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书记嘴笨,无法对王兴汉的行为做出评价。
但是从他背着手走出院子的样子来看。
他的心情还不错。
太阳很大。
插秧的最后几天时间,村里绝大多数人都可以歇口气了。
但是拖拉机还在一车一车地往河庙嘴里运鹅卵石。
一帮子老光棍真的想从这些石头当中淘出玉石和金子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居然让他们愿意盘鹅卵石的,把每车的运费平摊到人头上。
这样既有效率,赚钱的概率也大了对不对?
这事情居然是黄明山牵的头。
一车石头中,庙祝看两块,花了六十块。
其余小打小闹的,比如挑的,抬的,用自行车驮的,庙祝转了一圈,也买了两块石头。
不过价格不高,且出货率极级。
大家凑一起商量,索性凑钱让拖拉机不停地往村里运石头。
别人挣到钱了,赖青山挣不到。
堵到人家里去阴阳怪气。
后来索性就破口大骂。
别人赚钱,比杀了他还难受。
赖青山觉得几家人平摊石头,赚钱的机率还是太低。
于是自己下血本,让拖拉机给他运石头。
盘鹅卵石这件事,现在成了河庙嘴村的头等大事了。
当老书记挨家挨户去劝他们踏实本分做人的时候。
谁家的院坝不是堆满了石头呢?
他们也都是明面上点头,陪着笑脸,“对对对,老书记说得对。”
等到老书记前脚一走。
后脚他们就把老书记刚才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人性。
你跟他说勤劳致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蚕茧卖钱时,他们面无表情。
粮食丰收时,他们一句话不说。
地上捡了五毛,一个月都在美滋滋地笑,逢人便要吹一波,满脸春风得意。
这是什么原因呢?
王兴汉当然明白,白嫖真香。
王兴汉更明白,割韭菜,割的其实是人性。
二大队的拖拉机给河庙嘴大队运了几车石头。
回去的时候碰到胡敬富。
这位镇长大人说是关心一下二大队的孤寡。
实际上很清楚,请人插秧,伙食要管够。
这两天是他蹭饭蹭酒的好时机。
坐的是上位,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路上还在跟开拖拉机的人聊起了鹅卵石的事情。
胡敬富虽然喝得多,但并没有脑子短路!
穷得一批的河庙嘴村的村民让人拉鹅卵石进村。
而且已经拉了十天了。
“修房子?”胡敬富问。
手里就像抓着双马尾的手扶拖拉机师傅摇头说,“没听说哪家修房子。”
“修房子该用砖呐。”
“石头修个铲铲。”
胡敬富只是短暂地在脑子里打了个问号。
坐拖拉机到镇公所。
摇晃上楼的时候,看到姚兰溪。
胡敬富打了个酒嗝。
还立正给姚兰溪敬了个礼。
姚兰溪正把泡了大半天的茶叶倒了,不阴不阳地说,“镇长今天体察民情工作算是落实到位啦。”
胡敬富就算喝得有点多。
也听得出姚兰溪话语当中的夹枪带棒。
胡敬富就说,“那也是没办法的。”
“太阳大,天气热。”
“我这个大老粗不下去转转,难道还让书记顶着太阳深入群众?”
“上面不关心我们。”
“我们不能不关心大队的社员。”
“官是鱼,百姓是水……”
姚兰溪摆摆手,“不对,百姓是酒才对。”
姚兰溪转身进办公室,胡敬富就跟着追过去。
“书记,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太多。”
“二大队剩些老骨头。”
“我们这些当父母官的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不管。”
“肯定是要组织人手帮人照顾庄稼嘛!”
姚兰溪往位子上一坐,也不抬眼看门口吆喝的胡敬富,“只关心二大队,一大队呢,三大队,四大队呢?”
胡敬富说,“我怎么没关心一大队?”
“一群没名堂的东西。”
“从河坝里往队上运石头。”
“平桥镇条件不好,一大队是特么个反面的典型,正事不干,一车一车河坝石运回村子。”
“你说他们要搞个啥东西?”
“书记你莫说我不关心他们,情况我那时随时掌握的。”
“不过看他们的这副鬼样子,该是思想上出了大问题。”
“这可是你大书记的工作。”
胡敬富借着酒劲,终于是出了一口气。
说老子一碗水端不平?
老子明天就去三大队,四大队蹭,嘿嘿!
胡敬富回他人的办公室准备睡个大觉,醒了又好吃夜饭了。
不地姚兰溪却因为胡敬富刚才的话陷入了沉思。
她并不了解平桥镇。
或者是她不愿意去了解。
镇政府不作为。
她这个书记没有直接任命人事的权力。
加之她对县里两套班子的陌生,并不支胡乱地建议。
上面的人并不瞎。
在资源不发生倾斜的情况下。
未来五年,平桥镇都没可能分到半杯羹。
姚兰溪不是救世主,她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去改变格局。
从而得罪一群人。
这是从政为官最基本的素质。
别总想着蚍蜉撼大树。
条件再是优渥的姚兰溪,也从不把自己当成无敌的存在。
更何况,她来平桥镇,完全是出于发泄、愤怒、逃避和自我放弃。
姚兰溪准备下班了。
听到胡敬富在外面喊,“哪个进了我办公室的?”
组织办留守老油条大声回应,“王兴汉!”
再听到胡敬富的声音说,“王兴汉这个小同志还不错,灵性,懂事,有眼力劲!”
哼……
姚兰溪讽刺地笑了笑,不过她脑海里涌上来一个想法。
河庙嘴这个死气沉沉的大队,突然大量地往队上运石头。
是有啥说法?
会不会和返乡的王兴汉有什么关系?
姚兰溪准备这两天抽个时间去河庙嘴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难得啊……
姚兰溪来平桥镇主持党委工作以来,还没有去下面真正看过呢!
……
王耀祖在对面柴山上砍些木头,做网箱用得上。
王兴汉盯着几只蜂子打着主意。
大哥在问,“为啥,你不跟老爸子说,是你让全村都盘石头的?”
王兴汉说,“有的事情要讲结果。”
“结果没成之前,所有人都批评你的手段。”
“结果有利于所有人的利益时,谁还在意你的手段。”
王兴汉看了看撮箕里的菌子,一边检查有没有红伞伞白杆杆,一边感叹,“你让他们老老实实挣钱,他们觉得你在害他。”
“要是发现啥歪门斜道,他们一个个的就跟洞察天机了一样。”
王兴汉总结了一下,“就算是人间正道,你也要给它包装出几分不正经来,要不然他们找不到一点乐趣。”
酒,要喝骚的!
操作,要看骚的!
娶婆娘,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