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戏啊，”
宋旭阳脱口而出，声音范围内，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要不是下午还有通告，我高低得留在这里看看。”
宋旭阳朝他挤挤眼睛：“我听说很多人拍亲密戏都能产生感情，梁影帝找的替身老师昨晚来的，我看到了，身材不错。”
楚清筠无奈：“要我谢谢你吗？”
对方哈哈大笑。
韩淼在笑声中，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席同，仿佛隔着脸皮看到到他的溃疡在扩大。
“席哥，你看剧本了吗？”
韩淼小声开口：“今天好像还要接吻……要不你今天就先别去了吧。”
在她眼中，楚清筠的正牌爱人使劲握了握拳头，咬着牙道：“没事，不用。”
“不过我觉得，你跟梁影帝身材挺像的，梁影帝找替身的时候，你去竞争一下就好了。”
韩淼叹气。
“我不会演戏。”
席同将剧本装进包里，眼中闪过些难以窥探的情绪，看起来依旧低落：“我不好过多干涉他的事业，能陪在他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样啊……”
韩淼无语，但为了轻松的工作环境，还在做最后的劝慰：“不过我觉得，就算你提出要求，筠哥也未必会生气。”
席同点头，似是在认同韩淼的话，但还是没有附和。
如果是几个月前，还在《演技巅峰》的时候，他能厚着脸皮申请加入，就算楚清筠不同意，也就只是被拒绝而已。
现在两人建立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反而让他不敢轻易越线。
楚清筠每次逗弄得他脸红心跳之后，都会展现出对“人工智能会不会脸红”“人工智能通过什么样的激素按才产生的吃醋情绪”之类问题的好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能得到这样的信任和亲近，靠的都是他的“系统”身份。
不让专业演员上场，反而希望自己这个假爱人做替，对楚清筠的事业毫无助益，并不是以“助宿主走向人生巅峰”为目的系统会做出的事情。
韩淼叹气，只知道自己接下来还是要在这种焦虑的氛围中继续工作。
最后这场床戏就定在酒店顶层，上楼后，片场的气氛都与往常有些不同，楚清筠走进化妆室，化妆师在见到他的瞬间眼前一亮，又很快整理好表情。
化妆师的小助理就没有这样的自制力，一遍又一遍地朝楚清筠看，脸颊绯红。
“我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楚清筠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苦笑着看向她：“你们怎么回事。”
“之前只是摸摸后背，这次可是实打实……”
小助理没说完，便被化妆师敲了额头，视线不自觉地瞥向席同。
席同在剧组，甚至整个圈子里都是特殊的，由于楚清筠过去实在离谱的身世，“帮助过楚清筠的唯一朋友”让他无论什么精神状态都能留在楚清筠身边，又因为一直给人“精神不好”的印象，所以无论做出多么暧昧亲密的行为，都会被粉丝当作好朋友的“正常行为”。
但在剧组里工作，真正熟悉他们的人，不可能看不出两个人身上的猫腻，席同对楚清筠从不掩饰的喜欢和露骨的表白常常让人听得起鸡皮疙瘩，而与任何人相处都很有分寸的楚清筠也只会对席同态度随意恶劣。
楚清筠的态度难说，但席同对楚清筠的感情，在大家眼中可是明摆着的，甚至有不少工作人员带头磕起了这两人。
上一场裸露戏中与楚清筠搭戏的女演员只是摸了摸他的后背，就被阴恻恻地防备了好几天，何月、褚英跟他也有亲密戏，虽然都穿了衣服，但每次导演喊咔，席同也是飞奔着把人抱走，恨不得将这两人完全将楚清筠分开。
反而这次真正的大尺度，让他没有什么反应，除了得知他上火严重的韩淼，几乎所有人都在惊讶他这次的淡定。
韩淼与化妆师交换了个视线，笑眯眯地摇摇头，作出一个“不理解”的表情。
同样不理解的还有楚清筠，按照他的了解，席同早就对他起了不同寻常的心思，不可能错过这次机会。
他亲眼看着席同焦虑上火又一直维持着表面平静，却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如今替身老师都来了……也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嫉妒。
导演和其他演员陆续上楼，众人见梁影帝和沈总一起过来，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下。
两个人的亲密戏竟然挤满了五个人，不知道该说他们小题大做好，还是该夸他们在这个将与同事亲密当作家常便饭的圈子如此在乎另一半的感受。
“这段还是需要你们自己拍的。”
导演提前讲戏，警惕地看了一眼梁影帝，像是担心他临时反悔。
几步外，沈总和席同同时束起耳朵。
穆星和叶清河的暧昧持续了不久，终于在一个飘雪的晚上戳破窗户纸，两人就像要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牵着手逃跑般冲进酒店房间，在对穆星的“正世界”一问一答中，缠绵温存。
叶清河之于穆星，相较同类，更像是他在正世界印象中的女孩，温柔美好，敏感脆弱。
而穆星也如同反世界的女人，喜欢碾碎卑微，破坏美好，他将叶清河摔在墙上，趁着他吃痛，捏住他两个手腕，抵在头顶。
对上少年清澈迷茫的视线，男人深邃的目光倾注欲/望的同时，又隐隐带着些恨铁不成刚。
“你怎么……这么好欺负。”
“你分清楚状况，朋友。”
青年一只胳膊还挂着纯白的貂皮大衣，脸上毫无惧色，他好笑地将头偏离，用细软的白毛戳戳男人的脸，像是在和闺蜜打闹：“我可没有被女人抛弃又蹲在大街上哭，到底是谁好欺负。”
“咔。”
林导叫停。
上一秒还壁咚着的两人一齐抽离，向她看去。
“不太对劲。”
林导坐在监视器后，招手叫两人过去看回放：“穆星和叶清河虽然没有感情基础，但他们是对方想象中的理想型，在吊桥效应和荷尔蒙的影响下，是会产生爱情的错觉的……”
“你们俩的表情动作都无可挑剔，但少了点东西，没有那种暧昧的气氛。”
她狐疑道：“你们吵架了？”
化妆师跑上去给两人补妆，楚清筠听到她的问话，远远答了句“没有。”
“林导，”
副导虽然不觉得刚刚那段表演有什么问题，但听到她的意思，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小声提醒：“是不是因为沈总他们在场……”
林导莫名：“他们？”
副导一噎，连忙改口：“只是沈总……有沈总在场，梁影帝的演技再好，也难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原本因为改剧本事件就对梁影帝带着点气的林导狐疑抬头，眉宇间都窜着冷气：“他拍了十几年戏，要是因为有个人在旁边就受影响，怎么拿的奖？”
副导小声反抗：“您不是说他们表情动作都挺好么……”
“啧。”
林导转头，副导立即偃旗息鼓。
林导：“再来一遍，叶清河你气势弱一点试试。”
楚清筠的头再一次磕到墙上，这一次比上次更加温顺暧昧，梁影帝更加霸道，给旁边家属区两位看得两脸乌黑，工作人员在一旁瞄着，突然发现席同心情不好的时候，跟板起脸能吓哭小孩的沈总还挺像。
“还是不对。”
林导打断在其他工作人员眼里已经非常完美的表演，摇了摇头：“重来。”
几步路，两句台词，重复了好几遍，很快打破了楚清筠在这个剧组的最高NG记录。
一直没达到林导想要的标准，最后一次，就连一直情绪稳定的楚清筠都有些混乱，一时口误：“我可没有被女人抛弃，蹲在大该……街上哭。”
空气安静了两秒，随即响起一阵响亮的笑声。
刚要喝水的副导一下子喷了出来，就连眉头深锁的林导都被逗笑了。
林导：“大街（gai1）……叶清河还是S省人。”
楚清筠捂住脸，拒绝交流。
林导收敛笑意，苦恼地摇摇头：“先休息一下，你再找找状态。”
梁影帝看起来对林导要求的“状态”有疑问，过去交流。
楚清筠这次没去，他一面补妆，一面被席同按着检查后脑勺。
“疼吗？”
席同心疼地揉了揉，借着楚清筠的掩护，朝林导和梁影帝的方向白了一眼。
楚清筠侧目，抬手敲了下他的额头：“干什么呢。”
“我就看一眼。”
男人赌着气：“我觉得您演的很完美，林导眼神不好。”
楚清筠的嘴唇正上着妆，没法回答他。
席同只觉得得到了楚清筠的默认，再接再厉：“就算有问题，肯定也是因为梁中泉，带家属拍这种戏，一看就是故意的，太不敬业了。”
化妆师放下唇膏，换成粉扑，低头又抬手期间，使劲抿住了上下嘴唇，像是在憋笑。
席同：“给你穿衣服的时候我都怕手快了给你蹭疼，他凭什么这么大劲儿摔……”
未等他说完，楚清筠突然抬手，捏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唇。
男人被捏成鸭子嘴，含糊着反抗：“怎么了！”
楚清筠：“你确定要我跟你在背后说导演和老板的坏话？”
席同：“我在他们面前也敢说。”
“我不想说。”
楚清筠补完妆，目送化妆师抖着肩膀离开，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他被摔的力度看似很大，但梁影帝收着力，他也有意识地让后背先碰到墙面，达到一部分缓冲，即便如此，还是能感觉到疼痛。
席同满脸怨气，盯着他磕到的地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眼眶给憋红了。
不远处，坚信自己没问题的梁影帝拉着沈总演示了一遍，推人上墙时牢牢用手垫着，沈总一副觉得丢人的表情，却很是配合。
两人又对着监视器讨论良久，林导将楚清筠也叫了过去。
“你来看看。”
林导道：“梁影帝说不是你们的问题。”
的确如梁影帝所说，哪怕对象是影帝，这段对话还是没有表现出林导想要的暧昧感觉，反而一开始，梁影帝多有收敛的“摔人”更亲密些。
“所以我在想，这段台词能不能去掉？”
梁影帝摸着下巴，看向楚清筠。
楚清筠作为新人，哪怕再得林导赏识，都是没有在片场要求该剧本的权力的，他先用眼神询问林导，得到对方欣赏的眼神和明确同意后，这才赞成点头：“这里的情绪大概是一个堆砌上升的过程，我也觉得这两句台词有点打乱节奏，应该更激烈一点。”
林导思索着，侧头叫副导：“替身呢，让他来一趟。”
转而对两人道：“既然这样，就试一下去掉台词，让穆星直接吻上去……但最重要的一问一答不能舍去，你们直接把感情推上去，在脱衣服的时候开始问。”
待林导叫来编剧，改了两版台词，副导演才满头大汗地回来：“林导，替身没到片场，也没在房间，我联系了他的经纪人，但是一直没有回复。”
说起来，替身老师从昨天露了个面，就再也没有出现，副导演问了一圈，都没有人在今天见到他。
副导演试图挽尊：“替身的戏在晚上，他应该是要晚上再来”
林导有些不满：“他不知道要提前到吗？备用替身呢？”
副导演讷讷道：“因为昨晚这个来了，备用替身昨天就离开B市了。”
林导：……
其他工作人员表情也不太好，演员没到位，说不定又要耽误一天。
唯有楚清筠不惊讶，用眼角瞥向角落的某人。
那人正暗喜，见他看过去，连忙收回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难怪席同一整天都没什么动作，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只是不知他打算怎么竞争上岗。
一旁的副导演急得焦头烂额：“总不能现场随便找一个人上，梁影帝这么高，很难找到跟他背影像的人。”
这句话像一个信号，席同拎着保温杯，“不经意”地走过来，接着，一脸单纯地将杯子递过来——
副导演：“哎……”
“林导。”
楚清筠突然开口，把副导演的“哎”压了回去。
席同的瞳孔一瞬间放大，心虚地跟副导对视又迅速看向楚清筠。
青年表情认真，如往常一样敬业：“替身老师说不定打算准时来，要不再等等，您不是要先试试看？这段我跟先梁影帝错位试试，其他镜头等替身来了再补。”
林导无法，也只得点了点头。
席同有些不甘心，给副导递了个眼神，对方尝试开口：“那个……”
楚清筠的提问再次抢先出口：“具体的动作……”
“你们俩先看着来一次，”
林导看着剧本：“按照你们的想法，根据情绪的递进，逐渐激烈。”
“好。”
楚清筠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塞回到席同怀里。
席同：……
他抱着保温杯，木头人一样被推回场外。
副导演哭丧着脸，悄悄对他做口型：失败了。
席同：……
他知道。
楚清筠打断的时机太巧，让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计划被知道了。
但他又确定自己表现得天衣无缝，毕竟一个机器不会也没有必要拐这么大一个弯去竞争替身。
何况还失败了。
改掉台词后楚清筠和梁影帝的表演顺畅了很多，席同几乎是哭着看梁影帝再一次将楚清筠摔在墙上。
这次没有交流或是挑衅，只是两个年轻人激动又热切地靠近，温存的动作随着逐渐升温的情绪变得激烈，充斥着年轻的欲望。
两人全程错位，任何一个工作人员都能看到他们之间仿佛天堑的具体，却依然被这种激烈和暧昧感染，看得面红耳赤。
席同盯着这一幕，在心里反复复盘自己当初是出于什么心态才没有直接申请，而是要拐弯抹角折腾。
人工智能怎么就不能吃醋了！自己到底都在想什么！
副导演一边在手机上戳戳点点，一边靠近他，低声道：“没关系，一会儿我去跟导演说，就说意外看到你，觉得你很合适。”
男人冷着脸，从嗓子眼挤出一声低沉的“嗯。”
*
“咔！”
林导的声音激动，甚至给梁影帝和楚清筠鼓了鼓掌。
拉着两人在监视器前欣赏一阵后，又有些遗憾他们只是错位。
“只能补镜头了……替身还没来吗？”
她看向一脸焦急却一直赖在片场不动的副导：“你站在这儿就能找到人吗？”
“没没没，”副导赶紧上前：“替身现在实在是联系不到。”
他转头，与席同交换了个眼神：“我看……”
“联系不到你就在这等着？”
林导皱着眉头，对副导掉链子的行为很是不满：“你今天怎么回事，找不到就换个人，B市这么多演员，就找不到一个能临时过来的？”
“不是没有人，主要是很难找到很梁影帝像的。”
副导试图把话题拉回到席同身上：“我看……”
林导：“算了你别说话了，我自己想办法。”
见林导已经开始翻通讯录，席同双眼微眯，对磨磨蹭蹭的副导暗中露出一个威胁的微笑。
如果副导派不上用场，那他只能拦住导演找的其他人，让她最后别无选择，只能在片场找人。
席同拿出手机准备联系助理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声来自楚清筠的叹息。
“林导。”
楚清筠抬手，扯着还在低头打字，一脸不明所以的席同走到林导身边，给她展示男人的后背：“您觉得他行吗？”
席同呆住，甚至忘了保密称呼：“宿，宿主？”
就像是费劲千辛万苦攀登神殿，试图追逐神明的信徒，在即将跌落时突然被自己的神明回头拉住。
这一刻的虔诚和感激几乎要填满他的心。
“你的助理？”
林导视线扫过席同高大的背景和侧面隐约的棱角，有种豁然开朗的惊艳。
这个人看起来比副导找的替身还像梁影帝。
“只是……”
她担心道：“席助理是吧，他有经验吗？”
“反正只是替身。不用露脸。”
楚清筠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与席同惊喜到泛出泪花的双眼对视，嘴角勾起戏谑又无奈的弧度。
“让他试试吧，他挺爱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