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倒霉蛋其实现在还不算倒霉蛋。
毕竟表姐是真的心疼他。
只是这小子多少有点不识趣，非得跟着外公到农村来看看。
从平桥镇到河庙嘴的小路崎岖但凉爽。
一条路像是生生被走的人多了给踩出来的样子。
泥巴干裂的纹理像蛛网在地面上密密麻麻……
李剑手里那根斑竹条子舞得哗哗哗地响。
时而抽断了树叶。
时而将艾叶和小蓬草拦腰斩断，像是劈荆斩棘的剑侠。
他偶尔也会回头看看快八十的爷爷，“你走得动吗？”
李文彬说，“我走不动？知道什么是急行军吗？”
孙儿就说，“知道，就是你的兵靠腿奔跑，你坐在车里指挥。”
“你别跑，你站住，你有本事再说一句……”李文彬已经要追了。
不过跟在他身边的小叶却顾不得身份上的差距死死地拦着李文彬，“首长，这是山路，你小心一点。”
“你要是摔一下，我就完了。”
李剑在前面喊，“爷爷，你要听劝，不要因为只图自己痛快，就害人害己。”
李文彬左看一下，右看一下，这是在找石头呢……
不过他们爷孙也只是闹一闹，也不会真的打。
小叶在旁边也是看得一阵感触。
将军是什么身份？
中将是什么身份？
反正他只见守少将。
而像李文彬这种从三几年起就跟着队伍打仗的活化石，就更没见过了。
他原本以为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会跟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的。
可是看看李文彬和李剑闹来闹去的样子，和普通人家的爷孙俩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小叶其实很好奇，首长这次过来其实带了两名警卫员的。
可是刚才他要来河庙嘴看看的时候，却安排两人就在招待所里住着，不让他们跟着，偏偏把小叶给带上了。
小叶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李文彬突然扭头在看他，“跟不跟得上。”
“跟得上，跟得上！”小叶以为李文彬这是在关注他。
莫非……是兰溪姐觉得我没功劳也有苦劳特地安排我跟在首长的身边？
我该不会是要提干了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是不是不用复员也能在驻地找对象了？
“能跟上就快一点，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能才能到那个河庙嘴？”
李文彬要见故人，所以有点急躁。
小叶连忙点头，步子迈大了一点，紧紧地跟在李文彬的身后，满脑子都是提干的事情。
他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首长，你有警卫员，为什么不让他们跟着。”
李文彬说 ，“前呼后拥的像什么样子？”
“一会儿被人看出点什么来怎么办？”
小叶又问，“那您为什么要带着我呢 ？”
李文彬想了想，“因为你看着就不像个兵！”
小叶：我……
好吧……提干美梦到此结束。
在李文彬带的部队里，炊事班的背着锅都都得跳伞。
勤务连里也是有神枪手的存在的。
小叶会什么？打打手枪还是可以的，哎……
从山间小路走出来，就能看见大路。
接着便听见整齐划一的朗诵声。
这声音自然而然地就把这三人吸引了过去。
河庙嘴大队小学的操场上，有三个迷彩方阵。
他们看起来都小小的，脸上稚气未脱，但是背诵的时候，却是声嘶力竭，恨不得把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用来背育这一段气势恢宏的文章：
美丽啊我的少年中国，将与天地共存不老！
雄壮啊我的中国少年，将与祖国万寿无疆！
这就是河庙嘴吗？
李文彬站在操场的边缘，有些走神。
这里没有好的校舍。
那些孩子的脸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没洗干净，黑乎乎的。
但是他们却用他们小小的身子喊出了大大的力量。
李文彬被感染了，身体表面那层薄薄的皮肤下面就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的 。
那是一种情绪；
那是一种力量；
那是一种无可取代的情怀与主义。
来之前，其实李文彬就想看看那个叫老谷子的兵。
对王兴汉这个人，他倒是没有那么多的兴趣。
四九城在经历了七百多年的洗礼之后，占尽天时地利，将天下英才尽收于此。
什么样的人中龙凤是他李文彬没有见过的？
但是在李文彬的眼里，能在深耕于穷乡僻壤，还能搞出名堂的人，才是真正的本事。
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一针一线都是队伍自己拼出来的。
李文彬在这里找到了共鸣。
当他们北诵完毕。
就听一个身姿挺拔的迷彩着装男子声音洪亮地说，“同学们好，我叫许飞，七八年光荣入伍，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北海舰队快艇一支队，于九零年12月复员转业。”
“今天，我受平桥镇镇长，党委副书记王兴汉同志委托，成为平桥镇第一届暑期军事训练营总教官，我很高兴，也替你们到高兴。”
“因为，从今天起，平桥镇的子弟，不论是走到任何学校，都是昂首阔步，身姿挺拔的那一位。”
“不论你们身在任何学院，你们都是作风最优良的那一位。”
“将来你们有人会进入部队。”
“当新兵班长问你们来自哪里。”
“你们会骄傲地回答，中国平桥！”
“当班长问你们来部队做什么。”
“你们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国为祖国在召唤。”
“当班长问你们，召唤你们来做什么？”
“你们的回答只有一个：召之则来，来之能战；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小叶在旁边都看懵了，要不要这么热血？怎么感觉鼻子这么酸？
突然就觉得自己在部队的这些年里，好像就白混了一样。
他偷偷地看了看身边的老爷子。
只见李文彬的脸色凝重，如同塑立的雕像。
小叶对这位首长肃然起敬，他虽然老子，可是精气神是一点没丢。
往那里随随便便一站，就如果标杆，更像旗帜。
只听许飞大声问，“你们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只听见一声音在喊，“因为祖国在召唤！”
哈哈哈哈哈……李剑大声笑着那唯一回答的声音。
李文彬猛地一转头，瞪着孙儿。
李剑努努嘴，“爷爷，我们走吧，这里不好玩。”
其实那声音的主人也有点尴尬，我这是怎么了？石昊被架得有点高，总想打个样，下次不能这么傻了。
只听许飞大声道：“说得好，石昊同学的回答铿锵有力，这就是榜样。”
“不过，军队不是看个人，而是看集体。”
“我再问一遍，你们为什么这里？”
这一次，近百道声音交织一气，如同一个人嘴里喊出，“因为祖国在召唤……”
李文彬还是看着李剑。
李剑扭着屁股朝后退，“爷爷，你别看我，我不会加入的，真的。”
迷彩服来了，穿上。
腰带来了，扎上。
人安排进队伍，放在石昊身边。
石昊看着一脸懵逼的李剑，小声问，“你也是来打猎的？”
李剑：？？？
“召唤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两个倒霉蛋慌忙大声喊，“召之即来，来之能战；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那声音如雷鸣滚滚，在山间回荡着，着实让人热血沸腾，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