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昊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吵的觉了。
他以为城里很吵。
教科所的老房子外面本来就是云西医院。
再加上横竖两条街上的摊位。
无论春夏或者秋冬，一到早上六七点，满满都是嘈杂。
在他家楼上听得是格外的清楚。
这年头的房子，隔音差，玻璃也是单层的。
所以即便是到了暑假，石昊想睡个安稳觉都很难。
他本以为来到农村，会很安静。
昨天晚上的时候他还充满了新鲜和好奇。
低飞的蜻蜓如同无数战斗机在发生着空战，一次次地俯冲着。
石昊只是随便一挥手，就能打到一只蜻蜓。
院子里有条叫西瓜的狗，会跳起来咬这些蜻蜓。
但是它怎么都咬不到，但是又不会放弃，就一次接一次地跳，看起来很蠢，但也有趣。
当大哥说“它会抓兔子”的时候，石昊就把它当宝贝了。
晚饭的时候给它吃了一支鸡腿。
看得老书记和吴春桦一愣一愣的。
他们可能在第一时间就觉得这是城里孩子的坏毛病吧。
怎么能浪费鸡腿给狗吃呢？
但是石昊马上说了一句，“西瓜乖，明天进山给我抓向只兔子。”
“鸡腿换兔子，哈哈哈哈……”
大家这才明白，石昊这是提前给西瓜发工资，让它干活呢！
从这个时候起，西瓜就把石昊当神一样。
走上跟上，走下跟下。
到了睡觉的时候，石昊才感觉原来农村这么吵，上半夜是蝉鸣虫唱。
后半夜是蛙声一片。
那种声音不是你以为的若隐若现，而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天快亮的时候，这个世界重归平静。
有多静呢，静到都能听见新屋子里家具偶然发出的唧唧声。
就在这个时候……
鸡……
叫了……
大公鸡打鸣的声音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每叫一声都像是惊雷。
石昊这才知道，农村的夜原来这么吵。
不过好在椅子上放着昨天晚上发的迷彩服。
他飞快地穿起来，一边扎外扎腰带一边说，“掏鸟窝，抓兔子，还穿得这么正式，好有趣啊 ，哈哈哈哈哈……”
小孩子嘛，只要有玩的，晚上睡再晚，第二天早上也会早起。
并且粗神百倍地迎接这一天的精彩。
石昊穿得周周正正地去了堂屋，桌上有吴春桦大清早精心准备的早饭。
石昊嘴里说着谢谢，由于太激动，其实对这些早餐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只是敷衍地吃了两口，就兴奋地看着王耀祖，“大锅，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王耀祖手里的事情也很多，大队上买的淡水养殖设备拉过来，还要试试效果。
夏蚕这一季老妈没有漏掉，他也要帮着喂蚕。
晚些时候，还要去稻田里转转，看看里面养的小东西。
最近城里的需求越来越大，王耀祖手下这帮人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如果不是石昊是王兴汉老师的儿子。
老大是不会在家里陪着石昊的。
王耀祖见石昊这么兴奋，劝了一句，“你多吃一点，要不一会会饿的。”
石昊很坚定地晃晃他的小身板，“不会，一定不会饿。”
王耀祖摇了摇石昊腰上的外扎腰带，晃得哐哐响，就重新又给他扎了一下子，把石昊都勒得有点受不了啦。
“大锅，大锅，我都快断气了。”
王耀祖朝他笑笑，“扎紧一点，腰上有劲儿，浑身都很硬朗 ，动作就不会变形。”
石昊激动坏了，还 嘿哈呵地连出了三拳，“大锅，果然很有力气，爬坡上坎都不是问题了。”
老书记和吴春桦都沉浸在家里有小孩子的欢乐当中。
再想想老大和芳仪的婚礼已经没几天了。
明年这个时候，嘿，会不会已经抱上了孙子？
老两口想到这里的时候，顿时就美滋滋的。
“出发！”石昊还很有仪式感地对着西瓜发出了指令。
西瓜兴奋地弹起来，蹦到了院坝边，左蹦一下，右蹦一下，在表达着要出门的喜悦。
“滚回去！”王耀祖只吼了一句。
好吧……西瓜就像没事发生一样的，又缩回了它的狗窝，眼巴巴地看着石昊。
人与狗的快乐并不相通……
石昊从院子边的田间小道走上满是鹅卵石的机耕道还在问，“大锅，为什么不带西瓜，进山打猎不是要有猎犬？”
王耀祖说，“进山打猎有规矩，要经过专业的军事训练，如果不合格，肯定不能去。”
王兴汉：好家伙，我就知道把孩子交给你是对的，小时候骗我，长大了骗小孩子……
石昊听得越来越疑惑，不就是玩吗？
要不要搞得这么正式？
他正想着这些事呢，就看到各家的院子里都走出来一些半大的孩子。
他们穿着和自己同样的衣服。
从这个时候起，石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大锅，为什么他们也穿迷彩？”
王耀祖说，“他们也要进山啊。”
“所以都要通过正规的训练。”
王耀祖说，“你训练的时候要认真一点。”
“不然等进了山，你被他们比下去了有点丢人。”
“你是城里来的，代表城里的，你一丢人，就是丢城里的人呐！”
石昊那一刻，集体荣誉感一下子就上来了：我代表的可是云城。
石昊突然就觉得很有意思，不是觉得一群人训练有意思。
而是觉得一群人进山有意思。
要是经过了训练，自己成了最优秀的那一个，抓了最多的兔子，这就是一件很哇塞的事情……
越往前走，这条路上穿迷彩的小孩子就越来越多。
他们彼此都认识，也没有大人跟着。
他们三五成群，歪戴帽子斜穿衣，打打闹闹地直奔小学。
刚才还很激动的石昊慢慢地就觉得那里不对劲了。
他的到来，也让河庙嘴大队小学的这些小孩子盯着他一直看。
到了操场上， 石昊就变成了最受关注的那一个。
王兴汉昨天晚上跟卢向前打了招呼。
把石昊从王耀祖手里接过去的时候还跟王耀祖对了对眼神。
石昊这个时候不安的情绪就越来越明显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玩的。
正当他在想找个理由打退堂鼓的时候，卢向前把石昊往所有学生面前一推。
“这位是从云城来的石昊同学，石昊同学在云城就很优秀。”
“你们看看他的穿着。”
“和自己比较一下。”
“是不是觉得他这样穿，比较精神，也比较好看？”
“你们要多跟石昊同学学习一下子。”
石昊的腰挺得笔直，有劲儿……
唉唉唉？我刚才不是要走的吗？
“石昊同学，你去替他们整理一下着装好不好？”
“好！”石昊基本就没过脑子，喊出这一句好，又后悔得不行。
怎么肥事？感觉不太对劲啊！
石昊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第一个倒霉蛋。
当然，还有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