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多少时间,夏满到了梅兰克诊所。

  他狂奔上楼,在楼梯间和走廊撞到几个人,匆匆说着抱歉,头也不回的向前。

  他推开手术室楼层大门时,一行人刚好从内间出来。

  闻霖久从长凳上站起,走到医生们面前,询问结果。

  得到答案,他表情微松。

  夏满快步上前,听见他们后面的话,“移植”、“尽快”等单词钻进了耳朵里。

  “我知道了,你们辛苦了,”闻霖久和他们点头,让开道路。

  夏满默默的站在他身边。

  又过了一小会儿,闻荷被推出来,麻醉未褪,她双目紧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的像纸做的人。

  他们一起回去病房,帮忙固定病床,闻霖久对此已经很熟练,弯腰下去,扣紧几个关卡,动作利落。

  “麻醉还没过,让病人休息吧,”护士小姐道,“我今晚值班会特别关注的。”

  闻荷下午时突然大出血,医生发现及时,找到出血点,但他们说,她还是需要做移植手术,更换器官。

  房门关闭,他们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空间骤然寂静,外间没有开灯,只有走廊的光透进来,拉出一条长长的线条。

  闻霖久站在那儿。

  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然后攀上来,握住了他的手指。

  他垂眸看去。

  夏满不言,上前抱了抱他。

  一扇房门,隔开着他们与闻荷。

  良久,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二人抬眸望去,只见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白人站在那儿,也不知等了多久。

  “聊一下吧,”对方说。

  他们一起到了院务层,进入某间办公室。

  维克多给他们倒了两杯咖啡,将一些文件给他们看。

  “你直接说,”闻霖久道,“头疼,看不了。”

  维克多从善如流:“我猜也是。闻小姐此前和我们开过几次会,组织在华夏建立分支机构,现在医生名单已经列出来了,设备也采购完毕,速度快的惊人。”

  “因为她提要求,下一次,发生在她身上的,危险级别较高的手术,一定要去分院做。”

  闻霖久面色微变。

  “器官我能帮你找,三天以内一定到,但手术,是否能做,得看她的意思。”

  闻霖久沉默。

  夏满问:“在华夏做手术,条件是否具备?”

  “不会有区别,她的医疗团队全员都会跟过去。”

  “长途飞行没问题?”

  “问题不大。”

  两人一问一答,非常干脆。

  闻霖久终于伸手,把文件拿过来,翻开。

  马克杯中,咖啡表面飘着气泡,慢慢的升起,又破灭。

  维克多向后靠在老板椅的靠背上,打量他和闻霖久。

  约莫半小时,他们离开办公室,回去病房。

  当夜他们都宿在医院。

  凌晨时分,夏满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翻个身,旁边没有人。

  他睁开眼,见到一个背影,坐在椅上,几乎被黑暗淹没。

  夏满走过去,缩进他怀中。

  闻霖久将他搂着,下巴搁在他头顶。

  他闭了闭眼。

  …………

  一天以后,大小几辆飞机在梅兰克机场降落。

  机场派出了几名高管,等在那下面,西装革履的男人下了楼梯,他们便上前与之握手。

  “麻烦了,”男人道,“时间比较紧迫,我需要再次确认一遍运输安排,请你直接带我过去。”

  见他行事利落,高管点头,侧身,“请。”

  同一时间,由黑色轿车领路,数辆医疗车从梅兰克诊所启程。

  维克多坐在最前,通过电话与另一边沟通,他身边的同事还低着头,谨慎的再一次检查物资表格。

  有一些设备太过精密,无法整装发货,需携带安装人员到目的地调试,他得确认好,不能落下什么。

  “闻小姐让带话,”后座的工作人员道,“让我们开慢一些。”

  司机道:“那是肯定的。”

  夏满和闻霖久从住处出发。

  他收拾了一部分行李,用箱子装着,放进后备箱,大白和咪咪看懂了这个动作,一个往后备箱里跳,另一个往汽车副驾里爬。

  两人往把猫狗往外拎,没一会儿,这俩货又倔强的回到原位。

  闻霖久训斥他的倔猫:“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跟什么跟。”

  猫不听。

  “算了算了,”夏满把猫抱怀里,“让她送送你。”

  他又对着大白下指令:“后座,去。”

  大白得令,兴奋的重新上车。

  副驾的位置空出来,自然是夏满的。

  闻霖久揉了揉太阳穴。

  他坐进驾驶座,打开导航,目标选的是机场。

  路上花了约莫一小时,猫有些不安,缩在夏满怀里,狗心大,把脑袋贴在窗户上,兴奋的不行。

  汽车从机场的标志前经过,继续往前,一直开到了机场内部。

  指定地点有一些人在等,见到他们的车后,都上前。

  “只有一只箱子,”闻霖久打开车门,下车,道,“放到我房间去。”

  来人应是,提着他的箱子走开。

  闻霖久又绕过车头,打开副驾、后座的车门。

  人们眼睁睁看着,一条狗,一个人,一只猫,陆续下来。

  好,这是一个座都没浪费。

  前方是专门的等待室,一名着正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侧,对着闻霖久微笑:“小久。”

  闻霖久与他握手,又相互搂了搂肩膀,“舅舅。”

  对方是闻霖久的表舅梅镜月,家族旁支,但从小在老爷子身边接受教育,很得看重。

  “你姐姐在舱里了,她想在外面等你,我劝她进去了。”

  “嗯,”闻霖久道,“多谢,麻烦了。”

  “说什么呢,”梅镜月摇头,他看夏满,脸上是五月春风的温和,“这是小满吧,你好。”

  夏满与之打招呼。

  “也叫舅舅就好,”梅镜月笑眯眯的,“辛苦你照顾我们小久了。”

  “……”那真不知道谁照顾谁。

  “先进去吧,”梅镜月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还没吃午饭吧,里面准备了饮料和零食。”

  说零食,实际非常丰盛,甚至还准备了一盅盅药膳汤品,据说是把家里厨子带来了,这样姐弟俩在飞机上也能吃到熟悉的口味。

  等候室里有隔间,外面的人核对行程,闻霖久和夏满一起进了隔间。

  两人凑在一起吃东西、小声说话。

  但没有提及回程这件事情。

  闻荷要做重要手术,闻霖久是必须要到场陪同,但在那之后,是留在国内,还是返回,他们没有商量。

  他有很多行李,都留在湖边小楼里。

  还有他的猫、他的恋人。

  “他们说这是你小时候就开始用的厨子,”夏满小口小口喝着汤,抬着圆溜溜的眼睛,“你回去后,每天都可以吃到了。”

  闻霖久坐在他对面,“我做的好吃,还是她做的?”

  夏满:“不好说。”

  闻霖久弹他鼻头,“回答错误。”

  夏满:“你知不知道这很疼!!!”

  “不知道,你的疼都是薛定谔属性,看对象看场合的。”

  捂耳朵,“听不见!”

  闻霖久隔着手背,在他耳朵上亲了亲。

  夏满指指点点,“追我的时候开飞机带我看星星,追到了不值钱了,一句好话都不肯说。”

  “等我,”闻霖久说。

  夏满轻怔。

  “夏满,等着我,”闻霖久握住他的手,望着他。

  “生病吃药,定时吃饭,我让两个护工跟着你,不管去哪都要带上他们。”

  “术后危险期渡过,我就回来,这阵子,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闻霖久将他的头按在胸口,声音沙哑,“我不想你也……答应我。”

  夏满被那心跳声、那熟悉的气息、庞大浓重的情绪淹没。

  闻霖久忍了那么久,冷静克制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在这临别一刻,无法压抑。

  夏满觉得难过,感同身受的替他难过。

  他的恋人,只有表面看起来难相处,只有表面看起来冷漠,实际上,却是他见过最重感情、最富有同情心、最具有责任感的人。

  但命运偏要夺走他看重的东西,让他经历心痛和失去。

  “霖久,会好的,”夏满叫他的名字,用手拍打他的后背,“一切都会好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闻霖久将他抱的更紧,几乎要烙进躯体之中。

  那是真的有些疼,夏满没有吭声,仍然轻轻的哄着他。

  咳嗽声在门口响起,梅镜月敲了敲门,在门外提示道:“时间要到了。”

  室内回以沉默。

  梅镜月在室外顿了顿。他悄然叹了口气,又道:“这样吧,我们延半个小时,三点我再来——”

  门被从里推开。

  闻霖久和夏满走出来,他淡淡的:“不用,走。”

  楼梯不高,只有几层,工作人员等在两侧,现在只待闻霖久这最后的乘客上机。

  夏满与他到楼梯下,忽发意外。

  一道白影一闪,是大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进了机舱之中。

  几名看管的工作人员从身后狂奔而来:“哪去了!进去了吗!快拦住!”

  机舱里也传来了惊呼声,两边响成一片,那场面非常戏剧。

  见状,闻霖久立马快步冲进机舱,叫着“no”。

  没一会儿,他把大白拖了出来。

  夏满站在坪里,大白趴在他脚下,一副眼泪都要掉下来的样子……比他夸张多了。

  夏满被大白搞得受不了,吸了吸鼻子。

  他松掉手,把狗一放,指着机舱:“去。”

  狗在此刻展现了少有的惊人服从性,一秒起跳,扑进了机舱。

  与此同时,夏满也一步步走上前,抱住闻霖久的胳膊,道:“还有我们俩的座位吗?”

  闻霖久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