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外,一排神色紧张的宫女们已候了半个多时辰。她们手中捧着铜盆、方帕等洗漱用具,是来伺候胜帝起身上朝的。当了二十多年皇帝,最近几年胜帝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就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倒是大皇子薛灼与三皇子薛烁从修真界请来高人长明仙尊,用仙丹护住了胜帝的心脉。
“长明尊者,请问我父皇……眼下身子情况到底如何?”
养心殿内,青铜瑞兽香炉燃着袅袅白烟,大皇子薛灼着紫红长袍,三皇子薛烁着松绿长袍,神色焦急将玄衣仙尊围在中间,希望能得到满意的答复。
说来也是庆幸,他们本是派人去寻桃花谷的神医墨清为胜帝医治,途中却遇见了云游四海的长明尊者,这位长明尊者乃是上衍宫的功法掌教,修为虽在道钧师祖之下,却也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大能了,竟也愿意插手凡间的事,襄助于他们。
“陛下如今的身体已然开始好转,殿下们不必太过忧虑,”师子明笑吟吟地回答,倒是十分亲和的样子,“若是国师大人在此,陛下肯定恢复得更快。”
他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年岁,眉眼有神,清俊出尘,称得上一位极具风骨的帅大叔。
薛灼听罢无奈道:“我们也知国师神通广大,早些日子就派人去请他,可惜他似乎离开了。”
这些修真界的大能厉害是厉害,但性格倨傲,就算他们是皇亲国戚,也使唤不动。
听到国师不在京城,师子明眼中划过一丝暗光,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没错,这师子明便是为裴准而来的。
道钧师祖长久不在上衍宫中,自然会引人怀疑,师子明很好奇这大周到底有什么宝物,能让裴准迟迟滞留。来到大周之后,他分明感觉到这老皇帝的寿限将近,旧王薨逝,新王登基,难不成仙尊是打算选一个凡人培养成千古帝王,这样的游戏于修真者来说,虽有些小家子气,也时有发生。
可他竟然并没有在大周皇宫发现裴准的踪迹,也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真是奇怪。
难道裴准不是为了大周皇室滞留人间的?
师子明:“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两位殿下保重。”
他转身离开,只剩下薛灼薛烁留在养心殿。
他们倒不是真心孝顺胜帝,皇家之中血脉亲情本就淡薄,以为谁都和薛焰薛煜两个一样讲究什么虚伪肉麻的亲情?只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能彰显他们的孝道,薛煜也好,薛焰也好,风头与人心都远超过他们,如果这点机会都不死死抓住,这皇位还有他们什么份?
“水……渴……给朕水…”
躺在龙床上的胜帝发出痛苦的呻/吟。
被病痛折磨的他当真老了许多,看不出从前英武的模样,原本青黑的头发白了一半。
“父皇,你可是醒了?您要喝水是吧,儿臣马上给你倒……”薛灼连忙回到床边,接过薛烁递过来的水杯,耐心地喂胜帝服下。
薛烁低声道:“父皇您不用担心,我们都在。”
胜帝意识不清,猛地一下抓住薛灼的手,满头汗水道:“朕……自知命不久矣,唯有这身后江山……咳咳…江山……”
“父皇,您龙体好着呢,儿臣一定会治好你。”嘴上的话是这么说,薛灼却忍不住与薛烁对视一眼,他们终究是等到了。
薛焰如今还在通山关傻乎乎地打仗,薛煜也被他们拦在了宫外不得近身服侍,这几日几乎都是他们衣不解带地侍奉病床前,这孝心实在能感动上天啊。
谁知胜帝咳嗽两声,眼睛闭着说:“大皇子稳重,却资质平平;三皇子性子骄纵了些,五皇子年纪还轻,身体也不好……二皇子温恭贤良,天资出众,在民间朝堂有口皆碑,实乃新帝之良选……咳咳……我留了诏书,在、在金銮殿牌匾之后……”
听到他所说的话,大皇子薛灼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简直无法相信,在父皇的眼中他竟然如此平庸,这几日他天天守在床前照顾,而胜帝,却想把皇位传给薛煜!老二啊老二,你若是知道想必很得意吧。
“大哥,父皇怎会如此偏心,明明我们才是最尽心孝顺他的人,他竟然把皇位给薛煜,不给你?”三皇子薛烁早已与薛灼沆瀣一气。
薛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看向龙床上的父亲时,原本忠厚老实的脸闪过一丝恶毒与怨恨。
“也幸好现在守在这里的是我们,若是薛煜,你我兄弟二人还能自保?父皇,你好狠的心。”
薛烁急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薛灼怔了怔,慢慢松开胜帝的手,拿开瓷杯。
等到胜帝睡着,他方站起身来,与薛烁走到角落。
他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父皇病了,刚才说的是胡话。你去把诏书取下来烧掉,剩下的交给我。”
“薛煜多疑,恐瞒不过。他一定吵着要见父皇怎么办?”
这位平日里以老好人著称的大皇子勾起唇角,哪里有亲和善良的长兄模样,全然像暗处里蛰伏已久的蛇。
“那就看他们活不活得到那一天了。”
薛灼似乎想起什么,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听说薛焰那傻子,在通山关被北狄的野蛮人给抓走了,让他逞能,估计早就身首异处。”
“如果二弟听到这个消息,应该很伤心吧?”
薛焰与薛煜感情素来要好,这个消息定然会给薛煜带去沉重的打击。
——
大周今日下了好大一场雨,雨打芭蕉,华美的亭台楼阁都在雨中朦胧不清。
“为何不让我进去看父皇?”
薛煜被人堵在门口,脸色苍白,显得十分憔悴。
就在前几天从通山关传来战报,说五皇子薛焰被北狄可辛俘虏带回了大营,他一下子惊得打碎了手中的茶盏。偏偏胜帝也跟着病倒,他着手派人前去营救薛焰,错过了侍候床前的先机。
眼下京城中局势变化多端,人人自危,他虽不知薛灼与薛烁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但再怎么也想得到与皇位有关。
无论如何,他都要守住京城,等到阿焰回来。
“二皇子殿下恕罪!陛下病重,不愿见人,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子,都不能放您进去探视啊!”那蓝衣太监见薛煜紧绷着一张脸,隐隐给人上位者的压迫之感,害怕得小腿肚子都在打颤,连忙跪在地上磕头。
“二皇子殿下恕罪!”后面又乌泱泱跪了一群太监宫女。
“父皇的旨意?”薛煜不欲折磨无辜的奴婢,毕竟他们也是听令行事,“恐怕是其他人的意思吧。”
“哎,老二,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是怀疑我居心叵测?”
薛灼负手从殿内走出,身后跟着薛烁。
那些奴婢看到薛灼仿佛吃了定心丸,纷纷松了口气,在他们心中,大皇子平易近人,素日里待他们这些奴婢是极好的,自然值得依靠。现在陛下缠绵病榻,如果以后是大皇子薛灼荣登大宝,他们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薛烁皱着眉头,好像薛煜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二皇兄,你怎么能这么揣测大皇兄?这几日都是大皇兄与我母妃在床前守着父皇,听你这意思,好像认为是我们囚禁了父皇似的。”
“三皇弟,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方才的意思是你们寻来的长明尊者医术过人,想必父皇安心养病,不让任何人进去探望,乃是他开出的良方。”薛煜客客气气道。
薛灼照例像个大哥似的打起圆场:“两位弟弟不必争论,如今小五在外受苦,生死未卜,我们在父皇身边,应当尽心尽力才是。”
果不其然,薛煜听到“小五生死未卜”,脸色一沉。
“既然两位皇兄都出来了,我现在可以进去探望父皇了吧?”
他大步流星就往里面走。
“二皇弟,你怎的如此急躁?”
却被薛灼拦住。
直视薛煜冷面修罗般的目光,薛灼和和气气道:“父皇服了药,已经睡下了,你的孝心是好的,可也要以父皇的龙体安康为主。”
伸手不打笑脸人,无论薛煜怎么做,都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现在又不能与他们起正面冲突,只能暗自忍下。
“那我便听大皇兄的,”薛煜亦作出兄友弟恭的派头,“明日我还会来。”
说罢,便拂袖而去。
“等等。”
薛灼从身后叫住他,笑吟吟的,看起来脾气好极了。
“我们兄弟几人许久没有一起聚聚了,择日不如撞日,二弟可否赏脸到我府上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