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方澈开口,高俊风先一步跑出去:“楼队,你不等早饭了啊。”
楼桁摆摆手,坐上那辆黑色越野的驾驶座,扬长而去,卷起一片尘土。
关于习厚的信息,局里是不允许卫队调查的,楼桁私下里收集了不少的信息。
只有他清楚现在活着的这个人和之前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那个真正的习厚早就在那场事故中死去了。
楼桁没去警局打探消息,怕习厚在那里留个眼睛,便打电话给了个信得过的人。
“习厚走了?”电话接通后,楼桁先道。
接电话的是之前和楼桁一起共事过的人,他压低声音:“放走了,现在没证据证明他不是习厚,你们那面防备点。”
“就他一个人离开的吗?”
“嗯,他离开的时候坐的公交车,应该是回家了。”
“几路?”
“啊?”对面没想到楼桁会问这么仔细,手机里传来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
“我出去看一下……应该是9路,这个方向只有两条线,另外一条107路不通他家。”
楼桁若有所思,沉声道:“我知道了,多谢。”
“没事,怎么楼队长有什么线索吗?”
“只是一些猜测,我还有事先不说了。”楼桁说着,不等对面说就自顾自挂断了电话。
“喂!楼桁,你怎么还这德行,过河就拆桥!”男人冲着话筒愤愤不平。
再看时通话已经结束了,更加郁闷了。
手机翻出这两条公交的路线,107路是往雨林深处去的,其中有一个站点就是之前抓过反叛者的一个废旧工厂,那附近有几户人家还没搬走。
楼桁调转车头,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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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跟着公交站牌走了一路,最后停在一个没什么人山丘下面,这里常年没人。
可其中一条没人上的山被踩出一条小路。
越野车停在三百米外的一处旧房子边上,楼桁步行上山,发现了一栋废旧的小洋房。
铁门紧闭,走近了发现上面只是虚挂着一个生锈的锁头。
楼桁动作小心地走了进去,院子里的雪面上没有人的脚印,只有一些动物的爪痕,好像这里真的荒凉了很久,没人来过。
洋房轻而易举就进去了,屋子里的地板很新,刚刷过地板油似的,屋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化学制品的味道。
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楼桁放轻脚步,从侧腰掏出那把沙漠之鹰,精神高度集中。
洋房一共两层,一楼主要是客厅,一览无遗,没什么奇怪的地方,除了有些东西像是被使用过。
站在楼梯口的时候,楼桁嗅到更加浓郁的化学制剂的气味,瞬间想起来了,这个气味在哪里闻到过。
几个月之前,方澈被抓到废弃工厂差点扒了皮,当时那个剥动物皮草的工厂就是这个味道,只是现在的气味淡了一些。
楼桁刚要上楼,意外发现楼梯后面像是有个小门。
走过去看,里面黑漆漆的一片,那化学药物的味道直冲鼻子,楼桁连忙抬手捂住,站在门口听着那门里面的动静。
以前的某些经历让楼桁对尸体的腐臭味格外敏感。
在这浓郁的化学药物气味中,他隐隐嗅到了腐臭的怪味。
踏进这黑漆漆的空间前,楼桁打开了手电筒。
屋子里墙面上挂着一些农耕工具,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再走到深处,楼桁看到了一条长桌,上面还有一只狐狸被剖开的尸体。
鲜血已经凝固了,显然是几天前的事。
走到那桌子前,楼桁在附近徘徊看了看,目光落在了一个木箱上,上面星星点点的血迹。
楼桁直觉里面有什么东西,屋子里只有外面墙面折射进来的光线,气氛诡谲。
楼桁伸手放在木箱上,思忖片刻,一把打开了木箱的盖子。
“咳咳!”呛人的化学制剂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捂住口鼻后退两步,终于看清箱子里的人。
箱子里整张脸没有皮,坑坑洼洼飘着脂肪,身上肤色灰白地躺在透明液体里。
就连身上的衣服都还是那次雨夜遇害穿的那一套,他脖子上碗口大的抓伤,里面黑乎乎一片,显得格外森然。
楼桁一眼认出这个人的身份,就是刚从警局出来的‘习厚’。
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吃惊的模样,平静地看着木箱里泡着的尸体,拿出对讲机放到嘴边刚要说哈,身后忽地传来声响。
“砰!啪!”
楼桁反应过来时,稍迟了两秒,手里的对讲机已经被踢了出去,手腕上残留着对方踢过来的酸痛感。
在对方要再靠近时,楼桁换手摸出腿上的匕首,寒光闪过,空气中瞬间弥漫开血腥味。
刀锋划过对方的手臂,逼迫那人后退数步,两人面对面对峙,楼桁终于看到了来人是谁。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习厚站在背光的位置,不在意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臂,而后抬头看向楼桁。
“你不是习厚。”楼桁那双金眸紧紧盯着习厚的脸,开口道。
“不和主人说一声就进到别人家里,这是你们卫队的习惯吗。楼大队长,我想你对我有一些误会,我们可以去客厅慢慢谈。”习厚说着缓缓向楼桁靠近。
安全的距离被打破,习厚妄图去拿楼桁手上的刀:“这么锋利的刀,楼队还是先放下,以和为贵不是雨林的法则吗?”
楼桁没有拒绝习厚的靠近,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任由对方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
侧目而视,眸子里倒映着习厚那张诡笑的脸,在习厚触碰到他的手腕时,两人之间一触即发!
匕首在黑暗中闪烁寒光,楼桁刀刀狠戾,眼眸渐渐染上猩红,近乎失控。
“还真是荣幸,有机会看到两次楼队长失控的样子,你说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呢,如果你的队友知道你原本疯狂的样子,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那双金色的眼眸彻底变成深红,那双狭长的眼里尽是阴翳,暗流涌动。
“嗤!”
匕首刺进筋骨,楼桁用手腕的惯性将习厚钉在了身后的木板上,贯穿到底。
这力量感像是被一团燃烧中的火焰击中般痛苦,习厚失算了。
习厚只能听到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却看不清楼桁的身影。唯有那双血红的眼在黑暗中让他觉得胆寒。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在楼桁骤然间靠近时,习厚感觉面前如有一阵风刮过,而后那人便掐住他的咽喉。
“你跟我回去。”
楼桁从容不迫,左手绕到腰侧去摸束带想要将习厚绑起来。
“还不赶紧出来,是想给我收尸吗?!”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扇暗门被撞开,一群鬣狗从里面跑了出来,目露凶光横冲直闯朝楼桁扑上来。
打斗声封闭了楼桁的听觉,化学制剂的怪味让他失去用嗅觉判断敌人数量的能力,一切来的都太突然,楼桁完全措手不及。
局面反转,楼桁甚至没有时间将匕首从习厚的肩膀拔出来,就投入新的围斗中。
寡不敌多,楼桁很快落了下风,余光里看到里看到习厚举着铁棍朝他扑过来,已经没有躲开的力气。
“砰!”
枪声响起,惊起一群栖在树桠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向高处。
山路上厚厚一层积雪没人清扫,在纯净的白上沾染一路鲜红的血迹,滴落在那一深一浅的脚印中。
眼前越来越模糊,楼桁感觉自己后脑勺上湿润一片,粘稠的液体沿着眉骨留下来,沾湿了睫毛。
楼桁没想到习厚会给自己留这么一个后手,两败俱伤。
他找到自己的车,眼见着就差几步远,却是遥不可及。
坚持不住倒下时,楼桁的手机从口袋里掉落。
锁屏被解开,刚好是方澈发来的一条消息点亮了屏幕。
[澈澈:哥,高大哥说今晚你不回来了是真的吗?!你又骗我!]
无尽的红,遮挡住了楼桁的视线。
短短一瞬间,他想到了许多事,最后一个画面是方澈和他并肩走在雪夜路灯下,那人吃烤鱼时灿烂的笑脸。
还有雪花落在那人的软绵的耳尖上时,笨拙用手拂去雪花时的憨态。
一切都了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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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里。
天色渐晚,邱乾闵做了一桌子饭菜,方澈却只吃了几口就没食欲了,频频看向窗外。
“别看了,楼队今晚不会回来的,他去警局了,有些事要忙,这几天我和邱哥陪你。”高俊风喝光碗里最后一口汤,开口道。
“可是哥走之前说了晚上和我一起睡……”
高俊风闻言轻笑:“那是哄你的,要不是那么说你能放心让他走?”
方澈还想要再反驳,却被高俊风先抢了先。
“这样,咱们俩打赌!”
“赌什么?”方澈不相信楼桁真的不会回来,硬气得很。
“要是今晚他真的没回来怎么办,你就把你藏起来的烤鱼片全部上交。”
“……”方澈沉默了。
眼见着方澈就要上钩了,高俊风眉梢轻挑,歪着身子撑下巴戏谑看着方澈:“别急啊,要是你赢了我让你吃一块烤鱼片。”
话音刚落,方澈眼睛就亮了,又怕是老狼的骗局,装着镇定下来,开口道:“这是你说的,哥要是问,我就说是你逼我吃的。”
“……”看着瞬间变脸的方澈,高俊风嘴角抽了抽,饶有趣味地点了点头,“可以,你先给楼队发个消息看他回什么。”
方澈这才发了消息给楼桁,等待回复的时候,他和高俊风聚在一起讨论一会要是楼桁回来的话,明天答应给他吃的烤鱼片具体多大才算一片。
就在方澈说一整条鱼才是一片烤鱼片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
方澈自信拿起手机看到自己十分钟前发的消息,楼桁只回复了一个字。
[楼桁哥:乖、]
笑容凝固在脸上,方澈看着模棱两可的消息,又追问回去.
[毛茸茸才不是虚胖:哥,你不回来了吗?]
[毛茸茸才不是虚胖:那你今晚住哪里啊,要出任务吗?]
……
之后发的任何消息都石沉大海,在时针走到十的时候,高俊风起身,一脸得意样:
“来吧,把烤鱼片都交出来,愿赌服输。”
方澈头顶的两只棕色小耳很明显地塌下来了。
楼桁没有等到,烤鱼片也都没了,他心情郁闷的起身,还不忘把手机带上,怕错过楼桁给他发来消息。
结果就是藏在卧室里的烤鱼片全被一并没收。
晚上方澈自己换了药之后躺在床上,和爸妈视频后又和唐向南聊了一会。
他期待明天醒来收到楼桁的消息,等对方回来一起出去玩。
方澈完全没有意识到楼桁的离开是一个多漫长的开始。
一整周过去,转眼到了十二月底,方澈给楼桁发了无数的消息。
起初两天里没有任何回应,方澈急得团团转,到了第三天早上才收到楼桁的消息。
[毛茸茸才不是虚胖:哥今天回来吗?]
[毛茸茸才不是虚胖:。]
[哥:不回,别乱跑。]
方澈紧接着又发了几个消息,楼桁又不回复了,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方澈又发了消息问楼桁明天回不回来。
[哥:忙。]
方澈彻底泄了气,给楼桁写了一长篇小作文,最后还是都删掉了。
[毛茸茸才不是虚胖:好,哥也要注意安全。]
或许是没有楼桁监督,方澈脖子上的伤口又恶化了。
明明已经愈合了,周围一圈却红肿起来,身体也开始发烫。
方澈没当回事,之前伤口感染发烧也是吃药就好了,他去客厅找水喝的时候,只有高俊风一个人在看新闻联播。
“邱大哥呢?”方澈随口问。
“对啊他人去哪儿了,早上吃完饭就说去买菜,现在都没回来。”高俊风起身,看到身后的方澈吃药,“小豆芽,你又病了?”
“就是有点发热,应该就是有点冻到了吧,我没事。”方澈撒谎道。
高俊风走过来,抬手试了试方澈额头的温度,被烫到了似的碰到后又迅速移开手:“怎么这么烫,楼队回来我没法交代了。”
闻言,方澈垂下头,小声嘟囔着:“你不要和他说就好啦。”说了他也不会回来的。
后半句方澈没有说出来。
高俊风忙着给方澈翻箱倒柜找更多的退烧药时,发现家里的退烧药没有多少了。
打电话让邱乾闵帮忙捎点药回来,对方的车却陷在泥潭里,正等救援呢。
“雨林最近又没下雨下雪的,哪来的泥潭,是你专门往泥坑里开吧。”挂断电话前,高俊风一脸无语地吐槽。
“你这烧得太厉害了,我直接带你去医院输液吧。”高俊风伸手摸了摸方澈发红的脸,心疼道。
“哥不让我外出。”方澈烧得脸色红润,那双眼雾蒙蒙的,怪可怜。
“那把你烧傻了,楼队更不能乐意。”
方澈沉默不说话了,高俊风将挂在衣架上的仿兔毛的外套递给方澈:
“穿上,跟我出去买个药总行吧,肯定是不能给你自己扔在基地。”
“好吧。”
身上确实烧得厉害,方澈只好乖乖穿上外套,只是两人似乎都忘了方澈身上的定位芯片。
高俊风载着方澈去了最近的药店,买了不少感冒药退烧药才往回走。
车停在基地的院子前,高俊风没再往里开。
“方澈,你先回去,我绕着基地转一圈,我感觉这周围混进来别的东西了,我再标记下气味。”
熟络以后,高俊风还是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叫方澈的名字。
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方澈赶忙抱着药和高俊风买的两杯小甜水下了车:“高大哥,你注意安全。”
“你进去之后别出来啊!”
方澈点了点头,转身脑袋晕乎乎地往门的方向走。
他掏出钥匙刚要打开门,身后突然出现一条胳膊,那力度几乎要捏碎他的手臂。
“你跑去哪了?!”
“唔……”刺痛让方澈清醒不少。
他一转眸,说话的正是消失了几天的楼桁。
此刻铁青着脸,眉头紧锁,眼里尽是无法隐藏的怒火,应该是刚赶过来,气喘得很急。
“哥?”方澈惊喜地看着眼前的人,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气头上的人猛地拽进屋子里。
手里的药和小甜水掉在地上,方澈回头看了一眼,身体便被楼桁拖拽到了客厅。
“高俊风!”
楼桁的喊声让方澈彻底意识到了什么,这样暴怒的楼桁他只见过一次,就是在习厚家里被找到那一次。
哥是以为他趁着家里没人出去乱跑了吗?他猛地想起来自己身体里的定位芯片。
没想到这招比微信上跟楼桁哥撒娇都有用。
“!”方澈听到楼桁骂了一句脏话,才震惊回过神,下一秒就被楼桁一把扔在了床上。
“哥……”
“你是不是非要找死?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你被那群疯子盯上了!”
楼桁显然也是被气得疯了,谁能知道他发现手机里方澈的定位离基地越来越远的那一刻,感觉整个人都要喘不上气了。
甚至车都没开,直接原身飞奔回来,完全顾不得会不会发现身份。
方澈看着发怒的楼桁没有再说话,眼含泪水就是不肯掉下来,倔强地看着楼桁。
“我是不是说过再犯一次,我真的会好好管你。”
方澈脑袋晕乎乎的,梗着脖子转过头不理会楼桁。
楼桁气得狠了,咬了咬后槽牙,一把将床上的人翻了身,压着方澈的肩膀。
扬手,落下。
“唔!”闷哼传来,楼桁又舍不得再动手了。
方澈趴在床上,一动未动,只有颤抖的肩膀证实了这一巴掌的力度。
“抓到凶手我放你走,随便你去哪,我不会再管着你,你的死活也和我无关。”楼桁收回手,说了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