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愈下愈大,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秦钰鸩渐渐感觉不到雨点。

  他抬起眼眸,何璟的伞停在他的头上,垂下眼帘,看傻子似的:“雨这么大,不知道去房檐下躲躲。”

  伞是往秦钰鸩这边斜着的,何璟右手打伞,左肩膀微微有些淋湿。

  秦钰鸩看在眼里,也觉得他傻。

  他蹭地一下从栏杆上跳下来,在何璟反应过来之前,笑嘻嘻地,夺了他的伞。

  秦钰鸩个子更高些,伞稳稳当当地悬在他两的头上,何璟看着他愣神,大抵是没琢磨明白上一秒还是落水狗的人怎么下一秒就成了强盗。

  不过,别人撑着伞,总归是比自己打着舒服的,何璟没多说什么。他开车门,秦钰鸩就替他挡着,严严实实的,一滴雨都没淋到他。

  两人坐上车,默契的,一个什么也没问,一个什么也没说,

  到了小区,秦钰鸩看着何璟拿钥匙开门的样子,心里憋着乐。

  上次何璟还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近到可以留宿的地步,今天这句话就作废了。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还是得有一方先不要脸。

  一个人待在外面的时候,那雨淋在身上,他觉得这雨千军万马的,浇地透心凉,但到了何教授这,原本的烦躁和压抑又像是被雨洗劫一空。

  明明他们之间关系算不上好,带着目的,可有些时候,竟觉得比亲人还要靠谱。

  秦钰鸩从小到大没后悔过什么事,现在却微微有点不舍。

  倘若自己真的成功地让何璟跟他姐分手了,那么他还会这般关照自己吗?

  他那么要面子一个人,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想法子跟自己撇清关系。

  他不知不觉竟有些分心。

  门开了之后,秦钰鸩站在外面就闻到了一股很明显的糊味,思绪一下子被拉回来。

  何璟僵立在那里,脸色有点难看,不敢看秦钰鸩,直奔厨房。

  秦钰鸩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翻车了,鲫鱼豆腐汤糊了,红豆稀饭溢锅了,更有汤水喷溅的到处都是,整个厨房惨不忍睹,秦钰鸩问何璟多久没下过厨房,何璟说再多问就滚。

  好在秦钰鸩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这个场景丝毫不慌:“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就当你收留我的报酬了。”

  不待何璟拒绝,秦钰鸩便撩起袖子,熟门熟路地收拾他留下来的烂摊子了。

  被他看见这一切的何璟起初有些尴尬,但看着秦钰鸩的衣服上还在滴水,那点窘迫一扫而空,他走上去攥住秦钰涵的手腕,压低眉毛,颇有师长威严道:“这里我来处理,你赶紧换身衣服,把身上弄干。”

  很少看何璟为自己紧张的样子,秦钰鸩肆无忌惮地看着他,舔唇笑了:“教授,我换什么衣服呢?”

  何璟的耳朵莫名有些燥热,连带着指尖都有点滚烫。

  也对,某人空手来的,哪里有替换的衣服。

  何璟略显局促地放开了他,偏了些目光:“我给你找几件,你穿我的凑合一下。”

  他说完便走,秦钰鸩看着他的背影,竟品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几分钟后,几件家居服递在了秦钰鸩的手中,何璟厨艺不怎么样,衣服倒叠得工整。

  他心大,当着何璟的面要脱湿衣服,何璟赶他,他便跑去客房三两下换好,一面穿一面不老实道:“何教授,你衣服真紧。”

  何璟听得太阳穴突突的疼,有一个瞬间,想将他连人带衣服的丢出去。

  片刻后,秦钰鸩从房里走出来,穿在何璟身上刚刚好的衣服放在他身上就显得有点憋屈。

  他穿着何璟的黑色衬衫,皮肤泛着冷白,过紧的衣服勾勒出他精悍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的不行。

  何璟想起秦钰鸩落在自己这的衣服,提醒道:“你的外套还在我这,走的时候记得带走。”

  秦钰鸩偏不拣重点听,装委屈:“我才刚来,何教授就提醒我走。”

  何璟不接话茬,面无表情地去厨房琢磨食谱,计划着今晚怎么超常发挥一下,不给秦钰鸩挑刺的机会。

  孰料秦钰鸩却夺了他手上的食谱,笑吟吟道:“说了我做。”

  他说到做到,切菜打蛋,坐锅烧油,颠锅炒菜,无不熟练。何璟看的微微发怔,大抵明白了秦钰鸩为什么对自己未来的姐夫要求高。

  因为他自己近乎全能,以这种标准要求别人,自然是难如登天。

  热气腾腾的菜摆上桌子,红烧鲫鱼鲜香酥脆,虾仁滑蛋柔软香浓,焦黄的蛋皮上裹着葱花,不用尝,闻着就知道是美味。

  何璟对于秦钰鸩有些改观:“没想到你做饭还不错。”

  秦钰鸩抬眸望他:“毕竟曾经差点被你做的饭毒死,想着多门手艺就多条活路。”

  何璟:“......”

  秦钰鸩笑着转移话题:“本想给你做辣一点,但刚想着你胃不好,还是将就点吧。”

  何璟抬起眼睛,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辣?”

  秦钰鸩没提自己的情报来源,毕竟为了哄他那会,天天在论坛上搜人家,说出来感觉也挺变态的,于是只随口道:“看你厨房里放了辣椒酱,瞎猜的。”

  何璟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窗外是淅沥而绵长的雨,窗内是一盏灯,一桌子热腾的饭菜,还有两个闲散的人,冷锅冷灶的家里难得沾了点烟火气。

  饭后,何璟让秦钰鸩冲个热水澡避免着凉,自己端着碗和盘子放到水槽里冲洗。

  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何璟一时拿捏不准要不要将秦钰鸩在自己这边的事情通知给他的姐姐。

  正犹豫间,浴室的门开了。

  秦钰鸩擦着头发走了出来,发梢滴着水,他抬起眼睛,目光慵懒。

  只看了一眼,何璟便收回了目光。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秦钰鸩对他而言确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痛恨自己内心的悸动,也痛恨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取向,他是一个喜欢按照规则从容不迫地活下去的人,不逾矩,不出错,虽然无趣了点,但代表着安全。

  可是自己的性向就像定时炸弹一般打乱了他的生活,乃至于就连心猿意马都要沾上点自嘲和唾弃。

  他心情差了点,语气也冷淡了点:“今晚你睡客房。”

  秦钰鸩挑了挑眉:“能打个商量不?”

  何璟直截了当:“没得商量。”

  秦钰鸩看了一眼客房,也不知道何璟家里多少年没来客人了,那房间里常年不住人,已经被各种杂物堆满了,挤进去都有点困难,何璟也是真狠心,就把自己扔这种地方,简直跟老鼠一个待遇。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钰鸩愈发了解何璟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装装可怜他就会心软,单就对这个人而言,简直是无往不胜的利器。

  眼看何璟转身要走,秦钰鸩赶紧攥住他的手腕,语气软了下来,可怜装的炉火纯青:“何教授,你今晚能陪陪我吗?”

  他垂下眼睫,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目光轻颤:“我今天,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