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昔流拿着飞盘,整个人也像是对待妖魔手里拿着桃木剑一般自信飞扬了。

  他眼见着身前男人身上原本整洁的白衬衫乱七八糟,扣子都不知道崩哪去了,在刚刚同他的追逐中一小片胸膛暴露出来,随着急喘的呼吸而剧烈上下起伏着,有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的液体在那片肌肤上划过,看得许昔流不知为何有些耳热。

  他啧了一声,这一刻觉得男人身材还是蛮性感的。

  然而下一秒,他观察到对方恍惚阴鸷的眼神直勾勾定在自己手中的飞盘上,又不禁笑了笑,觉得这个东西自己真是带对了。

  至于对方眼神里恍惚中暗藏的疑惑,则是被许昔流下意识无视了个彻底。

  许昔流拿着飞盘,试探着左右晃了晃,见男人目光跟随着这个更加满意。

  一个满意之下,嘴就有些不听使唤,好像某种刻在骨子里的冲动随着这个飞盘也跟着苏醒了一般,令许昔流觉得眼前这个场景,这个走向,莫名的符合某种定律,以至于他一个不留神,就听见自己发出了两声:“嘬嘬——”

  “......”

  房间里登时一片静默。

  静默的不止有粗喘着神情恍惚的男人,还有许昔流自个儿。

  许昔流这下明白这场景究竟哪里熟悉了,这不是大街上唤狗狗的通用语言嘛。大街上遛弯,见着任何一只狗狗,都可以嘬嘬两声,几乎全大街的大黄,听见这个声音都会倏地回头,当然,大黑,大白,大花什么的也毫不例外。

  这简直就是吸引狗狗神器!

  许昔流捂了捂嘴,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秦罹又不是狗,怎么会听这个。

  正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犯二行为,就忽然见眼前男人对着他歪了歪头,那表情,恍惚中带着点疑惑,疑惑中带着点乖巧,让许昔流几乎是立马就瞪大了眼睛,眸底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

  难道对方对着这声“嘬嘬”,居然是有反应的吗?!

  ......太草了。

  如果对方清醒后记得的话,这应该是对方黑历史般的存在吧?

  不过也有男人不知道“嘬嘬”含义的可能。

  毕竟像对方这样的霸道总裁,似乎不太可能会在大街上招猫逗狗,自然也不会通过“嘬嘬”,和街上的大黄结成深厚友谊。

  许昔流此刻心里三分惊奇三分好笑还有四分的咋舌,见男人还盯着自己手里的橙色飞盘,一个冲动,就将手里的飞盘轻巧飞了出去,不远,没使多大力气,只是刚好落在男人脚后面一点,在飞盘飞出去的同时,他还没忍住又嘬嘬了两声。

  许昔流意识到,又不禁捂了捂嘴。

  没意识到还好,意识到之后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太上头了。

  他定了定神,决心不再犯二,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在男人身上,脸上神情变得严肃。

  但是紧接着,许昔流便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他记得上回自己飞盘不小心丢出去了之后,男人立马就去捡回来了,还强硬的命令他继续,就仿佛丢飞盘捡飞盘在对方记忆里留着浓墨重彩的印象,以至于发病精神恍惚时还记得。但是现在,飞盘丢出去,都落在地上半分钟了,对方也没什么反应,直勾勾的眼神从飞盘转移到了他身上,好像突然对这个东西不在意了一般。

  许昔流皱眉。

  难道飞盘起作用只是突发事件,而不是必然的吗?

  那不然为什么对方没反应?

  如果飞盘失去效果,那他就没法以一人之力让男人平静下来,也没办法继续后续的工作。再加上男人刚才还疑似对他有攻击行为,这令许昔流不由开始紧张起来,眼神瞄了下房门的方向,思考自己出去叫人成功的可能性,没注意到刚才自己把心里话都说出去了大半。

  满心疑惑却还装的辛苦的秦罹敏锐听见了青年嘴里小声嘟哝的话语:“以前不是会主动捡回来的吗怎么这次没反应......”

  捡飞盘?

  为什么要捡飞盘?

  难道他之前发病过程里还捡飞盘吗?

  还有,他的私人医生为什么会坐在他的办公椅上?

  还坐的这么熟练?

  他发病时发生过的事居然是这样吗?

  秦罹惊异,不解,难以置信。

  但是当注意到坐在办公椅上的青年皱眉,目光审视的盯着他,像是发现了他装病的蛛丝马迹,并时不时的瞥一眼房门后,秦罹整个人又是一震,紧张起来。不行,现在还是刚开始,他什么重要信息都没得到不能轻易结束,虽然不知道这行为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做了吧。

  思及此,秦罹不假思索,回身将那个奇怪的飞盘捡了起来。

  甚至他回想起刚刚青年嘟哝的话语,还试探性地朝对方道:“......继续?”

  许昔流一听,对劲了。

  他没听出来男人尾音里的疑惑,只当对方是反应迟缓,现在才反应过来。

  于是又舒了口气放松下来,脸上也带上了笑意,并将对方乖巧放在他手心里的飞盘又丢了出去。

  飞盘再度落在男人脚后面一点。

  秦罹:“?”

  ......这个动作居然不是一次性,而是连续的吗?

  他发病时真的这么干?怎么觉得怪怪的。

  这一刻的秦罹忽然有了从今往后都要保持精神状态良好的念头了。

  秦罹迟疑了一瞬,扭头瞅了瞅那个飞盘,心底抗拒,但还是又给捡了起来,迟疑了一下,再度交到青年手里,乖巧的不可思议。

  然后秦罹就看见他的私人医生笑眯眯的把手里的飞盘又丢了出去。

  还是不偏不倚的落在他脚边后面一点。

  梅开三度。

  “??”

  秦罹眸底装出来的恍惚都更真实了几分。

  这一次不用青年嘟哝,秦罹就特别自主的把东西捡了起来然后交给对方,然后又看见这丑东西落在自己脚边,像是一个不打断就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恐怖循环。

  秦罹:“......”

  他一边思索这都什么鬼东西,一边极为配合地玩着这见鬼的抛接飞盘游戏,有来有回,担心自己一个不配合被他那狡诈精明的私人医生发现他在装病,然后他接下来的所有计划都将不复存在。

  他在这一刻从来没有那么清晰的理解过“沉没成本”的含义。

  几次下来之后,像是有毒一样,秦罹连自己最初的目的都忘了大半,满脑子都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直到他的私人医生接过飞盘后没有再抛出来,而是收了起来,然后盯着他审视几秒,自言自语了几句:“......看来差不多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秦罹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清。

  感到久违的轻松。

  所以现在,这小狐狸终于要对他下手了吗?

  秦罹正激动着,看见青年回身去打开药箱,一边打开一边又多看了他几眼,随后他耳朵里敏锐地传来对方的话:“啧,这回看着还挺安静,居然没说他那些奇怪的语录......”

  秦罹一顿。

  什么语录?

  他发病时究竟做过什么?

  秦罹盯着他的私人医生,想了想,忽而有一点明悟,于是用一种苍凉悲怆愤怒的喑哑语调试探着道:“......如果不能得见光明,那被黑暗吞噬又如何!”

  那边青年的身体动了动,转身冲他挑挑眉。

  有反应!

  秦罹没瞧见青年眼底的复杂怜爱,好像被鼓励了一样,接二连三:

  “接受痛苦,然后让世界感受痛苦!”

  “呵,天凉了,该让秦章远去死了!”

  “......”

  他意犹未尽,越说,好像就越回到了那些幽暗对着月光独醒的夜晚。然后就冷不丁看着青年提着药箱走到了他面前,温和怜爱地开口:“好了秦先生安静一点,我要开始准备给你扎针了。”

  许昔流拿起针剂,目光定在男人胳臂上,心想还得替对方把袖子撸上去,万一对方动一动衣袖就掉下来了,不如直接把衬衫脱掉?

  他沉思了一瞬。

  而此时此刻的秦罹也反应过来青年要干什么,居然是要给他扎针!虽说之前发病严重的时候他也被扎过,但那是正常的,如今他根本没发病,是在装病,这一针下去会发生什么简直不敢想。

  秦罹后知后觉感到有一点的玩脱,但他又不想白白放弃自己制造了这么久的机会,于是临机一动,喊了青年一声名字:“......许昔流!”

  “嗯?”许昔流一愣,看进男人幽邃依稀带点恍惚的眸子里,诧异:“秦先生你认出我了?”

  “......”

  秦罹心虚不敢回应。

  既不敢暴露自己是装的,又不敢让这一针镇定剂扎进自己血管里。

  于是隔了两秒,又轻飘飘喊了青年一句:“许医生。”

  许昔流见状犯难。

  看男人这准确无误说出他名字和身份的劲,好像又不是那么的疯癫。如果对方认出他,有比较清晰的认知能力,只是神思恍惚的话,那这针针剂就没必要扎,毕竟扎多了也不好,他刚才准备给对方扎也是基于对方疯癫追着他满房间乱跑的状况上的。

  许昔流啧了一声,决定看看情况。

  他指了指自己,问男人:“秦先生,我是谁?”

  “......我的私人医生。”

  许昔流闻言点点头,嗯,有自我的概念,比刚才疯疯癫癫没法沟通的样子好太多了。

  他环视了周围一拳,又指了指墙上的装饰画,“秦先生,那个是什么?”

  “......挂画。”

  许昔流再度满意点头,最后拨弄了一下放在旁边的飞盘:“那秦先生,这是什么?”

  “丑东西。”秦罹不假思索。

  许昔流:“?”

  秦罹不懂他的私人医生又在玩什么把戏,正苦恼对方怎么还不露出真面目呢,眸光忽地定在了对方身后放在他办公桌上包里露出来的东西。

  那个包在许昔流进门后便顺势放在了办公桌上,之前他的私人医生过去从里面掏出来了那个圆饼飞盘状的丑东西,随后包一直是呈敞开的状态,现在秦罹眼尖地看见包里的一角,斜斜地歪着一个东西,白色圆柱状,分明是那天他从监控里看到了青年换药拿的药瓶!

  秦罹:“!!!”

  终于,让他给逮到了!

  这小狐狸胆大包天,居然随身携带这瓶毒药,还在他发病时塞在包里带过来,绝对是趁他状况不对时做些什么!

  秦罹费尽心思钓鱼执法,如今终于当场逮到,心里高兴。

  正当他想当场揭开青年的面具的时候,理智却阻止了他的冲动。

  他转念一想,这小狐狸狡诈成性,既然能这么正大光明的随身携带这药瓶,估计也留有后手,就像那天一样,他以为自己吃的是有问题的药物,结果对方喂给他的是正常的。

  在一切都没板上钉钉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接连几次的失败经历让秦罹警醒,他几乎是瞬间便按捺住了自己想当场发作的念头。秦罹死死咬牙,忍下了心中的滔天怒火,并很快做出决定,打算先趁机取出一片里面的药物快速送去化验,然后拿着有问题的化验结果甩在这小狐狸的脸上,让对方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求饶!

  秦罹阴森森的露出一个笑容。

  许昔流发现眼前男人不知为何表情变了变,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不由得有些发毛。

  这是怎么了?

  不是刚刚才正常一点的吗?

  “秦先......”他刚开了个口,便看见眼前男人突然有了动作,扑向他,一把把他用力抱住,抱的还特别紧,动弹不得,冲劲带着他不断后退。“唔......”

  许昔流的话登时便吞了回去,惊的瞪大眼。

  我去,不会医闹吧?

  他手上可啥都没有啊!

  正惊魂未定挣扎的时候,男人也把他抱的愈紧,他的耳旁也随即传来男人低沉喑哑意味不明的声音:

  “许医生,我好难受,头疼......”

  许昔流一愣,原本因紧张而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了下来,眨了眨眼。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被男人这一抱的动作搞的歪歪扭扭的,跌落下去掉在地上,但他也没空去捡,因为整个人都在对方怀抱的桎梏里,他还能感知到对方的下巴埋在他的颈间轻蹭了几下,蹭的他有点奇怪的难受。

  “许医生,我不舒服......”

  耳边又传来对方喑哑晦涩的语调,但怀抱却是丝毫未松,男人一边使劲往他身上贴,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一边又牢牢箍住他的双臂,力道带得他不断后退,最终抵在办公桌前。

  许昔流后腰被坚硬的办公桌桌边硌的有点难受,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他人有点懵,不知道现在这又是哪一出,但他听见耳边男人难受疑似撒娇的话,还是心软了下,柔声安慰过去:“我知道,秦先生,先放开我好不好?我给你看看......”

  “不好。”

  秦罹不假思索。

  怀里的人温软温软的,抱在怀里的感觉简直好的不可思议,甚至他将脸埋在对方颈项间时,还能闻到熟悉的花果香气,甜甜的。秦罹心猿意马了一瞬,随即摇摇头,眼神从迷糊又瞬间变得冷酷无情了起来。

  ......不对,他的目标是趁机取到后面包里药瓶里的药片!

  正好如今局势正好,他抱着青年,把青年按在他怀里使得对方看不清后面的状况,他可以在对方耳旁说话干扰对方的感知,然后趁机打开药瓶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药片。

  秦罹抱着青年到了办公桌前,下巴埋在对方的颈项间,眼睛死死盯着包里露出来的药瓶一角。

  他一边在青年耳边低声说着话,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含含糊糊的,听见青年问他又哼哼唧唧的模糊过去,黑眸倒是始终清明,盯着药瓶,手小心翼翼地取出药瓶,拧开盖子,从里面悄悄倒出一粒白色的圆片。

  拿到手了!

  秦罹振奋。

  许昔流听见自己后面疑似沙沙的声音,忍不住问了一下:“秦先生,后面怎么了?”

  秦罹身体一僵,一个激动差点把瓶子甩出去。

  他不动声色,慢慢将白色瓶子拧好,原封不动塞回去,一边又低声哼唧了几句:“许医生我觉得头好晕身体好难受......”

  说爽了,还下意识的又在青年软软的颈侧皮肤上蹭了蹭。

  秦罹悄悄将拿到的药片拢在掌心,随后放开了青年。

  许昔流这会儿完全就是懵逼状态,耳边男人一直在哼哼唧唧,还哼哼唧唧完全没有营养的话,让他一时片刻也无法判断对方这究竟是怎么了。他又被抱的很久没法挣脱,房间里也没其他人,整个人就又急又懵逼。

  直到被对方放开了,还有点愣愣的。

  下一秒,许昔流反应过来,当先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男人。

  “......你还好吧?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说发病时对方经常伴随着头疼。

  可以前发病时也没这样啊。

  许昔流疑心对方是又感冒发烧了,于是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然后纳闷。

  也不烫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罹正欣喜自己搞到手了药片,转头就对上了青年狐疑打量的眼神。

  他这才记起来自己还在装病,刚才那出有点过了。

  但是做都做了,为了这出戏演的完整,秦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假装是发病精神恍惚了,但又逐渐清醒过来:“许医生,我只是觉得有点头疼,镇定剂就不用打了,吃点药就好。我的药放在卧室床头柜子里面,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许昔流闻言挑了挑眉。

  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了?

  他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但是听见这些,他还是点了点头:“行,我去给你拿,但是秦先生,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秦罹捂着头假装头痛欲裂,嘶哑着声音虚弱道:“我可以......”

  许昔流看了他几眼,于是出门。

  秦罹在青年离开的那一刻,便立马摆脱了脸上的虚弱不堪,眼神阴戾起来。

  他冷冷的露出一个笑。

  支开对方这一小会儿,为的就是把自己手上这枚好不容易得到的药片送出去,让自己的心腹去做个化验。化验结果一般出的挺快,不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今晚他就能得到结果,只要再拖上一小会儿,这小狐狸今晚必定栽在他手上!

  秦罹连忙打电话叫了管家上来,吩咐对方上来时声音小点,动作快点,避开许昔流。

  没用一分钟,管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秦罹打开门,发现许昔流还没出现,眯了眯黑眸,快速向管家交代:“钟叔,把这个东西带走,交给张力,让他现在出去找个信得过的人化验,然后把化验结果带过来,最好快一点,我今晚就要。”

  说着,他伸出手,把那枚费尽千辛万苦才从青年那得到的药片塞进管家手心,并将拍了拍管家的手:“钟叔,最好动作快一点。”

  管家人稀里糊涂的,今晚男人又是装病叫医生又是让他化验这什么东西的,乱乱的,可话却是听的清楚。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秦罹塞到自己手心的东西。

  圆圆的,薄薄的,还是白色的。

  上面还浮着精致的花纹,仔细一看能辨认出是漂亮的玫瑰花。

  管家疑惑。

  这不是许医生最爱吃的那种糖吗?

  他还记得是叫什么玫瑰荔枝糖来着,名字挺好听。

  前些日子的时候,许医生还分享过给他。

  所以他家先生为什么要化验这种许医生爱吃的糖?

  管家不解,但抬头看见男人紧张严肃的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虽然不知道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一定有他的道理。

  应该是许医生吃的这个糖有什么问题,先生紧张了,所以让他偷偷去化验,拿到化验结果了再回来规劝许医生。

  管家自觉发现了真相,笑眯眯的答应了。

  他顺着秦罹的意思悄声离开,在下楼的时候,许昔流从秦罹的卧室里出来,听见楼梯那边的动静,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