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入夜, 魔宫里也静了下来。裴临渊借着要陪裴羡鱼的借口,硬是整整一天都没接见欲为龙泽求情的枯木。

  “禄存大人,您这都来三回了, 尊上始终不愿见您。”现在暂职魔宫侍卫长的白鹭正苦口婆心地劝着坚持要见裴临渊的枯木。“您还不明白吗?尊上摆明了这次是铁了心要治破军魔王的罪, 您还是请回吧。”

  枯木却是苦着涨脸:“如今证据未明,老朽只是希望尊上多加调查, 万一是有奸人陷害……”

  “唉, 您怎么不明白呢?”白鹭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 才压低声音对枯木道, “尊上能不知道这里面还存着疑点?之所以这么快就定了那位的罪,是因为尊上早就想这么做了。”

  枯木神情微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侍卫的意思是尊上他……”

  “慎言!”白鹭赶忙打断了枯木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事情,禄存大人知道就好,说出来可是要遭祸端的。”

  枯木连连点头:“老朽明白。”

  白鹭见他这样,又叹了口气:“我也知道, 您与破军魔王也算是有一段舔犊之情,又始终对背叛他的事心有愧疚。若是禄存大人心底对破军魔王始终还放不下, 就去地牢与他再说说话吧,这往后……唉!”

  忆起往昔自己与龙泽相处的点点滴滴,枯木亦是忍不住老泪纵横。他问白鹭:“真就没有一点转圜之地了吗?”

  “禄存大人,尊上决定的事,不是你我能动摇的。”

  “老朽明白, 老朽明白……”

  呢喃着这几句话, 枯木抹着泪转身离开了。

  目送着枯木离开, 白鹭那副悲悯同情的脸孔立马变了, 木着张脸推开裴临渊寝宫的殿门。

  寝宫内,裴临渊正在研究古籍里的阵法,见白鹭进来,他头也不抬,问道:“如何了?”

  “禀尊上,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让禄存魔王以为您是要故意治破军魔王的罪。”白鹭交代道。

  “嗯,”裴临渊应了声表示自己了解,又问白鹭。“除枯木外,其余几人可有什么反应。”

  白鹭一边回忆一边告诉裴临渊:“白日里七杀魔王来了一次,听说尊上你不见客就回去了。那位在路上碰到禄存魔王时似乎说了句‘我也帮不了’就没再来过。”

  “还有呢?”

  “听说贪狼魔王开心地在自己寝宫里变成原型跑来跑去,撞坏了好几个寝宫里的凳子椅子架子,而且……”

  裴临渊嘴角抽搐地打断了白鹭:“纨素呢?”

  “这个……”白鹭看了看裴临渊身旁的裴羡鱼,犹疑地不知该不该开口。

  难道纨素有问题?裴临渊眉毛一皱,道:“直说就是,不用在意羡鱼。”

  “是。”白鹭应道,“廉贞魔王不知从哪听得裴姑娘的存在,误以为裴姑娘是尊上的……心上人……”

  到最后,白鹭观察着裴临渊越发黑沉的脸色,声音也越来越小。

  “于是呢?”裴临渊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于是白日里旁敲侧击地来问属下魔宫是不是快要有喜事了需不需要昭告天下宴请宾客她好早做准备!”

  一口气将全部说出来后白鹭低下了头紧紧闭上了眼,不敢看他家尊上的脸色。

  作为一个知道太多的暗部人员,每每在禀报一些情报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在生死边缘蹦跶。

  廉贞魔王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那位裴姑娘压根不是尊上的心上人,而是尊上的姐姐!就算他们魔族妖族都是不拘小节的,但和自己姐姐成亲算个什么乌龙啊!

  而且关于尊上的心上人,虽然这一直只是他们暗部人员的猜测,但他们觉得很大可能就是那位少主……

  虽然眼下尊上好像和少主闹掰了,但从尊上却每次都第一时间查看潜伏在天门宗当仙鹤的平鹤表弟传回来的,有关那位的,消息来看,分明是还没放下嘛。

  白鹭觉得自己还是很看好少主与尊上这对的。

  裴临渊并不知道自己属下的思维已经从“廉贞闹出的乌龙误会”神游到“他和楚九歌在一起配不配”的问题上,他现在只觉得自己麾下这些魔王一个个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是傻得像个拆家的二哈,就是一天到晚关心他什么时候成亲。

  心累,裴临渊只觉得心累。他一天到晚兢兢业业当魔尊,勤勤恳恳搞天帝,为什么这群魔王却闲的就像沙滩上的咸鱼?

  一定是搞错了什么,裴临渊冷漠地想。

  “行了,你先退下吧。”裴临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挥了挥手示意白鹭离开。

  白鹭领命退下,正要离开,就听得背后裴临渊突然又叫住了他。

  “等一下。”

  “请问尊上还有何吩咐?”

  “让人整理一份炎御毁坏的用具的修缮和更换的费用,整理完毕后拿给炎御,让他自己把钱交上来。”说完,裴临渊还补充了一句,“记得每一项都算多点。”

  “……是。”

  地牢内

  负责看守地牢的典狱长走在前面带路,领着枯木一路到了关押龙泽的牢房。

  大约是考虑到龙泽毕竟是个魔王,给他安排的牢房是不可多得的单人间不说,还是整个地牢里最整洁干燥,连血污都没有的一间房了。

  用地牢典狱长黑鸦的话来说那就是,这是一间贵宾牢房,全地牢只有一间那种。

  龙泽:对不起,并不想享受这样的待遇。

  枯木显然也觉得这待遇不太行,一看到孤零零躺在干草堆上的龙泽,眼泪刷就流下来了,哽咽地喊出他曾经对龙泽的称呼:“龙泽殿下,您何时在这种脏污之地呆过,是老朽对不住您啊……”

  典狱长听枯木这话眉毛一下子就皱起来了,这禄存魔王怎么话里话外都是觉得他们地牢的这间牢房配不上破军魔王的意思。

  “禄存大人,你怎么这么说呢?”典狱长忍不住开口了。

  枯木显然没想到典狱长会突然接话,连泪水都忘了继续留,茫然地看着这位典狱长:“啊?”

  “破军大人待的这间牢房可是我们地牢最好的一间房了!”典狱长颇为自得地向两人介绍,“这间房不仅比其他牢房干净整洁无数倍,房内还有着最完整的床上用品,左边是水牢,右边是审讯间,这可是地牢里唯一一间水景房,许多犯人想住还住不了呢!”

  枯木:“……”

  龙泽:“……”

  这是重点?

  “而且我跟二位讲啊……”

  眼看典狱长还有向两人介绍这地牢的趋势,枯木赶忙打断典狱长的话:“典狱长大人,老朽有些话想要单独与龙泽殿下说一下。”

  想要说的话被枯木堵了回去,典狱长不太开心地看了两人一眼,道:“行吧行吧,快点啊。”

  枯木连连答应说:“典狱长请放心,老朽知道规矩。”

  等那典狱长离开枯木与龙泽两人才放心,说起话来。

  “龙泽殿下,你与老朽说实话。真是您……”枯木担心地问龙泽。

  “怎么可能!”龙泽一下子打断了枯木的话,“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果然……”枯木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脸色却是眼见地变得难看。

  “枯木你知道什么?!”龙泽见他这般,赶忙追问。

  “唉,龙泽殿下您还是不要问了。”枯木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是不会说的。

  “枯木,你……”

  龙泽还想继续追问,枯木却神色严肃的打断了他:“比起那个,龙泽殿下,您想逃吗?”

  “逃?逃去哪?”龙泽苦笑,如今这局面,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以裴临渊如今在魔渊中的势力,他就算现在逃了,迟早也会被抓回来。更何况他的修为已经被裴临渊封住,根本逃不出这地牢。

  “您可以逃去水族。”枯木为龙泽指明了一个方向,“老朽有一个秘法,可以剔除半魔族属于魔族那一方的血脉。届时,老朽助殿下逃出去后,再寻个地方将殿下的魔族血脉剔除,到时您身为纯血龙族定会被水族接纳。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龙泽赶忙追问。

  “只不过剔除血脉毕竟是逆天之事,虽然与性命无虞,但殿下恐怕会伤及根本,以后修为难以寸进。”枯木有些担忧地说道。

  谁料龙泽却摆摆手,不甚在意:“那没事,我这修为在修真界也够用了。”

  “既如此,等两日之后……”

  另一边,魔尊寝宫。

  好整以暇地看着水镜中小声密谋的两人,裴临渊唇角处微微勾出一抹弧度。

  “两天后吗,真是期待啊……”

  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啊。

  两天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龙泽与枯木密谋逃跑的日子。

  入夜,枯木熟练地用法术迷晕了守备的魔卫,以及那位典狱长,解开了龙泽牢房的禁制。

  “殿下,您身上的禁制是尊上亲自设下,若是贸然解开恐会引来尊上,还请您忍耐一会儿。”枯木低声对龙泽解释。

  龙泽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魔宫。

  等终于来到枯木准备好的地方时,天已经蒙蒙亮,离魔宫已经有一段距离,也算是安全了。

  “到这儿应该就没问题了。”龙泽道,“可以把禁制解开了吧?”

  谁料枯木却露出为难的神色:“事实上老朽并不能直接解开尊上下的禁制。”

  “什么?那我们逃出来有什么用?!”龙泽大惊失色。

  “殿下稍安勿躁,”枯木不慌不忙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老朽虽说无法直接解开魔尊的禁制,但是老朽之前说的秘法,却是可以的。”

  “什么意思?你到底能不能解开”龙泽被他这一套绕糊涂了,“你那秘法不是剔除魔族血脉的吗?”

  “尊上的禁制主要是压制殿下作为魔的修为,等老朽剔除殿□□内魔族血脉,殿下身上的禁制自然不起作用了。”

  “哦,那好吧,你快点吧。”龙泽一向对枯木的话信任无比,此时自然爽快地将自己的命脉递了上去。

  枯木看着龙泽暴露在自己眼前的命脉,眼神微暗,向龙泽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