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砚深还在打电话。

  “老闻你是认真的?”电话里,乔珩震惊了,“井家在政商两界根基很深,虽然井萱并不是井家继承人,可她到底占了个井的姓氏,你想动她,井家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呢?”闻砚深要笑不笑的,语气冷得令人不寒而栗,“她自己违法犯罪,触犯的是国家法律,是国家要动她又不是我要动她,再说了……井家打着闻系官员的旗号,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早该收拾了。”

  乔珩嗤笑一声。

  闻家的事,闻砚深可从来没这么上心过。

  唯一的可能就是,井萱做了什么事,把闻砚深的大宝贝贺沉给得罪了,所以才惹得闻砚深下重手,不死不休。

  乔珩问:“井萱和那个楚楚的事,我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做?”

  “粉丝遗书曝光。”闻砚深冷冷道。

  乔珩一愣,“楚楚死前还留下了遗书?不能吧……要是真有,警方调查后早晚会找到的……”

  闻砚深沉默片刻,“粉丝自己写的遗书,哪里比得上专业公关团队写出来的引导性强?”

  “我明白了。”乔珩也瞧不上井萱那些龌龊手段,“我这就安排人去做,放心吧,这就像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井萱不是喜欢甩锅吗?那我也让她尝尝锅从天上来的滋味儿。”

  这事,也不算是冤枉了井萱。

  恶事都是她做的,他们只不过是帮死者写一份遗书,揭露井萱那些劣迹斑斑的恶行,乔珩想。

  闻砚深:“嗯。”

  乔珩想到什么,又问:“你为什么不自己找人做?别告诉我闻氏连个公关团队都没有。”

  “我不想让贺沉知道。”闻砚深说。

  他太了解贺沉了。

  贺沉喜欢阳谋,厌恶阴谋。

  他不择手段满眼黑暗的样子,贺沉不会喜欢的。

  贺沉的理想型应该是翩翩风度的正人君子,所以,他努力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面,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人君子。

  乔珩:“……行,我让人安排热搜。”

  不得不说,乔珩做事的效率很高。

  这边儿,两个警察给闻砚深和贺沉做完了笔录,就放他们回去了,毕竟这俩人一身血也没法带回派出所。深沉二人回到各自的房间,洗掉了一身的血腥味,才从浴室出来。

  那边儿,乔珩已经搞定了,热搜榜刷新。

  #借一生说话第二期停播一天#

  #借一生说话直播现场粉丝自杀#

  #粉丝遗书曝光#

  粉丝的遗书很长很长……从她替井萱背黑锅,被网暴,被人肉,再到她被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本就患有抑郁症的女孩病情急转直下,打算来见井萱最后一面,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全网热度炸裂:

  【卧槽!楚楚是替井萱背锅?】

  【井萱居然是这样的人?】

  【……接二连三塌房,井萱的表情包我还没来得及删,以后只粉古代人了。。。】

  【谁有我惨?我他妈毕业论文研究的就是井萱工作室……mlgb!!现在导师让我重写,醉了】

  闻砚深从浴室出来,还没看微博,微信视频响了。

  打视频的人是他妹,闻砚浅,一个黑色的棺材头像,微信昵称:A-棺材现货当天送达-可定制

  闻砚深:“……”

  他摁了接听,无奈道:“我不买棺材。”

  视频里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考古专用服装,手套和鞋靴,手里拿着个考古头盔。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纯素颜没化妆,但那张精致的瓜子脸肤白似雪,吹弹可破,和闻砚深的眉眼与唇形有三分相似,扑面而来一股清冷干练的味道。

  闻砚浅,考古工作者,本科还没毕业,自己先开了个棺材铺。

  “你有需要,不用买,我给你独家定制。”闻砚浅拢了拢头发,调整了下屏幕角度,“井萱的热搜,刚刚爸打电话给我了,问是不是你做的。”

  闻砚深一笑,他爸还真了解他,“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知道,我只管研究死人的事,活人的事我不过问。”闻砚浅摊了摊手,看了她哥一眼,“井家不是省油的灯,刚刚,井萱的二哥找我们隔壁风水专业的教授,询问怨咒村的风水和诅咒的事,可能是要出手了。”

  闻砚深点头,“知道了……”

  “我猜,井家是想用怨咒村风水不好,洗白井萱粉丝跳楼的事。”闻砚浅说:“即使洗不白,井家也想搞臭你那个综艺的名声,破釜沉舟,同归于尽……”

  闻砚深眼角含着笑,看闻砚浅的眼神很欣慰,又有点自豪,“放心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顿了顿,闻砚深看着闻砚浅干燥起皮的嘴唇和枯草鸟窝般的头发,“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注重一下保养自己?”

  说着,转了一笔钱过去,备注:买点护肤品。

  他放弃仕途,一个人创业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住的是地下室,睡的是地铺。闻父打压他,闻母无视他,两个哥哥当他是陌生人,就只有他这个妹妹,三天两头地提着青菜和鱼肉,来给他做饭。

  闻砚浅看了一眼转账页面上的数字,沉默片刻,“你要不是我亲哥,我都怀疑你这是想包养我。”

  “包养?”闻砚深似笑非笑,“提醒你一句,多看点新闻,少看点电视剧,智商下线很可怕的。”

  闻砚浅懒得搭理她哥,翻了个白眼就要挂断电话。

  这时,闻砚深的房间门被推开,贺沉探了个头进来,“闻砚深……”

  闻砚浅立刻把马尾扎成精致的丸子头,摸出根簪子插到发间,又涂了唇膏打了腮红,脱下身上的考古工作服,一副优雅又贵气的姿态,仿佛马上就能去参加上流圈子的宴会,极其重视。

  “三哥,我能和三嫂说话吗?”语调瞬间变了,声线玉润珠圆,沁入肺腑,叫人过耳难忘。

  “……”闻砚深沉默了下,“你确定要和他说话?”

  “三哥的命定之人,就是我认可的三嫂,是我的家人。”闻砚浅理所当然地说:“自己家人,见到了为什么不打招呼?”

  “好,我去问问他。”闻砚深把手机放下,走到门口,“我在打视频,和我妹妹。”

  贺沉愣了愣,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那我回去等你,你打完了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闻家人,挺不喜欢他的。

  他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给自己找不痛快,贺沉想。

  闻砚深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妹妹很喜欢你,我两个哥哥和我不是一个母亲,唯独这个妹妹……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

  贺沉顿住脚步。

  闻砚深怕他为难,“你要是不想见,就算了,我跟她说改天出来一起吃饭,今天就不见了。”

  “别……”贺沉走进了闻砚深的房间,把门关上,“见个面,没什么的。”

  贺沉坐到沙发上,闻砚深给他妹和贺沉做了简单的介绍,把手机递给贺沉。

  闻砚浅脸上挂着大方得体的笑,“沉哥,你好。”

  没有过于热情,也没有过分冷淡,闻砚浅分寸感拿捏得很好,让贺沉松了口气,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你好。”

  “我哥眼光真好。”闻砚浅看着贺沉,感慨道:“给我挑的嫂子,方方面面都像是长在我的喜好上。”

  闻砚深嗤笑一声。

  也不知道这是在夸他眼光好,还是在拐着弯的夸自己。

  贺沉脸红了下,僵硬道:“改天,一起吃个饭。”

  “好啊,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吃的,我在家里种了菜,还有个小菜园子。”闻砚浅没有半点豪门千金的架子,随意又自然。

  贺沉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好。”

  闻砚深咳了咳,“她做的菜你最好别吃。”

  贺沉愣住,“啊?”

  “她用棺材种菜,用墓里挖出来的坛子盛水浇菜。”闻砚深说,他一直觉得他妹妹种的菜味道特别,哪里都找不到这个味道,直到半年后,他在闻砚浅家里看到了……那一个个种满蔬菜的棺材。

  贺沉:“……”

  “……”闻砚浅咳了咳,“我还有两个棺材订单要处理,沉哥,有时间再聊,再见。”

  视频挂断后,贺沉有点拘谨地看向闻砚深,“我刚刚……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没有,我妹很喜欢你。”闻砚深如实说道:“她说要做菜给你吃,就是拿你当自己家里人了。”

  “我连门都没敲就进你房间,她、她……会不会觉得我不太稳重?”贺沉小心翼翼地问。

  闻砚深没忍住,摸了摸贺沉的脸,指尖在贺沉白皙的耳廓上流连忘返,“那下次打电话,你可以表现得像个被霸王硬上弓的小媳妇一样,楚楚可怜一点。这样她就会觉得,是我不稳重。”

  贺沉:“……”

  “不过浅浅也挺难的,你别看她现在学考古,她小时候很喜欢动物,特别想当一个兽医,自己还养了几只兔子。”闻砚深语气变得沉重,“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回家,桌上多了一盘麻辣兔丁,吃到一半,她才发现她的兔子不见了。”

  贺沉有种不祥的预感,“那盘兔肉……”

  闻砚深点点头,“我父亲想逼她学金融,所以把她养了几年的兔子炖了,还让佣人看着她吃完,不能吐。从那以后,她再没碰过动物,再没有养过兔子。高考报志愿的时候割了腕,才逼得我父亲妥协,让她去学了考古。”

  “倒也不怪老头子下狠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小时候我们享受了家族的资源和权利,长大了就必然要对家族履行义务。”闻砚深淡淡道。

  即使是他放弃了家族继承人的位置,开公司赚了不少钱,大多数也都补贴给了家族,否则老头子的仕途不至于那么顺风顺水。

  贺沉心脏骤然紧缩。

  闻砚浅学考古,是用割腕自杀换来的。

  那么,闻砚深弃政从商,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贺沉问:“你出道进娱乐圈,你父亲有没有……”

  “都过去了。”闻砚深不欲多提那些往事,“没什么。”

  贺沉依旧没说话。

  如果真的没什么,闻砚深不会这么遮遮掩掩,一定会在他面前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明着骚,撩到他受不了才肯停下,绝不会这么敷衍地揭过这一页。

  贺沉更心疼了。

  闻砚深握住贺沉的手,问道:“你刚刚说找我有事,什么事?”

  贺沉原本是觉得《借一生说话》直播期间出现粉丝跳楼的事,影响很不好,虽然只是暂时停播一天,但很难说后面会不会有什么负面绯闻,他有个解决这个麻烦的好办法,想和闻砚深商量。

  但看到闻砚深心情不好,贺沉没开这个口。

  “那个粉丝跳楼,只差一点,我们就要被砸死……”贺沉咬着唇,有点难为情,“我害怕,晚上……不敢一个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