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鹊没有半点犹豫留了下来,他拎着裤管防止自己踩到裤脚,走路的样子稚拙可爱,十足地小孩子样。

  方放和小五继上次吃饭时的惊讶后,又一次震惊于乔归朝对顾鹊的态度。

  特别是方放,要不是乔归朝还是那张脸一点也没有变,他都要怀疑乔归朝被人给魂穿了。

  顾鹊蹦跶着走到乔归朝面前,有些站不稳,乔归朝还出手扶住了他,然后将人给安置在了自己身边,方放这才回神去给乔归朝检查。

  “这腿是怎么了?”方放问话,乔归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顾鹊倒是接话说:“腿好像有点刺痛、麻木……”他说着声音小下去,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乔归朝根本没有告诉他腿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说有感觉,顾鹊这会儿却知道得过于详细了。

  但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乔归朝卷起裤子的腿上,没有人注意到顾鹊具体说了什么,他才缓缓出了口气,并且不敢再轻易开口。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今晚是有些紧张无措的,系统虽说这药没有什么副作用,他还是害怕乔归朝太疼。

  方放将银针拿出来,手指在乔归朝的腿上摸着穴位,乔归朝说:“半夜的时候突然觉得腿麻,伴有一时一时的痛感,并不强烈,但我想我应该没有出现幻觉。”

  方放闻言大惊,将银针插进其中一个穴道处:“感觉怎么样?痛吗?”

  乔归朝如实回答:“痛,但不明显。”

  方放喜形于色,十分激动地说:“奇迹啊,这简直是奇迹。”他大笑着又往其他穴位施放银针,边扎边询问乔归朝感觉如何,乔归朝尽管也因为腿上突然有了知觉而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但是表面仍旧努力维持平静,在方放问的时候仔细将那点隐隐约约的感觉表述给方放。

  顾鹊在一旁看着,小五激动得很外放,但现下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将近一米九的壮汉在角落里拼命地捂着嘴,脸都憋红了。

  顾鹊的眼睛没有离开过乔归朝,多少能够窥视到一点他强装的平静下面的不平静。他惊叹乔归朝这养气的功夫,要是换做是他,这种时候一定做不到像他那么平静。

  乔归朝一直都这样,总是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这样沉稳内敛的性子却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苦难磨炼而出。

  虽则顾鹊自己的人生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时候,但比起乔归朝,他要幸福很多。

  他的人生中从不缺少心地善良的人给他光和热,所以他在什么时候都想活着看着这个偶尔会出现亮光的世界。

  但乔归朝的人生里,总是缺少带来阳光的人,曾经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将他往更深的深渊里推进。

  顾鹊的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乔归朝的腿上。

  这是乔归朝藏得最深最不愿意为外人所见的秘密。

  这么多年,连管家和程姨都很少能够看见自家少爷的腿,唯一的特列就是方放和小五,而如今,更不一样的人出现了。

  他的出现意味着乔归朝的人生里将会出现更多的特列,且都会和这个人有关。

  而这个人此时在“审视”他这双让他始终难以释怀的腿。

  乔归朝的腿因为有好好的保养着,所以萎缩不是很严重,但也到不了正常的腿的那种程度,很瘦,骨架上没有多少肉,凸显出一条条青筋脉络,看着有些狰狞恐怖。

  顾鹊的打量是那么直白,他的眼神仿佛都实质化般从乔归朝的腿上一寸一寸抚摸过去,带着显而易见的侵略性,但那些侵略是温柔的,饱含着他的心疼和怜惜。

  乔归朝不是一个需要同情的人,他甚至觉得自己最讨厌的就是同情,因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强者,同情这样的字眼实在与他不匹配。

  可当顾鹊眼里含着怜惜打量他的腿的时候,那一刻他竟觉得,他需要顾鹊的同情。

  他需要顾鹊这样心疼又温柔地看着他,这样明显的关心着他,他受一点疼他都在乎得不得了的样子,让乔归朝觉得前所未有的好。

  他又想起上一次顾鹊和他小叔在院子里发生的争吵,那些幼稚的、他从前都不屑于出口的辩驳和攻击,当顾鹊以维护他的身份对小叔说出来时,却让他觉得那些话语是那么悦耳,那么令他动心。

  顾鹊的心疼也好,为了他和别人争吵也好,都让他觉得自己被珍视了。

  他正在被爱着,用很具象的方式。

  他是那个“软弱可欺、没有价值”的乔归朝,也是北斗集团人人惧怕的郁先生,但因为顾鹊,他好像又可以不仅仅是令人耻笑或惧怕的存在。

  顾鹊用行动告诉他,他是有人珍视的,在他被议论、责问的时候,有人会为了他出头,不管他的身份地位如何。

  乔归朝以前会害怕,害怕自己太喜欢顾鹊。他会担心,如果顾鹊没有那么喜欢他该怎么办,如果用什么手段都留不住顾鹊怎么办,如果顾鹊像那些终将会离他而去的人一样怎么办?

  他还能像从前一样自我痊愈吗?

  他如此恐惧和不安着,不敢给顾鹊任何回应,好像这样就能麻痹自己,这样就能自我保全。

  可他喜欢的这个人是那么的适合被人喜欢。顾鹊是天生就该受尽宠爱的,在乔归朝眼里。这世上会有人比他好看、眼睛比他深情、性格比他好;可这世上不会有人能不抱有任何目的喜欢他,没有人会比顾鹊的喜欢更纯粹动人,所以他沦陷和动心都无可避免。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刻意识自己已经离不开顾鹊的,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深陷其中。

  他和顾鹊相处的时间不长,他们遇见得仓促且带着显而易见的目的,但是喜欢这种事情从不会给人任何预设,一切都是即时发生的,哪怕他们之间各有目的,对彼此抱有成见和戒备,但是喜欢上了,一切都不自控了。

  他从没有后悔过监视顾鹊的一举一动,但是现阶段,他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想要给顾鹊更多的信任。

  以顾鹊的性格,他不知道自己监视他的事情一切都好,但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这件事情乔归朝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顾鹊会一气之下和他离婚吧,也许会害怕得躲得远远的,恨不得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他。

  但是监视喜欢的人是会上瘾的。

  顾鹊是一个发光体,是放在人群中会将周围的一片人都照亮的月亮。

  这样的他,在乔归朝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光芒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困扰。可乔归朝现在注意到了,这月亮他不想被更多的人看见,他迫切地想要将这月亮摘下来放在怀里藏在心上,他想让他成为他的私人藏品,他自私地不想要其他人看他的月亮。

  所以他只能用监视这种卑劣的手段继续看着他的月亮,防着月亮身边的盗贼。

  打算要谈恋爱的乔归朝是狡猾的,他用着手段防着顾鹊身边的人,一边装作不在意给顾鹊安排他喜欢的一切,让他放松警惕,买房子也好、出去工作也好,他都最大限度的由着顾鹊,让顾鹊感受到自己是被尊重的。

  他压抑着想要将顾鹊关在家里那里也不许去的想法,扮演者顾鹊眼里什么都好的伴侣。

  然后,狡猾的他现在要用自己的腿做筹码。

  就这样看着他就好,就用那双深情的眼睛疼惜地看着他,不拒绝他说的话,他现在是需要陪伴的人,就这样静静地待着他身边,就好。

  乔先生的想法,顾鹊一点也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乔归朝正在担心自己监控的事情掉马。

  他是真的心疼乔归朝,真的替乔归朝这些年因为这双腿受的苦楚心疼。他安静地挨着乔归朝坐着,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将乔归朝微凉的左手给包在了里面,仿佛想要藉此给乔归朝一点力量。

  虽然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乔归朝这么强大的人根本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力量,但是乔归朝此时此刻的气场所释放出来的信息实在是和以前大不相同。

  简而言之就四个字:快安慰我。

  身为外人的方放简直没眼看,刚好这个时候第二波医生也来了,方放这才出了口气找到了远离这对狗男男的时机。

  乔归朝的治疗一直都是中西医结合,给他看腿的医生是一个国内有名的教授,擅长神经方面的问题。这个医生是个学术狂魔,一年大半部分时间都在各个世界打转,就为了他的实验。

  能请到这个医生还是因为他乔归朝外祖父有些渊源,才愿意答应了每年来几次看看乔归朝的情况,顺便试试能不能将自己新的研究成果治愈乔归朝的腿。

  平常给乔归朝做各项检查的医生是那位教授的得意门生,姓时。如今便是他来。

  检查的各项设备别墅里都有,上次顾鹊没有跟着去地下室,这次跟着去了。

  顾鹊一路提着裤腿跟着到了地下室才知道,原书中最后囚禁原主并使原主逝去的地方原来并不像书中写的阴暗恐怖,也没有所谓的折磨人的各种道具。

  地下室相当明亮宽敞,在里面还有好几个盆景。

  电梯出去就是个三四米长的走廊,尽头有三个房间,一个就在电梯对面,还有两间房是面对着的。电梯口对面的房间已经开着门了,里面的灯光和医院手术室里的灯源没有什么区别,房间面积很大,放了很多医院专用的大型仪器也没有显得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