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夏满说,“我知道,过期就是过期,时机很重要。”

  作家却道:“不,你认为是时机,但其实,归根到底,还是人的问题,如果人是对的,任何时候都不会有问题。”

  夏满不理解:“是吗?”

  “是的,”作家微笑,“但这个道理,大概需要吃到教训,你才能懂,你还是不要懂的好。”

  夏满低头沉思。

  没一会儿,休息结束,继续工作。

  原定要排练到五点,但导演接了一个电话,表情如临大敌,临时解散了大家。

  夏满叫来车,回了家。

  家里,狗不在,人不在。

  夏满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有点迷惑。

  “你怎么现在回家?”闻霖久接到电话,按住狗,比了个嘘的手势。

  “提前下班,导演有事忙,”夏满说,“你和狗在哪呢?”

  闻霖久答,上学。

  夏满立刻打车跑去围观孩子上学。

  五六只狗狗一个班,配备七八个训练师,每只狗狗都有专门的人在盯,主人或守在一旁一同训练,又或在比较远的地方休息等待。

  夏满一眼就看见,阳光灿烂的草坪上,闻霖久穿一件黑色冲锋衣,用手指指着狗狗,发出指令。

  狗还真听,基础的坐、蹲、趴都学会了。

  夏满好生欣慰,向训导员说明自己家长身份,便要跨栏进去。

  也就这时,大白耳朵竖起,一激灵,扭过脑袋,看见他。

  ——随即撒开四条腿,狂奔了过来。

  一路撞翻了和凌空跨过了四个同学。

  其中德牧同学在训转圈,被撞的又多一圈,当场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在训练师发出不准扑人的命令同时,大白毅然决然的扑倒了夏满。

  场面一度非常糟糕。

  夏满向后一仰,后背与草地亲密接触。

  不顾主人脸色,大白还在疯狂蹭蹭。

  夏满叫:“别!舔!了!”

  三四个人,跑上来,才把大白拉开。

  闻霖久蹲在夏满身边,语气比平日着急:“疼吗?撞到了哪里?我叫救护车。”

  夏满捂着胸口:“来不及了。”

  闻霖久:“?”

  夏满:“我有个遗愿,是想吃正宗特辣牛油火锅,蘸料一定要有姜蒜葱小米椒。”

  闻霖久:“……”

  他黑着脸,把夏满拉起来。

  拍掉夏满身上的草屑和灰尘,他就一言不发的走去边上。

  夏满跟上去:“别生气嘛。”

  闻霖久不理人。

  夏满:“我们09不是小气的人对不对。”

  闻霖久还不理他。

  夏满:“一点玩笑都开不起,你再生气我也生气了。”

  闻霖久:“猪八戒都不如你会倒打一耙。”

  夏满做小猪鼻子,凑到他面前:“看。”

  闻霖久气笑了,用食指用力点着他额头:“你!”

  夏满很擅长和人耍赖这套,没一会儿就给他哄好了,一起牵了狗上车。

  闻霖久最近都开那辆大G,能放下越来越大的狗子,夏满排练上班的时候,他会带狗来上学。

  车门打开,大白就自觉去了后座,乖乖端坐,夏满在副驾,问闻霖久狗子今天都学了什么。

  车开出去,上了大道。

  走出一段路程,夏满发现方向不对:“咦不回家吗?”

  “买点菜,”闻霖久说,“我姐前两天也说要吃火锅。”

  夏满惊喜睁大眼。

  “刚好,”闻霖久面无表情,“不靠谱的人都凑一桌。”

  他们一起去买了菜,肥牛卷肥羊卷培根山药芋头土豆……还有费大力气找到的豌豆尖尖!

  闻霖久在外数十年的资深留学生身份于此刻得到了金子般的检验。

  两人大包小包的从中餐馆的后厨走出,把各种调料、菜品放回车辆后备箱里。

  他们一同驱车回家,拿锅。

  夏满把东西都打包好,然后就没事了——主要他啥也不会做,只能加完油,站在边上看闻霖久备菜、炒香调料,最后两人一块儿拿着这些东西,一锅端去梅兰克诊所。

  上次闻涛声来过后,他们升级成了诊所的金主之一,闻荷调换了新病房,有了一个如行政套房一般的起居室,里面设备一应俱全,餐桌都是一米六的款。

  三人在那桌上一起吃起了火锅。

  热气蒸腾,将冰冷的房间暖了起来。

  “喝一点酒,”闻荷申请,“就一点点,行不行。”

  “你不要得寸进尺,”闻霖久冷酷无情的拒绝她。

  闻荷装可怜:“我可是病人。”

  闻霖久:“你可是病人。”

  闻荷揭去伪装,大姐大指责:“好啊你,风水轮流转,你管起我了。”

  闻霖久:“对。”

  闻荷无话可说。

  夏满悄悄出门,找护士换了纸钞。

  吃了过半,闻霖久接了电话,看了来电人,他特意走了出去。

  十多分钟,没见他回来。

  夏满回头看门,看了好几眼。

  被闻荷发现了,笑道:“我爸的电话,说工作呢,没半小时讲不完的,不用等他,我们自个儿吃。”

  她下了盘毛肚,夏满赶快用筷子扒拉回一部分,“给他留点。”

  闻荷忍了忍,没忍住,大笑。

  夏满微窘。

  笑毕,她道:“我爸想让他回国。”

  这是没预料的话,夏满没有反应过来,筷子还停在盘子里。

  “他不会听,”闻荷说,“我爸叫不动他的。”

  夏满一怔,抬头望着她。

  她说:“除非是,我回去,他才会跟着——他怕从别人嘴里听到我的死讯。”

  ……

  闻霖久讲完电话回到房间内,发现两人在沉默的吃着。

  好像牛油火锅变得不香了。

  他瞥一眼:“怎么了?”

  闻荷笑道:“你打电话那么久了,还好意思问我们怎么了。”

  闻霖久道了一声抱歉,去夹了菜下锅。

  很快,桌上恢复了一开始的快乐。

  吃毕,叫来了护工收拾东西,三人在草坪消食。天暗下来,起了风,他们将闻荷送回病房。

  夏满与闻霖久又踱步去停车坪。“她和你说什么了,”闻霖久道,“又说要回去的事吗。”

  夏满:“啊,你知道?”

  闻霖久面无表情:“就算带医疗团队回去,发生棘手情况时,也难以解决,她必须在这里全程参与治疗。”

  夏满仍然没有接茬。

  他们上了车。车上飘着狗毛,夏满把看得见的都捡了,揣进口袋里面。

  闻霖久发动车,看后视镜倒出去。

  夏满刚系上安全带,口袋里电话响起来。

  他掏出来,狗毛全飞了出来。

  “…………”到底做了什么。

  闻霖久余光看他。

  夏满接着电话,被大把狗毛呛的咳嗽,眼泪都出来了,“喂……我?我在车里,没在干嘛。”

  那边是作家,听他咳着嗽,还瓮声瓮气的:“你听起来不太好的样子?生病的吗?”白天上班还好好的呢,不应该吧。

  闻霖久看夏满努力挥开狗毛的样子,叹了口气,顷身去捂住他口鼻,另一手去储物盒里翻湿巾。

  “这都能吃进去,擦擦。”

  低沉的男声响在了话筒另一边。

  作家:“……”

  作家:“不好意思,你完事了再打来。”

  她挂了。

  闻霖久动作一顿,表情微微变化。

  夏满不知所以然,在他手心憋着气,鼻子无意识的蹭,眼睛通红通红。

  “快点,”他催,“憋不住了。”

  闻霖久立刻松手。

  夏满又是一个大喷嚏。

  湿巾被递来,他接过,捂住口鼻。

  换毛期真要命,没鼻炎的人被这么一搞,也要临时得一得了。

  夏满还要找纸,回头想翻,却见闻霖久端坐在那驾驶座上,跟一尊菩萨似的。

  夏满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没多想,继续找纸。

  处理好了,夏满把电话给作家打回去。

  作家道:“好了?这么快哦,还以为得很久。”

  夏满:“啊?”

  闻霖久忍不住辩驳:“他吸入了狗毛,呛的。”

  那头作家:“哈哈哈这样,那真是不好意思,没打搅你们就好。”

  闻霖久:“没、有。”

  夏满:“????”

  夏满反应过来是五分钟以后。

  车内的沉默因此显得更加沉默。

  他牢牢闭着嘴。

  前方车道直角拐弯,夏满因越坐越偏,一不小心差点嗑在车门上。

  闻霖久说他:“真的也没你这么心虚。”

  夏满:“……你!闭!嘴!”

  过了一会儿,又道:“你去哪?”

  闻霖久:“她刚才不是说叫你去金字湾?”

  夏满:“我也没答应要去!”

  作家说,导演那鸡贼王者,不知从哪儿得到的小道消息,知道李维斯今天带孙子回梅兰克的房子住,偷摸中止上班,跑去紧急舔人家。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她非得插一脚不可。

  她叫了俩同事,并又打电话给夏满,说已经约好了,大家去一起李维斯家拜访。

  主打的是一个专治马屁精。

  夏满听那些名字都社恐,感觉跟去特级教师办公室一样,“我说了我有事,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闻霖久:“你几岁。”

  又哄他:“很多人,没事的,不会特意提你。”

  夏满:“我这么清新脱俗,他会的。”

  闻霖久:“……”

  闻霖久不再说话,不顾反对把他送去了。

  夏满不肯下车,也被抓下去了。

  夏满回头:“你不来?”

  闻霖久靠在车窗边:“车里等你,”未被邀请,擅自去并不礼貌。

  夏满看他一会儿。

  想了想,走回去,把脑袋伸进车窗:“那你鼓励一下我。”

  闻霖久低头笑。

  他轻轻拍了拍夏满的脸颊:“快去,不要见缝插针的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