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章远前一秒还在气急败坏说着话,后一秒就如同脱缰的野狗满场子乱窜,人是惊慌的,手是颤抖的,声音是劈叉的:“......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帮我把这东西停西暗暗暗暗暗——”

  话到尾音,眼看着轮椅带着他就要高速往墙上撞,秦章远一身冷汗,跳轮椅保命的心都有了。但无奈坐着的姿势实在不好直接起身,又没有东西能让他借力,屁股好似黏死在轮椅上面了一样,只得改变方向,继续换个方向满场子蹿。

  内场的安保终于反应过来,一溜的保安追着轮椅,试图让轮椅停下来。

  一边不屈不挠还想试图采访秦罹的记者也都被这里的闹剧吸引住了视线,看见坐着轮椅吱哇乱叫的秦章远,认出了秦章远身份的记者顿时眼睛亮的如同镭射灯泡,举起摄像头就对准了那边。

  挖不出秦氏掌权者的爆点,拍到秦氏掌权者对头的爆点也不赖啊!

  于是现场更乱了。

  然而即便出动了许多保安,也还是没能追得上失控的轮椅。电动轮椅全速起来速度本来就不慢,再加上猪队友秦章远,坐在轮椅上大喊大叫不说,手还咣咣继续拍按钮,搞的这轮椅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变形一会儿唱歌,给现场保安搞的一愣一愣的。

  许昔流听着轮椅上一闪而逝的歌声:“这飞扬的感觉~”

  惊吓的心终于缓过来,表情复杂难言。

  他望了望搂着他不松手的男人,好奇问:“......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放着他不管。”

  秦罹瞥那边一眼,满脸淡漠,不以为意:“没事,又不是我们弄成这样的。”

  “再说了,怎么没管他,这不是全场保安都为他出动了吗?”他冷嗤了一声,嗓音嘲讽。

  手上却是轻轻拍着他受了惊的医生的后背。

  许昔流闻言嘴角又抽了抽,恍然意识到他现在和男人不妙的姿势,心里觉得有点古怪。他连忙从男人怀里钻出来,顺手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抬头瞅见对方不太高兴的神情,又拉过对方的胳膊慢慢摇了摇,轻咳了一声,提议道:“那我们站远一些吧,万一他坐着轮椅撞过来就不好了。”

  秦罹略一思索,觉得这是个好提议,遂带着许昔流站远。

  而那边,驾着轮椅与全场保安打追逐战的秦章远,终于绷不住失控的轮椅了,在数次摁停止键都没停下来之后,电动轮椅带着他直直的往前。恰巧这是内场,地方开阔,放置了不少餐台,方便众人交流,于是秦章远转了数圈之后,惊恐叫着一头栽到了餐台那边的蛋糕塔和巧克力喷泉里。

  哗啦哗啦接连几声。

  顿时白的白,黑的黑,场面一度不忍直视。

  这一幕也切切实实的被镜头捕捉下来,直播间弹幕一片哇塞。

  【这就是上流社会吗,好上流啊()】

  【劲爆,太劲爆了,一场平平无奇的发布会,竟然能让我看到秦总和许医生神仙爱情的同时,还能看到这么劲爆的场面】

  【哈哈哈哈哈看出来很劲爆了,不然这位能加鸡腿的摄影师也不会舍弃咱们秦总和许医生,而对着这疯癫轮椅哥使劲拍】

  【笑死了什么疯癫轮椅哥啊,人家有名字的,秦章远!】

  【轮椅哥真的牛,我第一次见轮椅会唱歌,关键是他满场子蹿满场子唱,后面保安快累死了也没追上他】

  【哈哈哈哈哈别把我笑死,怎么突然就多了个名号啊,话说回来,这位轮椅哥真的和轮椅有不解之缘啊,上一次也是他,被轮椅直接抡飞......】

  许昔流看着好端端的蛋糕塔和漂漂亮亮的巧克力喷泉被毁的很彻底,心里惋惜,心想食物做错了什么,怎么承受了如此罪孽。

  顶着一头蛋糕和半身液体巧克力的秦章远被保安从狼藉中拽出来,随即下属急匆匆往前。那边反派叫的很凄惨,也许是原本就断了的脚腕这么一摔更严重了,还是又摔到了其他地方,反正没过多久,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来。

  满身狼藉的反派被凄凄惨惨抬上了救护车,周围又安静下来。

  有不少人在悄摸着打量秦罹,想试图从男人脸上窥见对这场闹剧的态度。

  然而秦罹本就巴不得见秦章远不好,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眼底带着淡淡的讽意,周身气势深重。和他对视,就好像被野兽盯住了一般,瞬间,抱有着一些小心思的人就立马收回来了目光,生怕自己被这只疯狗盯上。

  张力趁着许昔流惋惜蛋糕塔的空当悄悄凑到秦罹身边,附耳低声:“秦总,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有个姓于的中年男老板一直色迷迷的看许医生,还让许医生跟他......”

  秦罹登时脸就黑了:“哪个姓于的男老板?”

  “不清楚不认识。”张力眼见自家老板脸色更差了,赶忙补充:“但我见过他能认出来,喏,就那个,还时不时地瞅两眼许医生呢。”

  秦罹顺着看过去,果然见着那边站着个秃顶中年男,穿着倒人模人样,眼神那叫一个下流。他黑眸更阴沉了。

  秦罹转头招呼了一下庄桉,对着那边的于老板简单交待了几句,看见庄桉点头明白了脸色才和缓点,旋即当着众人面伸手揽了下青年的肩膀,逼退不少奇奇怪怪的视线。

  这才对旁边的张力说了一句:“做的不错,再接再厉。”

  打完报告的张力收起小本本,深藏功与名。

  许昔流察觉到男人的手又暗戳戳搭在了他肩膀上,有些奇怪,但是却不觉得不舒服。想了想,就没有抖掉,任由对方搭着,反正都是男人,搭一下又不会死掉,如果不是男人身高比他高出不少,肩膀比他也高一点,他也挺想搭过去的,多方便。

  思及此,许昔流瞥了一眼秦罹的个头,心底啧了一声。

  吃什么长大的,这么高个儿。

  被许昔流轻飘飘瞥了一眼的秦罹心里一飘,眯了眯眼。

  心想,这小狐狸看他干什么,难道是还在害怕?

  难道是刚才被秦章远那蠢样吓到了?

  他不由得一阵怜惜,靠的更近了一点,想了想,用对方喜欢的东西转移对方注意力,就低声道:“餐台那边的甜点让秦章远糟蹋的差不多了,你要是还想吃,回家了让厨房多做点。”

  许昔流看着那边被糟蹋过后的狼藉,也没了食欲,但是听见男人这番话,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家里的东西真的挺好吃的。

  秦罹看见,自觉青年被他哄的好了点,不由勾了勾唇。

  这边的事告一段落,其实本来还有点后续事宜什么的,但是被秦章远一搅和,彻底没了,秦罹也懒得再继续待在这里,他把剩下的事情和庄桉交待了一下,就想离开。

  中途却遇上了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胖胖的,也穿着西装,就是西装外套有点遮不住他的小肚子。人笑起来挺和气,就是多少有点谄媚,看见秦罹手动递上名片,“秦总好,我姓安。”

  他看秦罹脸上露出不虞的神情,立马解释来意:“秦总别误会,我没太多想法,就是刚才见秦总身边人太多没机会,现在就想过来结识一下。”

  秦罹刚才才经历过张力打报告的事,现在对一切穿西装看起来很油腻的中年老板都有着审视谨慎的心理,听见对方的话,又注意到这位安总过来后眼神没往他身边的青年投去才放下心来,接过对方的名片。

  “安总。”秦罹低眸查看名片,念出上面的字,语气有点古怪,“......哈特贝贝?”

  怎么觉得有点莫名的熟悉??

  旁边默默听着的许昔流嘴角一抽。

  哈特贝贝?

  这不是他那个狗飞盘的商标吗?

  这位胖乎乎的安总,是卖宠物用品的?

  安总闻言愣了一下,一阵惊喜:“对啊,这是我公司的名字,主打宠物用品,难道秦总听闻过?”

  秦罹这时候也灵光一闪,想起来了究竟在哪见过这个熟悉的名字。

  是在他私人医生那块奇特的飞饼状的物件上,他记得,上面就有这个商标。

  所以,那个东西竟是宠物用品吗?

  是什么?狗飞盘?

  他发病的时候玩狗飞盘???

  秦罹捏着名片的手,忽然微微颤抖。

  他回答安总的话,有些艰难:“......是听说过。”

  许昔流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旁边默默当背景板,不插话。

  胖乎乎的安总以为秦罹对他有印象,乐颠颠的:“哎呀秦总听说过,真是三生有幸啊,那秦总家里一定有小宠物了?是狗狗还是猫猫?我们家的产品猫狗都是适用的,质量那叫一个杠杠的,绝对不是我吹......”

  秦罹怎么好意思说家里压根没有宠物,玩飞盘的是他这只狗......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偏偏眼前安总还没察觉到他趋于难看的面色,还在不停的吹嘘自家产品。秦罹最终绷不住了,打断了对方的话,多少有点迫切:“好的安总,我还有要事要忙,这是我秘书的电话,有空我们再谈合作,先走了。”

  安总对于能搭到秦罹这样的大船自然是一万个满意,当即喜滋滋接过电话:“好好秦总贵人有贵事,我就不打扰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合作了,秦总买我们家的产品我给打五折啊,保证家里的狗狗满意!”

  走出没几步的秦罹脚下一踉跄差点绊倒,下一秒步伐都加快了几分,背影难得透出几分局促。

  跟着男人匆匆离开的许昔流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原本还在疑惑为什么对方也认出来了那位安总是狗飞盘的商家,后来才恍然记起,那天男人是在装病,来来回回玩飞盘玩了那么久,上面有什么字都该知道的一清二楚了。想到这,他唇角的笑意不由加深,怕男人瞧见找他麻烦,又悄悄推了推眼镜收敛起,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直到走到门口,秦罹才想起什么,黑着脸看向身边的青年,却正好瞧见青年无辜望向他的眼神,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生气。

  秦罹一噎,鼻端冷哼一声。

  装无辜的小狐狸!

  许昔流见状心底失笑,心想还是伤到这位天之骄子的面子了,但谁知道对方发病的时候真的对狗狗飞盘有反应啊,一心只想让对方安定下来好进行工作的他也是没办法嘛。

  许昔流心里无辜摊手,可还是安抚了一下小心眼又脸皮薄的男人,主动挑起来话题帮助对方渡过尴尬:“说起来,秦先生,你应该是养过宠物的吧?”

  “......小时候养过。”秦罹硬梆梆回答。

  “那是猫咪还是小狗呢?”许昔流好奇问。

  “是狗。”

  “......不过后来死了,就再没养过了。”秦罹简洁回答了,记忆不觉被带回到当年的场景,小时候被关黑黑的祠堂只有他的狗会在门外扒拉门进来陪他,但是后来......

  他眼神一瞬恍惚,又很快清明,皱眉,看向身边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许昔流笑笑:“果然。”

  “之前我见秦先生发病精神恍惚的时候,会对狗狗飞盘有反应,所以猜测秦先生记忆里与之相关的记忆比较深刻,进而判断秦先生之前养过宠物。”他微笑着解释,“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

  “嗯。”秦罹应了。

  本来他还有点别扭的,毕竟发病期间做的糊涂事实在称不上光彩,在青年眼里应当会很丢人才是。但是秦罹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医生的神色,发现青年眼底并没有嘲笑,反而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就特别温和特别温暖,十分包容。

  他心里不由得暖了暖。

  然而下一秒,秦罹回想起了那天自己装病的经历,旋即对一件事十分在意。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疑惑那天青年为什么要对他发出怪音,最终在青年含笑带着鼓励的眼神中迟疑问了出来:“你......那天为什么要对我发出那种声音?”

  “嗯?”许昔流疑惑。

  “就......”秦罹舔了舔嘴唇,试着模仿了一下,“就这种声音,嘬嘬?”

  许昔流闻声表情一阵怪异。

  所以男人真的不知道其下的含义?

  秦罹本来还充满疑惑的,但是看见青年古怪的神色,又警惕起来,眯了眯眼睛,压低声音:“许医生你最好不要有什么瞒着我。”

  许昔流笑眯眯解释:“这倒没有,就是这个吧,不懂的人听起来会比较难明白,还得是现场演练的生动——”

  他正琢磨着上哪找来只狗狗让他演示,就一打眼看见了酒店边缘被拦着不让过来的大黄狗,他顿时眼睛一亮。

  顿时拉着男人往那边快走了几步。

  大黄狗在路边花坛里晃悠,尾巴一甩一甩的十分悠闲。

  许昔流站定,然后:“嘬嘬,嘬嘬——”

  顿时,大黄就机警地看了过来,一双狗眼溜圆。

  与它一块看许昔流的还有旁边的男人。

  许昔流和大黄狗对上视线后,又瞅瞅身边的男人。眼见着大黄狗就要走开,就又唤了对方几声,顿时,大黄又朝他看了过来。

  许昔流就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罹皱着眉,看看那边,又看看青年,脑子里的某根筋突然搭对了——

  他反应过来,黑眸难以置信地睁大,低沉的嗓音都拔高了:

  “......你把我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