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歧生起气脸上不见任何变化,周围人却是能切切实实感受到,气场强势,冷冽逼人。

  皇后以为宋歧是在替沈惊墨鸣不平。多年不觉,那些贼寇竟如此猖狂,是该给些颜色瞧瞧,但当务之急,应是养好身子。

  皇后轻轻按揉沈惊墨哭得红肿的眼睛,落着泪对宋歧道:“歧儿,既然墨儿醒来了,你的伤也该让御医好好处理一下,今夜我们留下陪你们,哪也不去。”

  两个宝贝疙瘩如此遭遇,皇后心疼到难以呼吸。

  宋歧却是一掌拍开她的手,把沈惊墨往怀里拢,“滚出去!”

  斥责完,他歪着头,满脸不悦地瞪着沈惊墨,眼神似乎在质问这女人是谁,为什么要把随随便便的女人留在府上。

  无声的寝殿里,沉默震耳欲聋。

  众人皆是一脸错愕,沈惊墨犹疑地开口:“皇后娘娘……娘娘是殿下母亲。”

  犹犹豫豫,底气不足,在宋歧眼里,分明是在为女子开脱,无情地打断他的‘狡辩’

  “我看起来很好糊弄?”

  沈惊墨睁着无辜的双眼,不明白宋歧在抽什么风。

  反观宋歧,态度冷肃,观得沈惊墨不作声,眼神飘忽似是在努力找借口的样子,成功被他气笑了。

  他厌恶有人对他撒谎,尤其是他在意的人,宋歧宁愿不听。

  宋歧箍住沈惊墨后颈,作势就要强吻上去,好在严帝出手及时,一巴掌打在他肩背上,“混账东西!”

  宋歧没承受住,一口血水喷了出来。

  皇后心疼坏了,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陛下,歧儿刚从贼窝子里出来,身上还有伤,使不得。”

  严帝坚信男人最懂男人,这小子动作熟练,霸道强势,在府上指定没少欺负墨儿,如今还未求娶过门,已经开始霸王硬上弓。

  宋家几时出过这种强人所难的混账,应当好好收拾一番,可他唯一招架不住女人泪,怜爱地搂住心爱的女人,愿意给宋歧一次机会。

  只是他尚未开口,宋歧又突然紧紧抱住沈惊墨,对着沈惊墨上下其手。

  严帝险些气到窒息,这是今晚第三次出现这种情况了,说什么也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

  皇后哪怕再不舍,也觉得宋歧做的过分,平日里纵容他,但不会纵容至此,面对严帝严惩,半是心疼半是愤怒。

  沈惊墨率先发现了端倪。

  就在严帝给了宋歧肩背一掌后,宋歧的态度完全变了,神情焦急,强迫他的动作转变为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宋歧的表现,一会儿像是上一世的宋歧,一会儿又是眼前这个会关心他,格外照顾他的宋歧,捧着他的脸无声垂泪,眼里的疼惜令沈惊墨心脏咯噔发颤。

  沈惊墨对着严帝轻轻摇头,轻声哄慰宋歧,“我没事,殿下也让御医瞧瞧好不好?”

  宋歧固执地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生怕一放手,他的墨儿就会从眼前消失。

  “殿下听话。”沈惊墨反手握住他的手,给御医使了个眼色。

  御医躬着背跪诊。

  把脉半晌,御医脸色越来越难看,频频叹息。

  沈惊墨握住宋歧的手隐隐紧了几分,“怎么样?”

  御医拱手作揖,“三殿下伤势严重,臣先为殿下把伤口处理了,至于调理,待臣回去仔细研究殿下病情,再给出万全之策。”

  “有劳大人。”沈惊墨翻身下床,准备为宋歧腾地方。

  宋歧在后面慌张地拽住他的手,“我没事,墨儿,让他们都出去。”

  “这……”沈惊墨同御医面面相觑,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殿下这里。”

  御医会意,接连问出几个问题,在沈惊墨哄慰下,宋歧不情不愿回答。

  不说其他答不上来,就连他自己是谁,宋歧都思考了好一会儿,摇头。

  唯有指着沈惊墨,宋歧两眼神采奕奕,露出笑意,“墨儿。”

  严帝和皇后大惊,“这、这是怎么了?”

  御医顺着宋歧伤势,性情多变,以及数十年经验结合,面色凝重回答:“微臣猜测,三殿下死里逃生,巨大变故刺激到神经,大脑重创产生出一种自我保护,出现暂时性失忆。”

  皇后面露骇然,不等她开口,御医安抚道:“据下官看来,只要殿下积极接受治疗,极大可能自愈。”

  御医目光坚定地看向沈惊墨,“三殿下独独记得沈公子,想必沈公子对殿下来说意义非凡,还望沈公子平日里多多劝导殿下以身体为重,切忌情绪过激。”

  沈惊墨思绪有些出神,片刻后点头,“这是自然,只是殿下伤势严重,还望大人快快诊治。”

  到此时,宋歧身上都在滋滋冒血,新换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浸湿。

  他的脾性皇后最为了解,遣散众人,留了几个御医,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严帝嘴上说着不打紧,眼里的疲态与担忧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们到底低估了宋歧的执拗程度,在里面只待在沈惊墨身边,说什么也不让御医碰,甚至出手伤人。

  御医们一把老骨头怎么经得住他折腾,沈惊墨要了纱布热水,主动包揽为宋歧清创伤口的活,御医们负责捣药开方。

  沈公子大病未好,不宜劳累,可如今除了他,没人能近得了宋歧的身,御医们各个饱含感激,唤来几个腿脚麻利的侍仆协助沈惊墨。

  然而哪怕是沈惊墨上手处理伤势,宋歧也不愿意。

  沈惊墨没忍住动怒:“闹够了没有,你是想折腾死我吗?”声音连着表情都带着几分怒气。

  宋歧愣住,目光有些错愕地落在沈惊墨身上,少顷,缓缓垂眸敛去眸中神色,看上去颇有几分失落。

  沈惊墨意识到自己失态,柔了语气,“我一时着急,殿下莫要怪罪,殿下身上有伤,若不及时处理恐危急性命,况且尽是血腥,待我为你擦擦,殿下也好受些。”

  沈惊墨试着去拉宋歧,宋歧一个侧身躲开了,声音闷沉沉,“我自己可以。”

  不等沈惊墨开口,宋歧已经抄起桌上的绷带和药草前往耳房,离开前,回头嘱咐:“时候不早了,墨儿早些歇息,我就在隔壁,有事唤我。”

  沈惊墨想追上去,宋歧像是故意躲他,先一步关上了门。

  来到耳房,宋歧早早上了门闩,沈惊墨推不开,敲了两下,除了传来淘洗东西的水声,里面的人未道半语。

  沈惊墨站在门外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御医在旁边劝说,这才乖乖回去。

  这夜,沈惊墨只有从御医嘴里打听宋歧的情况,隔壁没了动静,他才上床。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先前没耐心容忍宋歧,是瞧他生龙活虎,跟御医们能说能打,完全不像身负重伤。

  何况他刚醒来时,宋歧真的有在扒他衣服,后来还想强占他,一言一行,给他的感觉,分明是上一世的那个宋歧。

  他怀疑,宋歧失忆是假,重生是真。

  一个多月前,他落水重生,这次,保不准宋歧跳崖重生。

  上一世的‘宋歧’回来了……

  沈惊墨越是深想越是胆战心惊,这一世,他对着宋歧四处说喜欢他,赖着他的府邸,吃穿用度,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宋歧送来的礼物。

  明日‘宋歧’全部想起来,指不定要对他出言讥讽,当众揭露他险恶用心,言他施展狐媚邪术勾引他。

  沈惊墨不想再经历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了。

  转念一想,这一世他们没有成亲,等宋歧消化好重生后发生的事,总归会把他赶出府。这样,上一世的轨迹将会彻底改变,而他终得自由。

  沈惊墨思及此,困意是一丁点也没有了,翻身而起,盘算着先收拾行李,天亮了再去济善祠抽点银两,将宋歧赠予他的东西通通还给他,与宋歧划清界限。

  说干就干,沈惊墨刻不容缓穿衣起身。

  推开门,万里长空一片漆黑,夜里的凉风带着砭骨的冷。

  不禁掩袖轻咳,脖颈处传来疼痛,他伸手一摸,脖子间居然缠有纱布。

  沈惊墨想起,这是他用玉簪逼迫贼寇放人造成的,后来他和宋歧……

  沈惊墨犹疑,同宋歧跳崖后,醒来怎么会在歧王府,他是怎么回来的?

  仔细回想,他的心静不下来了,嘴巴能骗人,衣服上的血不会,狰狞的伤口更不会。

  纵使二人过节颇深,救命之恩却是实打实的事,这份恩情,如何作罢?

  沈惊墨再次来到耳房,里面火烛还亮着,隐隐传出一些碎小的声音,许是还没睡。

  他抬起手,站了会儿,默默垂下,心神不宁在门前来回踱步。

  ‘宋歧’最讨厌的人就是他,贸然打扰,岂不是会激怒对方,不说伤上加上,于他而言亦是自取其辱。

  “沈公子是来找三殿下的吗?”

  百般纠结之际,大门由内打开,扫洗的奴仆抱着一堆沾血的布条出来。

  沈惊墨一时找不到措辞,目光频频向里面望去,“他……睡了?”

  奴仆摇头,“三殿下自个处理完伤势后,去了祠堂。”

  “他去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