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勺子的手指节泛白,秦罹俊美的面容也跟着浮起狰狞之色。

  不可否认的,在骤然尝到这碗粥味道的时候,秦罹眼前有一瞬的发黑,脑门有几秒的晕眩。那一刻大脑空白,味觉丧失,以至于令秦罹感知也跟着模糊,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仿佛已经消失,灵魂仿佛顺风飘荡,有一种不顾他死活的美。

  秦罹含着一口粥恍恍惚惚低声呢喃:“我这是已经到了地狱了吗......”

  他看着手里的碗,还有碗里冒着热气的海鲜粥,粥里的蛤蜊鲜虾死不瞑目,浓重的怨气顺着白色的雾气飘摇而上,张牙舞爪的攻击性极强。这粥散发出来的味道好像也很令人窒息似的,秦罹端着碗近距离的闻了一会儿,更晕眩了,阴戾的眼神都发直了,喃喃自语:“......难道这就是传说的孟婆汤?”

  他不太清醒的又舀了一勺送进嘴里,于是立马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干呕。

  “好难吃!”

  许昔流:“......”

  他眼睁睁看着餐桌旁的男人吃了一口之后脸色瞬间变得狰狞,隔了片刻后眼神发直试探性地又尝了一口,这一口可不得了,直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痛苦隐忍情绪拉满,比起发病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忍不住面色复杂,一言难尽。

  ......不好吃就不吃。

  大可不必这么侮辱人。

  许昔流脸上的温和表情都凝固了,深吸一口气,强拉着最后一缕厨艺上的自尊,咬牙微笑劈头盖脸从男人手里把那碗只吃了两小口的海鲜粥夺下来:“行了行了别吃了......”

  秦罹怔愣愣的,被夺了碗也没有多大反应。

  只是面色狰狞地回味着嘴里残留的那一口粥的味道,手死死扣着桌角,咬牙低语:“我怎么还记得这个难吃到要死的味道,这孟婆汤不够纯正!”

  不放心跟出来看看场面的郑厨师嘴角一抽。

  我的天,老板他是真吃啊!

  都难吃到开始说胡话了,这样都能吃得下去第二口,也是真爱了。

  他佩服!

  郑大厨看看那边满脸恍惚嘴里还念着粥粥粥的自家疯批老板,又瞅瞅几步之遥端着白瓷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温柔尽失的许医生,悟了。他明白了,这是老板和他宠爱的私人医生之间的小情趣,自己这一介凡人的还是不要多嘴参与了。

  于是他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

  把舞台留给老板和许医生。

  许昔流瞧着男人狰狞着一张帅脸发狠的模样,依稀能看见对方翻了个白眼,隔了半分钟了都没缓过来,真的很疑惑不解。

  他做的饭就能难吃成这样吗?明明也是按照相同的步骤一步一步来的,他煮的泡面和火锅都老香了,没道理简简单单的海鲜粥会难吃成这样啊?

  看男人那个表情,跟吃了毒药发癫似的。

  怀着这个疑惑,许昔流迟疑的端着碗尝了一口自己做的海鲜粥。

  下一秒,他面色一变。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白米黏黏糊糊煮的过烂,但是米原有的清香却消失的一干二净,完完全全的被海鲜的腥气遮掩住了。那些海鲜漂浮在白粥里,一小块一小块的看不出原样,活像是腐烂了三天三夜似的,透着股隐隐约约的腥臭味,再被各式各样的调料一激发,简直上头。

  许昔流果断把嘴里的那一口粥吐了,然后面无表情风驰电掣地把这碗海鲜粥倒掉毁尸灭迹,顺便还漱了口。

  再回到餐桌上的时候才勉强恢复成往日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样子。

  粥这种东西,他不会再做了。

  给多少钱都不做。

  许昔流微笑着心想。

  而此时,秦罹也从那阵晕眩中走了出来,他轻轻摇了摇头,回想起来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片刻前青年微笑着把粥碗递给他的情景以及自己吃了一口开始不对劲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里重播,最后定格在他说胡话的那一刻。

  秦罹咬牙,忍不住黑着脸看向老神在在坐在旁边的许昔流,恼怒道:“许医生,这就是你做的饭??”

  毒死他算了!

  许昔流也被再一次提醒他糟糕的厨艺,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金丝镜片后的桃花眼轻轻一睨男人,带着丝凉薄的意味,微笑:“对,这就是我的厨艺,秦先生非要吃的,我能怎么办?再说了,是秦先生说我做什么都吃的。”

  他理直气壮眨眨眼。

  眼神里竟有几分委屈的感觉。

  好像在控诉秦罹无理取闹。

  秦罹的话被堵了回去,触及青年的目光顿了顿,有一瞬间的心软,但反应过来后仍然恼怒。

  他就知道,这狡猾的狐狸压根不会这么好心!

  昨晚做的明明很不错,今天却这样糟糕,是记恨自己强迫对方做饭,才这样报复回来的吗?

  他阴沉沉地盯着许昔流。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午饭,不过不是出自许昔流之手,而是之前厨房里就已经做好的。此刻冒着热气,香气弥散,米饭粒粒晶莹,食物和调料完美配合,不管是颜色还是气味都比许昔流那一碗抽象的海鲜粥好上了百倍,闻着这味道,人的食欲也被勾起。

  许昔流瞧瞧这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忽地有一点心虚。

  他摸摸鼻子。

  虽说是男人拿钱“逼迫”他下厨的,但是厨艺糟糕也确实是他的问题,连他自己都难以下咽,更别说出身豪门吃惯美食的对方了。男人这么气怒似乎也情有可原,试想,如果是他怀有期待却骤然吃到这么难吃的东西,也会忍不住发脾气的。

  许昔流想着,心情又平和下来,他端过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轻轻往秦罹那边推了推,含着一丝示弱的意思:“这个不是我做的,吃吧。”

  秦罹被这堪称温柔的一声唤回了神思。

  他盯着青年的眼睛看,目光在青年医生温和漂亮的脸上逡巡了片刻,最终定在对方唇边勾着的清浅笑意上,心思一动。

  突然开口:“许医生喂的话,我就吃。”

  这句话刚出来秦罹自己先是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这种要求说出来,明明刚才只是在心里突然产生一点与之相关的想法的。

  但是既然都说出来了,也便变得理直气壮,秦罹索性直接忽略心头上的那一点怪异,抬眼,似笑非笑望着许昔流,一字一句轻缓道:“刚才那碗粥那么难吃,许医生总得补偿我一下吧?”

  许昔流被这“厚颜无耻”的一句震撼到了。

  难吃?你再骂?

  还要他来喂才肯吃,你是三岁小孩吗?

  他刚难以置信地准备怼回去,手机里却适时地响起一声打款到账的声音,相当清脆,相当好听,简直像是一盆甘露,直接扑灭了许昔流心头冒出的无名之火,连一点火星都不剩了。

  许昔流看着旁边男人那张阴沉嚣张的帅脸,又瞅了瞅手机到账的一串美丽至极的数字,轻轻磨了磨牙,脸上忽然绽放起十分温柔十分体贴十分好看的笑。

  “好,我来喂秦先生。”

  他从容不迫地端起那碗被轻轻推到男人跟前的白米饭,又拿过一双筷子,夹起一团送到男人嘴边,一点也看不出被胁迫的恼意,反而柔和若春水,金丝镜片后的桃花眼轻轻弯起,带着点蛊惑人的意思。

  “来,秦先生,张嘴,啊~”

  许昔流夹着嗓子,尾音都轻飘飘软乎乎的。

  不是要他喂吗?

  好好好,恶心不死你。

  这么想着,许昔流动作又更矫揉造作了点,再接再厉,无辜眨眨眼:“为了秦先生的胃病能够尽快好,秦先生可要按时好好吃饭啊~”

  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眨啊眨,靡艳感连温雅的金丝眼镜都快遮不住了。

  秦罹看着送到嘴边的饭,与近在咫尺的青年,愣了。

  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配合。

  而且说出来的话还这么......

  秦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是感觉当听到青年话语的时候,虽然衣服底下的鸡皮疙瘩都跟着层层叠叠的冒出来,但是心里居然有一丝丝诡异的爽感,很刺激,很上头,听了还想听,有些上瘾。

  他意味不明的盯着眼前青年看了几秒,眼神越来越深沉,然后突然有了动作,张嘴把送到他嘴边的那一筷子米饭默默吃掉了。

  这下愣住的反倒是许昔流了。

  他瞅瞅自己的筷子尖,又瞅瞅那边沉默咀嚼的男人,懵了。

  许昔流原本以为自己这么作,男人会忍受不下去,如同以往那样不耐烦地叫他走开,这样自己就不必再做这样喂别人饭的奇怪事情,而且还不是他主动要求的,简直完美。

  谁知对方却异常配合。

  除了最开始看他的那一眼有点意味深长令人毛骨悚然外,其余的真的超级乖巧,甚至吃完后还在无声盯着他看,像是在催促,疑惑他为什么不继续。

  真是见了鬼了......

  许昔流一脑门问号。

  但是事情已经做出来了,话也说出去了,面对男人无声催促的视线,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这顿饭喂完。

  一边喂,一边呵呵呵的假笑,那种矫揉造作感,那种装腔作势的音调,连他自己都受不了,期待着男人忍受不了他赶紧叫停。

  然而实际结果却是,秦罹吃了一口又一口,无论他喂到嘴边的是什么对方都张嘴吃,青椒吃,姜丝吃,甚至不给菜光干吃饭也吃,那叫一个乖巧听话好投喂。也不说一些冷嘲热讽叫人血压飙升的话,挺沉默的,就是吃了之后会拿一种许昔流形容不上来的令他鸡皮疙瘩疯狂跳舞的眼神看他,看得许昔流非常想要立刻逃离。

  输人不输阵,他硬生生的把自己屁股定在座椅上。

  最终在许昔流的如坐针毡之下,男人整整吃了三大碗饭,完全看不出来胃口不好。

  整顿饭一口没吃的许昔流:“......”

  萎了。

  事已至此,他也被磋磨的胃口了。

  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回房了,背影里透露出一股深沉的忧伤。

  许昔流抓了块面包垫吧着,决心晚饭之前都不再出门了。他要自己好好静一静,不然看到男人那张脸,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与许昔流不同的是,秦罹非常饱。

  说饱可能还不够全面,准确的来说,他吃撑了。

  刚开始还没什么,他只是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思考自己反常的举动和怪异的心情,然后看着青年的脸继续吃,不知不觉就足足吃了三大碗饭,超出他平时的饭量,若不是最后回过了神,说不定他还能继续吃下了第四碗。

  太可怕了,许昔流到底有什么魔力?

  秦罹忍不住想。

  沉思着在餐桌旁略坐了坐缓解了一下撑到不行的饱意,秦罹才艰难地上楼。

  一回房就调取了昨晚的监控。

  他还是在意那碗许昔流亲手做的粥。

  其实也不是在意粥不粥的问题,就是许昔流说那是他亲手做的粥,他也不是非要吃对方做的粥不可,主要是他说那是他亲手为他做的,吃不吃的其实也无所谓,那个粥的味道也就一般,就是这个亲手的问题比较严肃......

  昨晚秦罹一直都没下楼,不知道餐厅厨房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将监控调整在昨晚晚饭的那个时间段,果然看见青年如期出现在了餐厅。

  秦罹勾唇一笑,本以为能看见对方一脸歉意与体贴的进入厨房为他煮粥的场面,没想到是青年与管家说了几句话后,直接带着粥离开?

  直接?

  秦罹眉头一皱,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不死心的拉了拉监控,发现那碗粥在青年出现在餐厅之前就已经放在了桌子上,青年只不过是把它带上了楼。

  那碗滋味不错的海鲜粥居然不是对方亲手做的??

  秦罹不敢置信,把监控拉到今天,看见他坐在餐桌旁,而厨房里青年毛手毛脚鸡飞狗跳,一点也没有他所以为的贤惠可人的模样,在一整个厨房的战战兢兢之下,最终搞出了那样一碗奇形怪状的粥。然后监控里的就是他不知实情喝下那碗粥的画面,甚至秦罹还能听得到自己快要喝傻了说出来的胡话。

  他脸色黑沉如墨,咬牙切齿。

  该死的,这小狐狸居然蒙骗他?

  他气的拍了下桌子,不小心拍到了键盘,于是监控回放了一小段,里面又传出了他的一声干呕。

  秦罹的面色顿时就更黑了一层。

  他气恼地关了监控。

  恰巧书庄桉把工作事宜发给了他,秦氏目前正处在关键时期,完全离不了他。于是秦罹只好先将憋屈的心情收起,面沉如墨的看文件,面沉如墨的开会,面沉如墨的吩咐下属,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一把什么叫阴云罩顶,把一众高层搞得战战兢兢,深怕他们这个疯批老板一言不合开始发疯。

  只有庄桉无声叹了口气,心想该不会还是和那位医生有关吧,每当老板露出这种表情,绝大可能就是又与那位医生有什么不愉快了......

  秦罹处理完工作,还是觉得胸口一缕郁气堵着,他冷哼一声,驱动轮椅去了四楼观景台。

  别墅最上面的观景台地势很高,身处其上能将整个庄园的情况收入眼底,自然也能瞧见更远的地方,是个不错的散心之处。

  每当秦罹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他都会上来看看,坐一坐。

  秦罹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绿意,又想起来了那碗粥,拨开迷雾之下,他今天的种种举动都像是笑话一般。

  于是胸口再度一堵,忍不住咬牙:“许昔流......”

  果然是狡猾的狐狸。

  发现他误会了那碗粥是他做的也不拆穿,居然就这么顺势应下了。他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想借着这碗粥在他心里留有一定地位,缩短距离,好让自己对他放松警惕然后方便下手?

  哼,诡计多端!

  秦罹自认自己看清了青年的心理,冷笑,一边吹着风,一边阴沉地在心里思考之后要如何揪出这只狐狸的马脚,让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露出可怜害怕的神情。

  他在观景台上一待就是一整个下午。

  这天的天气不太好,是个阴天,不见太阳,风飕飕的吹。山林间的风本就要比别处来的大一些,这小风在山林作用的加持下也变得大了一倍,越接近傍晚风越大,傍晚暮色四合的时候,风大到已经开始呼呼的吹,林间的小树都被吹的一折一折的。

  然而秦罹浑然不觉。

  他感觉到了风吹在身上的凉意,也感觉到了今天不太美妙的天气,风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服贴在皮肤上,引人战栗。然而这阴沉沉的天色完美契合他的心境,叫他忍不住在观景台上一待再待,欣赏阴沉沉的美景,嘴角挂着阴恻恻的冷笑,心底盘算着阴冷的计谋,整个人阴上加阴。

  最后,在夜幕彻底降下来,凉风变成寒风的时候,秦罹才想起来回去。

  走之前,还没忘记冷笑一声。

  然后冷笑半路夭折,转化成了一个喷嚏。

  秦罹不以为意。

  只是到了晚间的时候,他就不对劲起来,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

  具体表现为浑身发冷,头疼,喉咙痛,嗓音喑哑。再进一步说,就是他吹冷风重感冒了。

  钟叔发现后,焦急的不行,一边吩咐厨房给秦罹熬驱寒的姜汤,一边操心地把秦罹书房卧室的窗户都给关上了,只留下一条小缝用来透气。他回头看着男人身上薄薄一层单衣苦口婆心道:“先生你没事去观景台干嘛,去也就算了,还穿的这么薄,一待一下午,这下好了,感冒了,本来身体就不太好......”

  秦罹头部隐隐作痛,听见管家的话有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强调:“我身体很好。”

  话刚说完就是一声喷嚏。

  他:“......”

  表情阴沉。

  管家见此,去敲了许昔流的房门。

  许昔流刚洗完澡换上睡衣,就听见了管家的来意。

  他揉揉眉心,心想主角攻真会生事,每次都是他准备睡觉了才搞事。次数一多许昔流感觉他暴躁的脾气都快给磨没了,或者也可以说是麻木了,但拿了人家的丰厚薪酬,就要干活,许昔流认命地换了身衣服跟着过去看看男人究竟是怎么样了。

  秦罹目前还待在书房里,在同一层,但有些远。许昔流一进门就看见男人垂着眼皮无精打采的样子。

  对方低着头,细碎的黑发半遮着眼,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看过来,黑沉的眸子较之以往的机警敏锐,多了分迟缓。唇瓣有些干燥,苍白的俊脸上却是浮起两团潮红,平日里的阴戾被病气遮掩了不少,乍一看,还挺引人怜惜的。

  许昔流眉心一蹙,走过去,伸手不客气地摸了摸男人的额头。

  掌心之下的皮肤不正常的发着烫,明显是发烧了。

  他沉声对一旁的管家道:“不止是感冒,应该是起烧了,先量下|体温吧。”

  许昔流一边翻找体温计,一边问管家男人下午干了什么。只不过一下午的工夫没见,他很难想象对方是怎样把自己作成这个地步的,而他自从中午别别扭扭喂过男人饭、两人气氛格外诡异后就没再出过门,自然也不知道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昔流自己心里有过离谱的猜测,然而当听见管家说的话后,他还是没忍住震惊反问了一句:“穿着单衣吹了一下午风??”

  钟叔沉重点头。

  许昔流扭头瞅了瞅秦罹身上薄薄的单衣,又瞅了瞅窗外被风吹的摇来摇去的树枝,沉默了。

  虽说现在是春天,但春寒料峭,早上晚上都挺冷的,别墅里温度适宜自然是没什么,外面可就不一样了。更何况今天天气本来就不太好,阴天加上风大,这种情况下男人能够穿着这么薄的衣服在外面坐住吹冷风一下午,他也是蛮佩服的。

  许昔流长长叹了口气,话不多说开始配药。

  一边上的秦罹觉得自己脑子昏昏沉沉的,疲惫感很重,伴着钝痛,就很不舒服,连眼皮都不想睁开。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很热,但身体里又是冷的,冰火两重天,极其矛盾,两者交织之下,令他整个人对外的感知也十分混沌。

  如果他目前还清醒的话,那大概是能描述出目前的状况。

  简单说就是,有点烧糊涂了。

  秦罹眯着眼睛,认出了自己跟前忙忙碌碌的人。

  他能感觉到对方刚才摸了自己额头一把,柔软的掌心在额头一触即分,凉凉的,贴上来很舒服。

  他回味了一下这种滋味,开口却是变了个样子:“许医生你为什么摸我?”

  许昔流百忙之中回头瞅了男人一眼,懒得与发烧的病人计较,没吭声,取过男人量好的体温计看了眼,39.5度高烧,烧的算厉害了。他递给管家看,建议:“打瓶吊水吧,好的快一点。”

  管家自然是没有异议。

  秦罹见自己说出去话没人理,阴沉黑眸盯着那边青年的背影,有些不悦。因为重感冒嗓音都哑了下去,不复之前的低沉磁性,可还是身残志坚,瓮声瓮气再度开口:“许医生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摸我?”

  管家钟叔听见秦罹这句无赖般的语气嘴角一抽。

  这还是他那个阴郁狠戾时不时发疯的秦总吗?

  他敏锐地瞧见一旁配药的青年身体僵硬了一下,虽然看着还是温温和和的,但是周身气质一下子就低了下去。自知目前这种氛围好像不太适合自己在场,于是找了个要给秦罹看顾姜汤的理由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许昔流和病怏怏的秦罹两个人。

  隔了几秒,许昔流猛然回头,微笑里带着丝丝愠怒:“你以为我想摸你,那是在试你的体温,闭嘴吧,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觉!”

  谁知男人烧的不清醒,听见这话来劲了,直接忽略了“试体温”三个字,注意力全在前半截了,较真似的蹙着眉,十分不解:“你为什么不想摸我?”

  “可你刚才还在摸我。”

  “你口是心非。”

  “......”

  管家一走,没旁人了,许昔流懒得装,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秦罹更加不虞,拼着嗓子疼也要开口问:“许医生你怎么不说话,为什么不想摸我,我不好吗。摸我。”

  “你再摸我一下,就像刚才那样。”

  “许医生,许昔流......”

  许昔流耳朵里全被那边传来的摸我摸我占据了,跟魔音贯耳似的,吵得他脑门疼。当男人再一次灵魂质问他为什么不继续摸自己的时候,许昔流绷不住了,冷着脸忍不住起身走过去,嘴角含着一丝不耐烦的笑意,伸手啪一下糊在了男人脸上。

  “摸摸摸,现在行了吧!”

  “吵了半天了,你重感冒嗓子难道就不疼吗?”许昔流难以理解。

  明明他以前感冒嗓子疼的时候,根本一句话都不想说。

  秦罹感受到了熟悉的凉意贴在脸侧,驱散了那边的灼热。而且这凉意还温温软软的,伴着一丝极其清浅的花果香,很令人着迷。他忍不住满足的眯了眯眼睛,蹭了两下,然后伸手扣住了那只手腕,继续贴着。

  许昔流震惊,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赌气“摸”一下,居然就被男人无赖扣在那了。

  而且对方贴着还不算,脸上还一副相当舒爽的表情,看得许昔流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对比平时的阴冷沉默,男人此刻的动作表情堪称放荡,也不知道对方若是清醒,知道曾做过这样的事后会不会社死后悔。

  许昔流使劲抽了半天,才把自己手抽回来,他警惕地看了男人一眼。

  对方的发烧时过热的体温好似也传到了他身上似的,许昔流觉得刚才自己贴着对方脸颊的手掌心温度都上升了几分,怪怪的,他捻了下手指,抿着唇又看了两眼秦罹。

  秦罹浑然不觉,继续提着要求:“还要,其他地方也要摸一下。”

  “这边也要摸......”

  屋子里突然十分安静,许昔流顿感不对,迟疑着转头,果然见到门口站着一抹人影。

  不知何时,管家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站在了门外,瞠目结舌,明显是听见了男人刚才哼哼的几句。视线在许昔流身上以及秦罹身上转来转去,眼神从惊讶到复杂再到一丝奇怪的欣慰。

  他果断关门:“麻烦许医生了,许医生加油!”

  就嗖一下闪身离开了,还没忘记把那碗姜汤放下。

  反应过来的许昔流大惊失色,尔康手。

  不!

  钟叔,不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