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汉把陈德欢叫出来,是去了陈德欢欢家门外不远的菜园土。
“扯两窝叶子菜。”王兴汉交代了一句,自己则在土里刨起来。
陈德欢赶紧去掐菜,听王兴汉在旁边跟他如同闲聊般地说上几句。
“秀云娘家人也不是要故意过来挑什么毛病。”
“只是在嫁人前,有娘家人过来走这一趟,等于是给出嫁的闺女壮壮声势。”
王兴汉和姚兰溪一来,梁秀云的娘家人今晚也就没有作什么怪。
这年头,农村的百姓对当官的还有种天然的敬畏。
不过这种情况随着九二年打工潮大举南下或去各个沿海城市后。
等到他们返乡时,那种敬畏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
村官在这帮外出务工人员的眼里连外锤子都不是。
这很正常。
“梁志文的弟弟还小,但是想保护姐姐。”
“可能今天晚上连正眼都没看你一眼。”
“你呢,争气一点,跟着我大哥好好努努力。”
“以后,争取也把梁志文弄到身边来和你一起干。”
陈德欢撅着个屁股,心说,如果挣钱了发财了,不是应该用鼻孔看人吗?
正想着,便听王兴汉说,“他现在这么护着姐姐,以后你是他姐夫,是一家人,他不是一样得护着你?”
陈德欢的脑子一下子就转过来了,“兴汉,还是你脑子灵,嘿,兴汉书记。”
王兴汉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
“梁志文护着姐姐,瘦瘦小小的,都敢挡在他姐姐前面。”
“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没你爹妈的位置都不知道想办法?”
“还想让他们就这么躲灶屋里!”
“守着爹妈都不尽孝,还指望你以后大富大贵了能想着他们?”
天黑,话重,脸红。
陈德欢默默地扯了好多绿叶菜,跑到旁边的草堆树下 ,扯出几根谷草搓成草绳把菜扎成一捆提在手上。
“兴汉书记,我晓得错了。”
王兴汉从地里刨出两个地瓜,再数了五块钱递给陈德欢。
陈德欢手里提着一扎菜,耸肩缩脖子,原地转圈圈地躲开王兴汉塞过来的钱。
王兴汉便说,“干部有干部的规定,不拿群众一针线,这是姚书记平常要吃的菜。”
“要是你不收钱,传到别人耳朵里,是不是谁都可以去送礼?”
陈德欢这才赶紧把钱收下,顺手把王兴汉刨出来的两个地瓜上的两根长藤打个结,一手拎着一扎菜,一手拎着两地瓜跟在王兴汉的旁边。
王兴汉还有件事情要交代,“对了,别再搓合郑德意和我大哥。”
“他们俩不合适。”
“乱点鸳鸯谱不合适。”
陈德欢越走越慢,后来索性不走了。
王兴汉回过头来的时候,虽然天很黑,但也能察觉到陈德欢正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在盯着他。
“兴汉书记,你……你也喜欢郑德意?”陈德欢的语气当中满是离谱的质疑。
你……王兴汉的脸皮抽了抽,你都觉得离谱了,怎么还能有这种想法?
真的服气!
姚兰溪扶着自行车在路边等候。
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王兴汉好像听到姚兰溪还在笑呢!
陈德欢跟姚兰溪道了别,把菜和地瓜都给挂自行车龙头上。
等陈德欢三步一回头地进了院子
王兴汉好奇问,“姚书记笑什么呢?”
“跟你没关系!”
郑德意居然以为她要和姚兰溪当妯娌了,这事即便是误会,还是不要拿出来说得好。
省得她和王兴汉都觉得尴尬。
当然,她好像也明白王兴汉今天晚上为什么要带她过来了。
坐上自行车的后座,姚兰溪顺手要去揽王兴汉的腰。
不过,就在她的手已经碰到王兴汉的衣服料子时,指尖微微一卷,犹豫了便刻,就像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一下似的,立马把手缩了回来。
只是单手撑在后排的铁架子上,抓得特别的牢,以对抗这一路的颠簸。
回了镇公所,王兴汉提着菜去了姚兰溪的单身宿舍。
拿了几张旧纸引了火,把再烽窝煤给引然。
就在那蜂窝煤炉子上面,炒了两个鸡蛋,煮两碗鸡蛋面……
姚兰溪去的时候本来还挺高兴的。
王兴汉在外面剥地瓜皮,下意识地朝纱窗门里面看了一眼。
他能感觉到姚兰溪的情绪上面出现了一点变化。
但是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剥好了地瓜,敲一敲纱窗门,进了屋,拿个干净的盘子把地瓜用小刀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姚书记吃过这个没?”
姚兰溪来平桥一年,好像真还没有吃过这种像水果一样的作物。
尝一块,多汁,甘甜,清脆爽口。
王兴汉觉得地瓜的口感其实比苹果和梨要好。
有的地区据说是用这种作物来制糖。
后来却被更经济高效的作物所取代。
姚兰溪吃了几块之后就彻底爱上了,主要解渴,所以一块接一块地吃。
她突然问,“刚才不是才吃过饭?怎么还煮?”
王兴汉就这么看她一块接一块地炫地瓜的样子,没吭声,心说,你现在的样子不是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姚兰溪抬头时发现王兴汉的目光,嘴里包不住,急忙抬手去捂嘴。
有点狼狈,又有点好笑。
再抬头时,王兴汉就已经把面条端了进来。
面条根根分明。
蛋汤奶白奶白。
飘着几片绿叶。
其实是好看的,但是对无辣不 欢的益州人来说,可能会少了一点食欲。
至少王兴汉觉得,这样的汤上面如果漂一层红油的话,才有面条的灵魂。
王兴汉吃面的时候,端着碗蹲在门口去大口大口地嗦……
是不是觉得这样有点惨?
但实际上,在渝州的话,市中心那几家破破烂烂的小面馆,基本都蹲在街着嗦……
当然,你也可以要一张独凳。
王兴汉吃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他拿着碗上了楼去洗过后,就开始继续写材料。
姚兰溪问王兴汉为什么要过来煮面条,王兴汉没有给答案。
等到姚兰溪大口大口吃的时候,她才发现,答案不就是她的大快朵颐?
姚兰溪把肚子撑得有些圆,才反应过来,王兴汉煮的面都没有坨,并不软烂,是她这一年来吃过最好吃的面。
王兴汉,是最有分寸感的人。
王兴汉太聪明了,聪明到不用给答案就知道姚兰溪自己会找到答案的。
就像王兴汉饭前就说过,他今晚要连夜多写一些。
别人可能也就随口说说表表态。
而王兴汉是真的在干活,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姚兰溪端着盆子,里面放着一些洗漱用品上楼来看了看王兴汉。
“我看你把碗放哪去了。”
王兴汉指了指桌上,“我先吃完,就把碗洗了。”
姚兰溪点点头,“好,先放那儿,我一会顺道拿下去。”
姚兰溪去女厕洗澡。
王兴汉在灯下点烟写材料。
本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可是……王兴汉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停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