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并不是同性恋,但他也不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男人”,他不能接受自己被这个颠倒的世界影响,变得多疑、仇恨、敏感,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女人”,这个世界的女人。

  而叶清河,是“女人们”的梦想。

  他就像他原本世界中真正的女孩,温柔、美丽、善良,在镁光灯下又耀眼迷人,满足他在原世界的所有幻想。

  如果在原本世界,这样的女孩是他永远够不上的,在这个世界却能凭借同样的性别和经历,博得青眼,甚至是迷恋。

  叶清河倚在桥边的栏杆,雪花在月光中静静落下,安歇在他的睫毛上,仿佛永远不会冷的长腿穿着纯白的西裤,里面纱织的衬衣微微透肉,身上却披着原世界中,只有女人会穿的柔纯白貂皮,冷清与奢靡交织,美得不像真人。

  “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比起跟这群傲慢的女人纠缠,还不如和男人一起生活,能互相理解,互相照顾……”

  美人似真似假地开着玩笑:“如果你说的那个世界真的存在,男人都像女人一样,我说不定会去做同性恋。”

  穆星看着他,根据经验听出了弦外之音,只觉得在这个世界被轮番打击到的男性尊严,渐渐回到了身体里。

  这个世界的女人欺骗他,压迫他,可她们趋之若鹜,百般讨好的人却喜欢他。

  他看叶清河,并不是看男人或女人,而是一个尤物,一个证明,一个战利品。

  “我听说,性向都是流动的。”

  他抬手,温柔地替叶清河拭去睫毛上的雪花,雪化成水,沿着他的指尖落下:“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是?”

  叶清河被他说服,像是要对抗这个世界,两人怀着一种背德又隐秘的兴奋,手牵手冲进了酒店。

  *

  楚清筠顶着不知第几次洒在头顶的雪花,随着惯性被扔在墙上,却没有感受到已经习惯了的疼痛。

  席同的手垫在他的脑后,下一秒,男人直接吻了上来。

  这不是他的银幕初吻,他的角色是艳星,被无数的女演员“欺负”过,他本人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被人亲在唇上。

  纵然是楚清筠,突然被熟悉的身边人吻住,也会有一瞬的无措。

  只是对方勇气有限,只敢与他嘴贴嘴,投入又激动的左右晃头。

  装得老老实实,嘴里说着不会演戏的某人仿佛仔细研究过梁影帝的动作,复刻着另一个机位拍过的动作,强势地搂着他的后背,暧昧摩挲,导演没喊停,看起来很是满意,只有另一位当事人知道,这人手上的力度可没有梁影帝有分寸。

  席同藏在他貂皮外套下的手在发抖,抚摸他后背时,因紧张而显得冒冒失失,像安全带一样勒着他上下移动。

  楚清筠:……

  他将双手搭在男人肩膀上,微微后撤,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道:“轻一点。”

  然后重新凑上去,双手从男人的肩膀沿着胳膊向后,引导着他脱掉自己的外套。

  貂皮外套滑下肩膀落在地板上,楚清筠腿软一样跌了一下,被席同卡着腋下站直,重新抵在墙上。

  “cut,停一下。”

  林导突然喊停,席同像块被定住的石头,叉着楚清筠停在原地。

  “不是让你这么停。”

  楚清筠像小孩一样被举得双脚离地,轻轻踢向男人的小腿:“松手。”

  “哦?哦。”

  席同连忙松手,僵硬地退向一边,继续扮演石头。

  楚清筠不自然地擦了下嘴角,懒得管他,转而去找林导。

  林导坐在监视器前,拖着下巴,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些不对劲,视线在两人间徘徊。

  楚清筠:“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太大问题,”

  她对着刚才拍摄的片段点了点头:“我本来想着如果席助理不熟练,这段补拍几个特写也行,没想到他还挺有天赋。”

  席同还在演石头,楚清筠替他谦虚:“您过奖。”

  “但是……”

  她翘起一边嘴角,朝楚清筠扬了扬眉:“怎么不伸舌头?”

  楚清筠:?

  林导语出惊人,整个片场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是工作人员们尴尬的咳嗽声。

  旁边的大石头终于有了点动作,变成一块震惊的烧红的石头,就连楚清筠都噎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太熟了吗?”

  林导道:“我要拍特写,不真的亲怎么行。”

  楚清筠回头,对视瞬间,席同脸上粉底都遮不住的绯红又升了一个度。

  “知道了。”

  青年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伸还是我伸?”

  林导语塞,转而问道:“你接过吻吗?”

  楚清筠僵硬摇头。

  “席同呢?”

  席同眼神无辜,不用问也知道答案。

  这两人生涩的反应引得周围工作人员一阵低笑,梁影帝坐在旁边,大概也猜出了些什么,对着席同添火:“穆星是情场老手,你不会的话,要不找个有经验的替身来引导……”

  “我,我看过。”

  席同终于开了尊口,只是因为害羞加紧张,声音有些不稳:“大概知道要怎么做。”

  “席助理不是演员,可能不太习惯,清筠也是没有经验,但亲吻对专业演员来说是家常便饭。”

  林导难得有耐心,安慰楚清筠:“你再试试,要是因为席助理太熟,我们就延后两天,换专业替身带你。”

  “没事。”

  楚清筠道:“我尽量。”

  “再来一遍,手上动作有一点出入没关系,席同你主要是得亲上。”

  “宿主,对不起,我,我没想到……”

  席同摸了摸快要发烧的耳朵,小声跟楚清筠道歉:“我我我,我刚才碰上你嘴唇……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做梦都没想到能亲到您……”

  “不亲你我也得亲替身。”

  楚清筠一句话把他从燥热中扯出来,看起来并没有被林导的要求影响,只是出门准备时被门框绊了一下,被系统一把抱住腰,捞了起来。

  “小心——”

  “不用你说。”他冷着脸,把墨墨叨叨的男人扯出去。

  “宿主,你放心,我没有口臭。”

  席同的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无措地站在原地,试探着躬身,握住楚清筠的手。

  楚清筠并不看他,小声又快速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席同:“那那那……那我真的……”

  话没说完,男人突然闭上了嘴,试探着伸出了手。

  不同于化妆师打的腮红,青年白皙的脸颊透着一抹绯色,仿佛在水中漫开的墨滴,一点点浸到脖颈和耳根,整个人都变成了粉红色。

  指尖触上耳廓,楚清筠侧目,冷声道:“干什么?”

  “宿主,别怕。”

  男人刚才的无措像是错觉,温声哄道:“你就当我是机器人,被机器亲了会好一点吗?”

  楚清筠大概是没有发现自己的不正常,一脸莫名:“你不是吗?”

  席同抿嘴,忍笑半晌,突然一脸幸福地搂住他的胳膊,低头在他的颈部蹭了蹭:“我是最爱你的机器人。”

  林导等了一会儿才喊开始,“穆星”再次拉着“叶清河”跌跌撞撞进了酒店。

  或许是因为导演的特殊要求,已经将这套动作烂熟于心,甚至上一遍拍摄都能毫无波澜的楚清筠突然无措起来,甚至有些后悔。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能当自己只是与机器接触,但他知道席同是个人——一个觊觎他,千方百计留在他身边的男人,于是,这个本来只是工作的吻,被赋予了其他意义。

  反而对方因为坚信他被蒙在鼓里,心安理得地装着“人工智能”,明目张胆地,在众人的视线下,咬住他的下唇。

  从来没有与人亲密到这种程度,像是从未被人踏入的私密空间被强行闯入,男人颤抖着在他的房间发疯,温柔但毫无分寸感地攻城略地,扰得楚清筠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他不满被压制,于是将双手落下,同样入侵对方,从未感受过的柔软触感带着电流,在五脏六腑游动。

  津液沿着嘴角滑向颈间,外套在不知不觉中落到地上,席同手上力气加重,似乎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才从中抽离。

  分开的一瞬间,像是被扯开的棉花糖,又像是一块完整的灵魂被撕掉了一半,莫大的空虚感从身体深处向外蔓延,楚清筠这才理解为什么导演要他在这个时候跌一下。

  席同像抱小孩一样将他扶住,高挺的鼻梁轻轻在他的下巴摩擦几下,紧接着,将细密的亲吻落在脖颈。

  片场空气安静得有些异常,很多工作人员,尤其是跟楚清筠聊过天的化妆师助理双手捂着脸,试图带走脸上的温度。

  之前几遍拍摄并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很多熟悉林导审美习惯的人,也想象不出再好的镜头是什么样。

  ——直到看见眼前的楚清筠。

  难怪林导会问他是不是没有经验,相比之前的清醒,青年像是溺水的小动物,在水波中沉浮呼吸,那双平时看人都多情的眼睛泛着水雾,单纯又迷茫。

  在场的很多人,都默契地嫉妒起席同,又忍不住沉迷于两人之间自成一体的氛围。

  回到镜头。

  被男人触碰的皮肤像是着了火,青年大概还未从刚刚的空虚中缓过来,靠在墙上迷茫几秒,又重新沉浸其中,轻笑着碰了碰男人的发间。

  “你们那个世界的男人,都这么……”

  他组织几秒语言,这才问道:“这么有攻击性吗?”

  “当然。”

  男人抬头,按着他翻了个身,让他双手扶着墙壁,轻轻啃咬他的后颈,含糊着回答:“我的世界有一个词,叫雌伏。”

  他将青年的衬衫从西裤中扯出,黑色的衬衫夹也跟着被拉出来,在半路崩断,映得青年露出的腰肢更加苍白。

  大手轻轻在上面摩挲,又一点点爬上衬衫扣子,席同从后面轻咬他的耳垂:“就是你现在这样……被我……被男人操控。”

  梁影帝错位的部分在这里结束,林导却没有叫停,楚清筠一直表现得像是体验派,为了保持他的状态,林导要求他们一气呵成。

  事实上,也没有人会相信楚清筠现在没有入戏,包括他自己。

  席同的呼吸熏热了耳根,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头脑有多不清醒,一向强势,从来将主动权掌握在手里的自己,竟真的如同“叶清河”那样,将自己全部交付。

  这不对劲,头脑不清楚的人本应是席同。

  而他该是永远冷静,未来会毫无心理负担抛弃对方的人,为什么会入戏,为什么……会心如擂鼓。

  穆星的人设并不好,楚清筠并不觉得自己共情了叶清河,他只是入戏了与席同的亲密接触,是他自己的情绪。

  短暂的清醒恰好与叶清河的惊讶对应,监视器中,青年没有任何抵触,只痒得缩了缩脖子,脑海中幻想着男人描述的情景,半晌抖了一抖,似是不能接受,眼中却满是向往。

  大概是想到了常被诋毁的自己,叶清河转身,衬衫半遮半掩地挂在手臂上,双手轻轻抵着男人的胸口。

  “那……你们如果穿得很少,会挨骂吗?”

  “当然不会。”

  男人顺势脱了上衣,露出流畅结实的肌肉,在青年新奇地低头观察时,一把将人抱起,三步并作两步扔到床上,手指落在他细到一只手能握住的腰侧,一点点将衬衫推起:“一到夏天,很多男人会掀起衣服,露着肚子,甚至光着上身在街上走……”

  摄像机自下而上,随着男人的手,一寸一寸地记录,直到脸上——楚清筠的一双桃花眼,连带着眼角的皮肤,都泛着桃花一样的潮红。

  似乎幻想到了男人描述的画面,侧过头笑个不停。

  工作人员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但摄像和坐在监视器前的两位导演,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画面中,青年双手放在耳旁两侧,宛如被献祭的羔羊,等待着神明的享用,哪怕在笑得促狭,也依旧纯洁脆弱,让人担心一碰就碎掉。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本就是被欣赏、享用的角色,是天生的客体。

  席同自然也被这一幕惊艳到,动作不由控制地停了几秒,才小心又殷切地伸出手指,一点点靠近。

  触碰的过程明明只有一息,却因为男人微颤的指尖和珍惜虔诚的态度,带上了亘古的意味。

  仿佛穿透两个世界。

  这一段并不在林导的要求中,副导被这情绪感染,心酸地摸了摸心口,才想起来看林导。

  对方托着下巴,认真盯着监视器,没有要喊停的意思,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笑什么。”

  镜头里,男人回到剧情线中,与青年十指紧扣,靠近、压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