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白赫还有点懵，反应了会儿才点点头。
“来杯咖啡提神？之前买的挂耳还不错。”
一晚上没睡好，迷迷糊糊的有点神志不清，也没听清龙寅川说了什么，就只是应和着点头。等他穿好衣服闻到咖啡香气时，才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跟着叹了口气。
寒冬的早上冷水洗脸确实很醒脑，打着哈欠回屋，龙寅川已经冲好一杯咖啡了。白赫站在门口看，很难形容现在的心情。旧屋的灯光偏暗，对刚起床的人来说还算柔和，龙寅川就在这样柔和的灯光下专注手上的事。明明只是很简陋的烧水壶，很廉价的水杯，但他不徐不急控制着水流大小方向往里倒的时候，热气随着那种掺了点酸的浓郁咖啡香散出来……总而言之，很多意义上的提神醒脑。
心情复杂的原因当然跟昨晚有关，挂了电话后他其实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分手后再看以往，白赫由衷觉得自己挺傻逼的，被人钓着玩儿，最后不想要就扔了。是他不好吗？如果不好的话，那龙寅川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对他表达好感，这么一想，心里还有种隐晦的痛快、虚荣和满足。
“站门口干什么，不冷啊？”龙寅川放下水壶招呼他，“刚好，过来尝尝吧。”
白赫接过杯子，看着里面黑乎乎还泛着点棕的液体，闻了闻，试探着抿了口——
“嘶——”
“烫吗？慢一点吧。”
“不是烫，”白赫皱着眉，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味，片刻后仰头呼了口气，“好苦，不对，我想想，该怎么形容这味儿……”
龙寅川笑着同样端起咖啡喝了口，他就优雅多了，表情没有半点变化：“你不常喝吧？”
“我最多喝那种速溶的，没这么苦。”
龙寅川把拆开的包装袋递给他看：“这种是深度烘焙的，味道比较浓，喝不惯也正常，你要是不喜欢就别喝了。”
白赫皱眉看着杯子里堪比某口服液的玩意儿，又灌了一大口：“没事儿，提神。”
龙寅川指了指桌角的牛奶，还是学校给他们发的：“这儿没糖，可以加点牛奶，美式变拿铁。”
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白赫吞咽了下，嘴里的味道现在不一样了，不苦，有点植物的香味，又有点像木质调的香水。在龙寅川有点意外的眼神里，白赫直接一口喝掉了剩下的半杯：“啊……嘶，还行。”
龙寅川被他这么一遭逗笑：“喝中药似的。”
“也还好，可能喝多了就会习惯。”
龙寅川指着剩下的那几包：“都给你，拿去习惯习惯？”
“这就不用了吧，”白赫笑了两声，刚才匆匆一眼，那袋子上全是看不懂的文字，估计不便宜，“诶，怎么今天才看你喝啊？”
龙寅川戴上放在手边的眼镜，隔着一层透亮的镜片看他，笑得温温和和：“这还是我在国外买的，一直塞在行李箱夹层里，本来都忘了……”
白赫点了点头，听龙寅川又跟上一句：“但我猜你可能需要提提神，就想起来了。”
白赫看着他，忽然很感慨。
不得不说那杯咖啡功效显著，一上午白赫就跟打鸡血似的，闹心的前男友被成功抛在脑后，排节目的效率直线上升。中午也没有想休息的念头，刚好跟院长打电话聊了下新加波那个学校的事，下午又急吼吼地出去继续忙。
然而效果是太好了，好到他晚上都觉得很精神。
该忙的都忙完，衣服洗了，工作安排好了，甚至回去要提交的报告都写了大半，电脑关上的瞬间呼了口气，听到旁边的笑声。
“嗯？”
白赫顺势看向旁边跟他一个姿势工作的人，无奈叹了口气：“完了，我还是很精神。”
龙寅川失笑：“看出来了，都敲出机械键盘的感觉了。”
“打扰你了吧？”
“没事，不打扰。”
“嗯……”
他靠在床头瞪着天花板，忽然听龙寅川说：“睡不着的话，要聊聊吗？”
白赫一顿，再回头看他时龙寅川也合上了电脑，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龙寅川是聪明人，大概已经从他昨晚的反应猜到了一些情况，现在说聊聊，聊的内容范围也有了。
坦白说，他并不想再回忆之前的事，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挫败，但可能是早上那杯咖啡的原因，现在心里都有点堵得慌，有些东西憋得难受。
虽然他们认识和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白赫潜意识里还是愿意相信他，龙寅川一直以来展现的言行举止都太得体了，可靠到就算把自己一些不好的地方说出来似乎也没事。
他干脆躺好，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肚子上：“聊吧。”
龙寅川轻轻笑了声，把主动权交给他：“白老师开个头吧。”
“嗯……”他甚至懒得组织语言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昨晚打电话过来的那个是我前男友，就咱俩第一次见面那天分手的那个……”
“……”
事实上，白赫比自己想象的要释怀，有的事情回想起来很不舒服，但真正说出来，似乎也很平静。龙寅川并没有发表太多意见，只是很配合地给与一些基本的反应，让他知道自己不是自言自语。这种气氛里，没过多久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就慢慢散了，连打几个哈欠后也困了。听龙寅川说关灯睡觉，也就顺手拽了下那根线，拉高被子就睡。
黑暗中，龙寅川听着身边很快响起的小呼噜，思考了一会儿。
白赫的恢复能力向来很快，一晚上睡饱，第二天就恢复了，甚至还能叫龙寅川起床。
休息日是没有定闹钟的，龙寅川被叫醒的时候还有点懵，下意识去看手机，还不到六点，比工作日还早。
“……嗯？”
白赫是绕到龙寅川床边叫醒的，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一开始喊没反应，宿舍楼隔音也不好，不想打扰到隔壁。但隔得近了，最细小的反应和声音都能最直接地感受到。不同于平时的整整齐齐，刚睁眼的龙寅川是完全放松的状态，还没适应灯光皱眉眯着眼，又轻又长地呼了口气。
龙寅川看过来的这一瞬间，白赫不明显地僵了下，好在他的失态没睡醒的人也注意不到。
迅速调整好心态，白赫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今天要去乡场，得早点起来，不然赶不上了。”
龙寅川没有赖床的习惯，既然醒了，就揉了揉眼睛，片刻后低声开口：“好，我起来了……”
“嗯，我先去洗漱。”
白赫立刻站直了走开，端着盆站在门外，看着黑黢黢的天，脑子里还是龙寅川刚才的样子，忽然后悔叫着他一起了。
他洗漱好后又去食堂转了一圈，刚好赶上第一批早餐出锅，买了两份拎着回去时，龙寅川已经收拾好了。衣服整洁，眼镜也端端正正地戴着，跟十多分钟前判若两人。
白赫看着他，心情忽然有点微妙，反应过来后立刻在心里唾弃了下自己。
若无其事走过去，把还冒着热气的袋子放到桌上：“吃点儿吧，等下还得走一段路才能赶上车。”
龙寅川点了下头：“不能自己开车吗？”
“我不认路啊，”白赫无奈道，“这里头导航信号也差，而且昨天才下了雨，我可不想弄脏车，虽然我的车也没多干净。”
龙寅川失笑：“我的也一样。”
“回去得给洗车店送钱了。”
龙寅川顿了下：“要不一起，我冲了年卡。”
白赫一时语塞，表情有点滑稽。
弯弯绕绕的小路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坐上车，车上人不是很多，龙寅川一度以为他们去得太早了，结果在乡场门口下车，看着背着背篓提着篮子不断往里赶的人，两个人都愣了下。
不知道乡场有多大，什么东西都在什么区域，反正时间也早，干脆就慢慢逛。进去的一段路上飘着各种食物的味道，龙寅川的视线在身侧一口劈里啪啦的油锅上停了下。
“想吃吗？”
“嗯？没有，就是看看。”
白赫了然一笑：“没事，咱们先随便走走，看上什么想吃的买就是了，反正这儿的东西都便宜。”
摊子上的喇叭里用方言喊着价，龙寅川大部分都听不懂，下意识问白赫，而白赫认真听了下，实诚道：“我也听不懂，各个地区方言都有差异的。”
龙寅川笑道：“其实按理说我也该会一点C市话才对，我爸妈虽然不是本地人，但也在这边生活了几十年，不过因为工作环境很多说普通话的，我们家交流也是普通话。”
“啊？”白赫还有点意外，“我给英姐他们上课都是普通话方言穿插着来的，英姐方言很地道啊。”
“是吗？我妈喜欢到处逛，不知不觉学会也正常。”
白赫看他一眼，挑眉道：“那你也该学一学了。”
龙寅川笑道：“白老师教教我？”
“成啊，诶，不过很多人都说本地方言听起来有点凶，你别害怕啊哈哈哈……”
说着不想吃，但走出卖小吃的区域后，两个人手里都拿着热乎乎的饼。
“嘶，呼——别说，还真挺好吃，”白赫一边吹气一边大口嚼着饼，嘴里含糊道，“我好久都没吃到这么香的红糖锅盔了。”
龙寅川的吃相稍微斯文点，吃一口就缓一缓，让镜片上的雾气散开：“面很香，而且这红糖一点都不腻。”
“这玩意儿要是能在食堂窗口卖就好了，绝对被抢疯。”
白赫说的是C大食堂，龙寅川知道。
“对了，你是打算来买什么？”
当然没忘正事，白赫一直在看两边的摊贩商铺：“买点表演道具，装饰品之类的。”
“这个也得你负责？”
白赫顿了下，咽下最后一口，将塑料袋攥在手里，听起来挺轻松的：“让他们学生买也不一定能买对，何况那些学生除了上课，住得近的周末还要回家帮忙，我闲着也是闲着，顺便来买了呗，反正又不是我出钱……”
对于他所谓的“闲着也是闲着”，龙寅川不置可否，看白赫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积极利索，想起昨天晚上他失落的样子，很浅地笑了下。
这集市不小，而且人越来越多，被各种篮筐挤了一路，白赫先受不了了，随手拉了个牵着小孩儿的中年女人问路。对方并不清楚，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龙寅川就跟在他身后，听他操着一口方言跟当地人交流。
不过倒不像白赫说的那样，方言显得人凶一点，至少白赫说起来还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