交卷了。

  不过交了卷子也不能提前离开,全都等在大门后,要等全部人答完才能离开。

  周自言写完最后一道诗词题目,重新检查了一遍,在午时交上自己的答卷。

  交上答卷,领到‘照出笺’,周自言便能离开号舍了。

  他离开号舍的时候,身旁还有许许多多考生,正在奋笔疾书。

  直至傍晚,他们都还有机会提交自己的答卷。

  这薄薄几张官制纸,便是寒窗苦读十几年的结果。

  是福是祸,实难预料。

  在小小的号舍里待了两天,吃喝方便都在里面。

  那味道,极难形容。

  反正周自言一离开号舍,立刻用准备好的布条捂住自己的口鼻。

  因为不光是他自己难闻,凡是交了卷子的考生,身上都是一样的味道。

  这样一群人聚在一起,堪比毒气现场。

  带上布条,把那些味道挡在外面,周自言舒服许多。

  有经验的人也像周自言一样,提前准备好。

  剩下那些第一次参加的人,只能自己捂住口鼻,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呕出来。

  若是还有下次……他们一定,他们一定也要带好装备!

  回去客栈,周自言万事不管,先好好洗了个澡,然后就是睡觉!

  好好休息了一番后,周自言总算从一个邋遢模样,变回原本的清贵夫子。

  宋卫风直接把周自言当成瘫在床上不能动的宝贝,所有吃食全都端到周自言面前,绝不让他受累。

  “周大哥,这成绩什么时候出啊?”宋卫风一勺一勺喂着清甜的米粥,时不时还帮周自言擦嘴。

  周自言无数次想自己端碗,都被宋卫风打下去,最后只能变成现在这样。

  “第一场不出成绩,只会筛人。”周自言咽下米粥,“参加乡试的人多达几千人,那些官员看不过来,所以需要快速过一遍所有卷子,踢掉那些跳题、漏答、或者弄脏卷面的考生。剩下的,才能去考第二场。”

  周自言看宋卫风对乡试不太了解,又接着说,“剩下那些卷子,会由封官全部用浆糊糊住考生信息,把卷子按照一定顺序,重新排序,然后送到誊录官手里。”

  “誊录官,就是咱们今天早上见过的那两位。”

  “内帘里还有许多誊录官,与外帘不同,他们需要用最短的时间,用朱笔重新誊抄所有卷子。”

  “考生们的卷子叫墨卷,这些便叫朱卷。”

  “若是有誊录官抄错了呢?”宋卫风提出一个问题。

  周自言:“放心吧,内帘还有负责检查的人,他们会把墨卷和朱卷再重新对照一遍,若是有誊录官抄错了,那么这一批誊录官都要被彻查,谁都不敢连累这么多誊录官。”

  “最后,墨卷被封存,留作日后再用,而朱卷则送入两位主考官那里,由他们审批。”

  “其实和童试也有相似之处,每一场都会筛人。”

  “考过第一场的人才能去下一场,留到最后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举人。”

  “如此之难,却还有这么多人奔来。”宋卫风摇动粥碗,有些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过乡试了。

  周自言拍拍宋卫风的手,“你和豆丁还早,不要过多担心。”

  “好。”宋卫风抬起碗,晶晶亮的眼睛扫在周自言脸上,“来周大哥,你再吃一口,最后一口!我特意去厨房熬的呢!”

  已经快被撑死的周自言:“……”

  放过他吧!

  他只是考了个试,不是退回成小宝宝!

  放榜的时候,宋卫风以一己之力带着周自言挤在最前面。

  “……”周自言这次又差点被挤掉一只鞋子。

  第一场放榜没有什么排名,上面写的也不是什么姓名,而是每间号舍。

  除去朝廷官员,就只有进过号舍的考生自己,知道自己是哪间号舍,大大避免了泄密的可能性。

  “这要人怎么看啊……”宋卫风本想看看周自言在哪,现在看着一堆号舍名,完全看不懂。

  不过像他这样的外人看不懂,那朝廷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真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郁闷。

  周自言牵起宋卫风的手,轻轻指向第一个号舍。

  周大哥在这里。

  宋卫风顿时明白周自言的意思,刚想说什么,被周自言捂住嘴。

  周自言摇头,让宋卫风不要声张。

  联系到只有号舍名,没有人名,宋卫风立刻明白朝廷的用意。

  这是怕暴露身份,发生无端是非啊。

  可心中激动不发泄出来,实在难受,宋卫风只能抓住周自言的臂膀,用力抓着。

  周大哥过了第一场,过了!

  周自言点点头,对,过了。

  但是他感觉自己胳膊有点疼!

  “……”宋卫风完全不知道自己对周自言造成了什么样的伤害。

  他正记住周自言这个号舍名,下次一定第一时间找到周大哥在哪。

  叶朗从人群中找到周自言和宋卫风,只用一个眼神便让周自言和宋卫风知道。

  叶朗也过了!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他们距离成为举人,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