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我和我的冤种朋友【完结】>第39章 省钱大师

  1.

  安谨言说,苏哥,你见过咱们小区凌晨四点的样子吗?

  周遭黑暗一片。

  安和说,苏哥,你尝过破产的滋味吗?那是一种人在井底一样的绝境,你抬头看看天,好像也不是很远,但就是很难爬出去。你是一只爬井的蜗牛,要经历无数令人沮丧的失败,无数次鼓足勇气从头再来,才能朝那片自由的天空,稍微近那么一点点。

  周遭不仅漆黑一片,还有一股陈年发酵的酸臭味。京城十月底,我竟不知道这个时候被关在垃圾中转站里,是一种不幸,还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明天我们的确能看到凌晨四点的小区了。我说,破你大爷,闭嘴。

  2.

  这是我和安谨言被关在垃圾中转站的第二个小时,距离明天凌晨四点垃圾中转站开门,还有五个小时。我的腿很酸,但没有勇气坐在地上,因为我拿不准这里是否还存在别的生物。而事件的始作俑者则丝毫不介意地靠墙坐在地上,并且好像闻不到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兀自在那儿逼逼赖赖。那份乐观在此时此刻显得是那么的扎眼,我第一百零一次沧桑地想,安谨言啊安谨言,这真的是哥,最后一次帮你干这些愚蠢又社死的事了。

  安谨言是我楼上的邻居,小屁孩一个,年纪轻轻欠了一屁股债。的确是个只能在贫穷深沟里仰望星空的人。

  我现在住的这个小区是个待拆迁的老破小。墙面上的“拆”涂了八百年,都随着墙皮一起脱落了,愣是还没拆掉。房东嘛都是手握好几套房的本地人,这栋楼的房子卖是不可能卖的,住也不可能住,只好便宜价格租给初来京漂的穷光蛋。

  就这么个破地方,顶层和底层还要更便宜一些,无他,顶层房顶漏水。更可气的是连物业也放弃了这无法拯救的破楼,不肯再对楼顶的防水层修修补补,于是每当初春冰雪消融时,以及夏天雨季时,顶层总会渗水。

  安谨言就是住在顶层的穷光蛋,我则是住在他楼下的倒霉鬼。

  我俩第一次打交道就是他来敲门借盆子,那是个夏日的中午,黑云翻滚,眼瞅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即将到来,我那几天有点感冒,于是把空调被裹得更紧一些,正打算再睡一会儿,突然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笃,笃笃。敲几下,停一停,带着怯怯的试探。一开始我以为是送快递或外卖敲错了门,蒙住头想保护睡意,谁知那人坚持不懈,宛若一只啄木鸟,打定主意要在我门板上凿个洞。

  于是我大叫一声,一脚踢开被子,气冲冲地起床开门。

  是个清秀漂亮的大男孩,卷毛儿,未语先笑,笑起来俩酒窝,他说,大哥你好,我是你楼上的邻居,我叫安谨言。

  “……”我的气儿就下去了。我说,怎么啦?

  “你有多余的盆子吗?能不能借给我几个?”

  “盆子?你要几个?大的小的?”

  “你有几个多余的就都借给我吧。”安谨言笑吟吟地搓着手,但语气里丝毫没有跟人借东西应有的客气和不好意思,“今天不是下雨嘛,咱这楼一下雨就漏,我漏了你这屋也遭殃嘛,所以我来借几个盆,接着点水。”

  “……行吧。”这人看上去是个实在的好邻居,我就把家里所有多余的盆子全找出来借给了他。

  雨从傍晚开始下。那天我请假没去上班,一直在迷迷糊糊睡觉,等睡到晚上十点多,迷迷糊糊去洗手间,走到门口脚下一打滑,差点直接摔个大马趴。抱着厕所门我惊魂未定,反手开灯查看,只见脚下浅浅一摊水渍,再抬头看看,天花板已然出现了双掌那么大的一片洇记。

  “……”这盆是白借了吗?我想了想,带上门朝楼上走去。

  安谨言开门见我有点意外。我说:“不好意思……我家还是漏水了。”

  安谨言也有点窘,一面说着抱歉,一面侧身让开门,邀我进屋。

  一进屋我就后悔敲门了。顶层小小的两室一厅一隔断,他住隔断,另外两屋关着门,不知道有没有人住。就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他的隔断小间里四角全漏,滴滴答答的,而就在我卫生间正上方对应的位置那块,墙皮都已经冲掉了。

  实不相瞒,上次我听说这住宿条件,还是十几年前念书时,课本里学到的——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安谨言一言不发,赔着笑看我。这副惨样子,让我涌到嘴边的诘问也不好意思吐出来。于是我讪讪地说:“盆……还不够是吗?”

  安谨言像是被这场大雨给浇麻了。他摇摇头道:“再多盆也没用了,明天天一晴我就去找物业补房顶。不好意思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责备什么。正准备下楼回家时,我突然脑子抽抽了一下,回头问:“你今晚那屋,还能睡吗?”

  3.

  很久很久之后,在我无数次被安谨言带到坑里的时候,都会想到那个晚上——如果我能穿越回那个晚上,制止自己向安谨言伸出援手。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安谨言是怎样用那双含水带情、可怜巴巴的眼神注视着我了,我也不记得前面他到底铺垫了些什么话,我只记得一句,就是,“哥,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我睡地板就行。”

  我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复他的了,就好像被人按头喝下一碗十全大补迷魂汤,等我再有意识时,安谨言,已经在我卧室里打好地铺,正抱着他那个破手机没心没肺地玩游戏,好像被水淹得湿哒哒的不是他的栖身之所似的。

  “……”身为一个社恐,把安谨言请进家门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我实在没法邀请他来分享我的床,尤其是在对方性向不明的情况下。但是呢,让他就这么睡地板我又于心不忍,于是跟他说,“要不你去客厅睡沙发?更舒服一点。”

  “没关系哥,打地铺挺好的,凉快。”安谨言这人是个自来熟,根本听不出我的潜台词。他把毛巾被往身上一裹,麻溜地卧倒在地,“咱还能聊聊天儿呢。邻里邻居的,认识一下,没准以后还能互相照应一下呢,你说是吧?”

  我:……

  “哥你叫啥?哎你是不是在这儿住了挺长时间了呀?挺稀罕的,这地方都没几个人愿意长租,但凡有点钱就都搬走了。”

  我:……

  安谨言话多且密,一点都不像他名字那么招人待见。半晚上,我在他喋喋不休的追问下,半推半就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并把他的情况了解了个透彻。

  普通出身,普通学历,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大学毕业不到两年,身上已经背了七位数的债。母亲为此眼都快哭瞎了,但继父又不肯当这个冤大头,给了他三万块,跟他说成年了要自己给自己长脸、做主。

  “……你怎么欠这么多债?”我忍不住问。

  “没经验,被人坑了嘛。”安谨言满不在乎地说。

  他毕业那年学校组织企业招聘会,来了个比他高几届的校友。说自己开了设计工作室,想要邀请师弟师妹们一起创业。安谨言跟这位学长相谈甚欢,末了学长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跟他说,“小安,来跟我干吧,我招的不是员工,而是我的合伙人,我未来几十年的事业伙伴。”

  “然后,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安谨言说。

  初的确是在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干,名义上是联合创始人,实际上什么打杂的活儿也干。安谨言说那时候工作室倒也真的有业务,量不大,但够工作室几个人正常拿工资。干了一年多,学长不满足了,想扩张,不知道从哪找来一笔钱,说要成立个设计公司大干一场。

  拉来的钱到底有多少,不知道;业务方向到底在哪,也不清楚;学长带领几个人搓了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单独留下他,醉意朦胧地说,“小安,所有的人当中我最看好你,哥现在有个事要拜托你,我身份特殊,新公司不好直接出面,你是哥最信得过的人,你来给哥当这个法人代表好不好?”

  “……然后你就同意了?”黑暗中,这故事听得我一脑门黑线。

  “昂。”

  公司成立后,这学长就专注于拉业务,把管理事务全权交给安谨言。他来公司的次数越来越少,问就是在找业务,但找来的业务也越来越少。为了维持公司运营,安谨言还把自己存的钱全补贴了进去,但最终,有一天突然两个穿制服的人走进办公室,告诉他,他们公司欠了客户很多钱,人家集体报了警。

  公司账上就剩几千块,资产就十来套烂桌椅,而作为法人代表,安谨言,稀里糊涂成了老赖。

  作者有话说:

  友情提醒一下啊,尤其是正在找工作或者刚工作不久的宝,不要轻易给人做担保,或者脑子一热去给老板做什么分公司法人代表,免得被坑。

  最近有点寂寞啊,这本没人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