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还得是熟男魅力啊，白赫想起之前班里女生跟他说过的话，顺势看了下报告厅里的人，一半多都是女孩儿。不得不说这魅力一点都不假，不仅对异性有吸引力，对他们这种取向的同性也有。
十多二十岁的时候白赫也喜欢年轻激情的，现在年龄上来了，他就喜欢成熟稳重的了，台上这位简直是照着圈儿里食物链顶端那几个标签刻出来的，尤其在正经工作的时候，一言一行自然流露出的荷尔蒙，白赫要说不喜欢那就是扯淡。
但他已经不是轻重不分的年纪了，吃过的亏也不会允许自己再犯，看着这样的龙寅川，就像看着奢侈品橱窗里的高定货，自知买不起，欣赏欣赏过过眼瘾就够了。
“……上节课我记得哪位同学对钱很感兴趣对吧，这节课来了吗？”
龙寅川话音一落，前排几个人就笑起来，纷纷看着中间的男生。那位男同学很痛快地举手，开口带着这个年纪明显的桀骜：“谁会对钱没兴趣啊，钱不是越多越好吗？这有什么毛病吗？”
如果换在C大，学生的提问可能更学术更严谨，但这里不一样，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乡下、山里，穷地方长大的，从父辈到自己，一生都得为活命钱劳碌奔忙。所有没有问题，钱越多越好。
龙寅川表情依旧平和，他轻笑着点头：“没有问题，这世界上有很多喜欢赚钱的人，虽然目的不一样，但钱的确是很吸引人的东西。”
“老师你呢？”下面有学生嬉笑着提问，但听起来有点不怀好意。
白赫看着台上的龙寅川，猜他要怎么应对。
“我当然也喜欢赚钱，我当初学这个也是为了更好地赚钱。”龙寅川表情不变，回答得毫不犹豫。
白赫认真看着他的表情，没有一点虚伪的修饰。
从老师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这些或许曾在社会上受到过伤害的孩子兴奋起来，紧跟着又有人提问了：“是学经济就可以赚大钱吗？”
龙寅川笑意深了点，抚了抚自己衣领，冲锋衣都被抚出西服外套的优雅：“你们看我像赚了大钱的样子吗？”
他语气有点无奈，台下又笑开了，纷纷起哄，说肯定也有钱。
切了下一张PPT，等大家安静点了，龙寅川说：“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钱，是永远也赚不完的，我们在为几百几千努力，想赚几万的时候，富豪们已经赚了百万千万，还想赚十亿百亿，只要你想，你有能力，你可以一直赚钱直到你被装进棺材。”
台下更安静了，龙寅川始终带着温和的笑，从容道：“而我学了这个专业，感受最多的不是怎么赚更多的钱，是怎么平衡赚钱和想赚钱的欲望……”
PPT不知什么时候又翻了一页，白赫看到上面的配图，听龙寅川继续说：“上节课我们谈到经济学里的一些理论，其中有部分就跟人的欲望有关，在欲望驱使下，难免掉入各种各样的陷阱。”
龙寅川逐渐严肃起来：“这样的陷阱很多时候我们明明已经看到了，在侥幸心理下，总会觉得自己是那个幸运儿，但经济的规律不会对任何人网开一面。你们之前想让我讲炒股，讲怎样来钱快，而事实上，股神巴菲特在投资生涯中也失败过。至于赚快钱……”龙寅川忽然勾了下嘴角，玩笑道，“方法当然有，都在我国刑法里写着呢。”
台下的笑声少了点，学生的表情也慢慢认真起来。龙寅川抬头往前看，视线一顿，朝某个方向眨了下眼。
“这就是我今天要讲的，投资里的收益和风险，”龙寅川回头看了下刚调出来的新页面，“普遍来说，当一项投资的回报率越高，风险也越高，也就是说你用同样的钱去做不同的投资，如果效益最好的情况下你能得到的收益越高，那么它的风险也最大。比如说大家都知道银行存款吧，是有利息的，但要是跟炒股比，那肯定是炒股能赚的钱更多，相对的，股市肯定不比银行稳定……”
白赫从没听过经济相关的课，本来以为没多大意思，结果下课铃一响他还有点意犹未尽。
待会儿还有一节课，他并不打算听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如果再听下去，他真的会被龙寅川迷住。
回宿舍的路上，白赫脑子里还是刚才龙寅川的话，有个学生提问，问他自己的投资理念以及在风险和收益中的取舍。
龙寅川当时看了他一眼，不徐不急地说：“在完全能承受风险的前提下，只要我确认自己想要，就算风险很大，我也投资。当然，千万不能抱有侥幸心理，也要做好应对风险的准备，对各位同学而言，如果未来想涉足投资，我还是建议先从保守一点的开始……”
风险。
龙寅川的确是很认真地在讲专业思维，但白赫不可避免地想远了。其实人的很多选择行为都可以类比投资，想要得到什么，也必须得考虑承担的风险。非要说的话，他应该就是龙寅川口中的保守派，虽然稳妥，能保住已有的资产，却也失去了获得更多更优的机会。
不管龙寅川有没有在暗示，他还是想到了他们最初的话题。那个时候刚认识，所以拒绝也痛快，而到了现在，龙寅川并没有因为拒绝而疏远，他也随着认识加深逐渐对龙寅川产生兴趣。
他耳根子软，龙寅川课堂上看似无心的话，对他的冲击力好像比想象的还要强。
龙寅川下课回来后已经九点过了，推开门就看他对着电脑剪辑音乐。
“还以为我的课太无聊你才走的，”龙寅川玩笑道，“看样子还是在忙啊。”
想了些莫名其妙的，再看龙寅川时白赫还有点心虚，他朝人点了下头就又盯着电脑：“忽然想到有点不合适的地方，回来改改。”
“嗯。”
余光里，龙寅川放下包，低头闻了闻领口，好像有点无奈。
“那个，听说今天热水供应量比较大，我洗了澡，你也可以去看看还能不能洗。”
“是吗，那我得赶快去了——”这么一说龙寅川立刻去拿换洗衣服。
拿好东西回头就看白赫嘴角挂着点笑意，龙寅川叹了口气：“这几天没洗，总觉得哪里都不自在。”
龙寅川洗了澡，又把衣服洗了晾上才回去。
刚走到门口手机就响了，爸妈打来的，例行问候一下他的情况，挂了电话再进去，白赫已经躺在床上了。
“回来了，你……”白赫一垂眼，忽然笑他，“不冷吗，寒从脚起啊。”
龙寅川也看了下拖鞋：“刚才出去忘了。”
白赫笑了下，视线回到手机上，声音轻了点：“哦，一起住的老师……”
龙寅川听到这声称呼，明白这也是家里的电话，便放轻了动作，简单擦了下头发就拿着电脑上床了。
“……是，下周吧，下周应该就能回去了，好，到时候我直接回你们那儿，嗯，拜拜。”
挂了电话，白赫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一回头，龙寅川正好看过来，不知怎么的，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白赫才后知后觉回过神，轻咳一声后他收回视线：“下乡也没憔悴啊龙老师。”
龙寅川笑了下：“是吗，我都没注意。”
白赫顺势调侃：“看来对自己自信的帅哥都是不照镜子的啊。”
龙寅川失笑摇头，顿了下问他：“我们下周几回确定了吗？”
“周三？好像张老师的课最晚，周二上午才结束。”白赫慢慢往下滑，摆好了入睡的姿势。
“那也快了。”
“是啊……”白赫打了个哈欠，还含糊着又问，“对了，周六要不要去赶集？”
“赶集？”
“对，我打听了下，附近最大的乡场赶二四六，正好我买点东西，一起去吗？”
自从来这儿他们的活动范围就没超出过学校，龙寅川一口答应：“行，那去。”
“诶，龙老师，你是不是没赶过这种乡下的集市啊。”
“不是。”
“啊？”白赫还有点意外。
龙寅川摘了眼镜放在枕头边：“很小的时候吧，太奶奶住乡下，爸妈假期带我去过。”
白赫笑道：“你那会儿才多大啊，还能记得住？”
“的确很模糊了，”龙寅川顿了下，“不过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跟朋友去过乡下的集市。”
“哦？那边是什么样的？”
“可能差不多吧，都是卖一些农产品，印象最深刻的……”龙寅川很轻地笑了声，“粪肥的味道很重。”
白赫反应了下，也跟着笑：“确实，如果是牲畜交易的区域的确很臭，不过我们又不去那些地方……”
这么躺着聊天很舒服，聊着聊着就容易困，都觉得差不多了，白赫伸手关灯，结果屋子里一暗，他还没躺下，手机屏幕又亮起来，还震动个不停。
“啧。”有点烦躁，大晚上的谁这么不长眼。
他看都没看直接接通，语气不是很好：“喂？”
对面一时没人说话，白赫又喂了一声，还是没人回，以为是骚扰电话，正打算挂了，那头就开口了——
“……小白。”
白赫怔住，本来都困了，意识到对面是谁后仿佛有人在神经上狠狠掐了一把，想不精神都不行。沉默了好半天，他才忍住挂断的冲动：“什么事？”
“我想跟你谈谈。”
白赫语速快起来：“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吧。”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说——”
“啧……”
白赫烦躁地挠了挠头，斟酌了下还是决定听一听，不然以他的了解，这个人达不到目的就会疯狂骚扰。无奈掀开被子，刚要下床就听龙寅川在对面低声来了句：“外面冷，别出去了，我戴耳塞。”
几乎是同时，白赫听到了“哒”的一声，很轻，的确是耳塞盒。
龙寅川这么体贴，他也就懒得再动了，躺回去在黑暗中瞪着天花板：“快说。”
“……”
白赫很后悔，早知道他就该直接挂电话拉黑，绕来绕去半天不就是想求复合。
实在是太可笑了，当初说得那么伤人搞得那么难看，这么久一点儿消息也没有，现在忽然说要复合，真是见鬼的好笑。白赫甚至懒得去想原因，是吃腻了新欢后觉得他这种听话的更好？还是真的良心发现？无所谓，都不重要了，反正他问心无愧。
都忘了怎么挂电话的，反正第二天起来手机里已经没有昨晚的通话记录，估计是删除拉黑一条龙了。
“没休息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