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软和云糯都没来得及化妆就出来了,井萱脸色惨白且眼神飘忽不定,周谨穿着练形体的衣服,脖子上还搭着毛巾,谢妄言脸上还有黄瓜片,一听说有人跳楼了,再看到贺沉浑身是血,他立刻走到贺沉面前,很紧张地上下打量着贺沉。

  “贺老板,你没事吧?”

  贺沉僵硬地摇摇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倒是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窃窃私语:

  “跳楼那个好像是井萱的粉丝,叫楚楚。”

  “粉丝?她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但是我住的房间离天台入口很近,我听到天台上有人吵起来了,紧接着就有人喊跳楼了,我从房间出来,刚好碰到井萱从天台下来。”

  “卧槽,女明星杀人啊……这瓜保真吗?”

  警察很快来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井萱攥紧了裙角,语气低沉,微垂眼睫,眼里盛满了悲伤与遗憾,“楚楚是我的粉丝,她说她得了抑郁症,偷偷混进来见我,希望我能单独陪她出国旅游,我还有工作没有答应,她就以死相逼,跟我吵了起来。她坐在天台栏杆上,看着我说要从楼上跳下去,我没拉住她。”

  说完,井萱把双手伸到警察面前,轻微哽咽,“警察同志,你们把我抓走吧,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拉住她,对不起。”

  美人故作坚强的模样,让节目组很多男人,心底萌生出了浓浓的保护欲。

  他们忍不住替井萱打抱不平:

  “这是私生吧,今天能混进节目组,明天就能混进井萱老师家里,太危险了。也不能每个私生饭以死相逼,井萱老师都要妥协吧?”

  “就是,抑郁症也不是骚扰别人的理由。”

  “如果我没记错,楚楚……就是之前开小号,意淫井萱和闻影帝的那个@甜妹萱萱吧?”

  “她都做这么恶心的事了,井萱老师都不怪她,真的善良。”

  ……

  七嘴八舌中,井萱等他们说完,才吸了吸鼻子,开口:“我不怪她……真的,我想楚楚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太喜欢我和闻老师了,我不介意她对我做过什么,我只希望她活着。”

  “是吗?”贺沉从闻砚深怀里挣脱出来,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井萱,“你的意思是,她是自己跳楼的?”

  贺沉身上全是血,黏稠的血沿着他的脖颈和喉结,往领口里流,像个杀人犯一样。

  井萱头皮发麻,被贺沉盯得有一瞬间的心虚。

  但是她转念一想,天台上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任何证据。

  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谁也不会知道楚楚其实是个背锅侠,谁也不会知道楚楚背了锅其实一分钱都没拿到,一直在被她工作室实施pua式的精神控制,谁也不会知道楚楚被网暴、被人肉,才十九岁就患上抑郁症,谁也不会知道楚楚来找她却被她从天台上推了下去。

  因为她无意间发现,天台上的栏杆门螺丝可以拧开,把螺丝拧松动了以后,轻轻一推,门打开,人就掉下去了,井萱心里想道。

  于是,井萱看向贺沉,满眼无辜:“贺沉老师,你是在怀疑我吗?”

  贺沉没回答她,看向警察,正色道:“警察同志,我们能到天台上看一看吗?”

  警察拒绝道:“不行,我们有规定,案发现场禁止随意出入。”

  贺沉还想说什么。

  “陆队。”闻砚深走过去,压低了声音:“我们可以佩戴鞋套和手套,不会破坏现场,耽误您五分钟,可以吗?”

  被称作陆队的警察本想拒绝,一转头,看到说话的人是闻砚深,迟疑了下,“行,只有五分钟。”

  “井萱。”闻砚深态度温和,一反常态地对井萱说道:“生死有命,你也别太伤心了。”

  云糯一懵,不敢置信地看向闻砚深,又看看贺沉,仿佛在说——

  闻总!你老婆没了你知不知道??你再搭理那个井萱,你那么大一个老婆,啪地一下就没了!!没了!!!

  井萱心里一喜。

  果然啊,男人都喜欢楚楚可怜的女人,连闻砚深也不例外。

  要是能凭借跳楼这事,让闻砚深意识到她比贺沉好,那可真是一举两得,既解决了楚楚这个大麻烦,也能掌控住闻砚深的心。

  井萱走到闻砚深身边,“谢谢闻老师。”

  闻砚深故意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天台看看。”

  难得闻砚深对她的态度有了松动,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井萱当然不可能放过这种大好机会,“我没事的,闻老师,我可以陪你一起,楚楚的死我也很难过。”

  上了天台,云糯和谢妄言一直在贺沉身边。

  闻砚深穿戴了一次性鞋套和手套,边往天台边缘的栅栏门附近走,边对身旁的井萱说着什么。

  “贺老板,这就是你找男人的眼光?”谢妄言收了平时吊儿郎当的强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对贺沉说道:“这还当着你的面儿,他就和那个井萱牵扯不清,井萱那个粉丝的死明显就不简单,他还这么百般维护?他到底有没有把你当回事儿,贺老板,你清醒一点,别被恋爱冲昏了头,你听到了吗?”

  贺沉没说话,若有所思地盯着闻砚深的背影。

  闻砚深已经走到了天台边缘,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闻砚深还在往前走,高大的身躯逼近栅栏门,“那个粉丝是从哪里掉下去的?”

  “这里。”井萱指了个方向。

  闻砚深双手状若无意地撑在井萱指的那一块栅栏上,身体重心往栅栏的方向偏移。

  井萱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已经被推开了的栅栏门,“这里危……”

  闻砚深转头看向她,漆黑深邃的眸子深不见底。

  井萱猛地抽回手,脸上没了血色。

  她说错话了。

  作为一个粉丝跳楼事件的目击者,她不该知道栅栏门螺丝松动的事,她知道的太多了。

  “这里危险?”闻砚深看着井萱,淡淡道:“井小姐,你是怎么知道,栅栏门的螺丝松动了?”

  井萱没说话。

  闻砚深退后两步,跟井萱保持距离,“还有,你说你粉丝是坐在栅栏上面对着你跳下去的,那她落地应该是后背朝下,可为什么她跳下来的时候,是脸朝下?”

  井萱依旧没说话,张了张口,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原因很简单,就是——”贺沉很默契地走上前,接了闻砚深的话,对井萱说道:“死者根本不是面对着你,她是背对着你,从螺丝松动的栅栏那里,掉下去的。”

  节目组导演急得摆手道:“我们租拍摄场地的时候,都是请了专业人员检修过的,天台绝对绝对没有松动的螺丝,这不可能!”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旦曝出节目组的拍摄环境存在安全问题,以后哪个艺人明星还敢跟他合作?这不是自砸饭碗吗??

  贺沉冷笑,瞥了井萱一眼,“整个节目组都没有人知道螺丝松动,只有井萱老师一个人知道,真巧啊。”

  闻砚深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回,井萱势必是洗不白了,有明显破绽的证言,前后矛盾的话语,漏洞百出的举止……闻砚深和贺沉配合默契,闹这么一出,井家人只怕要头疼怎么捞井萱出来了。

  警察面容严肃,郑重其事地看向井萱,“女士,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好好交代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吧。”

  井萱彻底慌了,“我要先打个电话,叫我的律师过来。”

  警察完全公事公办,面色冷冽:“抱歉,按照刑事诉讼法的规定,第一次讯问后或者采取强制措施之日起,你可以请律师。现在,还不是你请律师的时候。走吧。”

  看着井萱被带上警车,以及那个粉丝的尸体被法医装袋带走,贺沉都有点恍惚,眼前不断地出现幻觉,满脑子都是四年前他妈妈从天台坠楼的画面。

  四年前的阴影,他走不出来。

  他不敢坐飞机。

  他不敢爬山或是登高,站到天台上他小腿肚都一阵阵的发软。

  他住高楼,甚至不敢趴在阳台的窗口往外看,尤其是刚高考完的那段时间,每次往窗外看,仿佛总能看到楼下的地面上有一摊血,一具摔得支离破碎的尸体,死不瞑目的眼睛……他的妈妈。

  他甚至连本科毕业前,班级组织去游乐园玩都不敢去,因为他怕过山车和跳楼机,以至于整个班里的同学都觉得他不合群。

  这次恐怖综艺的过山车,要不是闻砚深握着他的手,他根本撑不下来。

  贺沉抬眸,看向正在打电话的闻砚深。

  察觉到他的视线,闻砚深转过头来。

  闻砚深戴着耳机,在手机备忘录上敲下了一句话,把屏幕递到贺沉面前。

  ——“三天后,这期节目录制完,我陪你去墓地。”

  贺沉眼眶一热。

  三天后,是他妈妈的忌日。

  闻砚深记得,并且,真真切切地放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