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司抖了抖烟灰,一小簇一小簇的灰白烟尸掉落,在地面上砸了个粉碎,像是他们。

  图刚凝视地面的灰烬,“来时豪情万丈,觉得自己是为家国、为人民,但时间久,什么都没意思了。很多事情一旦强加了太多高大上的意义,人就会很累。”

  乔司看向他,眸子里似有波动。

  图刚继续道,“人是很脆弱的,他脊梁的承重有限,太多的责任强加上去,一定会折。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你自己,为你的家人,你不得不来。”

  乔司的心被触动,清冽的嗓音磨出沧桑。“时势造人,两年前的我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来边境,我从来都不是什么伟大高尚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小家,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只是顺带背起了大义。”

  坦白承认自己格局小是需要勇气的,不过这些东西说出口,乔司心头的苦闷减轻了许多。

  她没得选的,从她卷入毒.品案开始,她就已经入局了。既然没得选,就只能勇往直前。

  图刚笑道,“做这行,别的都是次要,心态是第一位的,不然你哥我能做十年?”

  乔司跟着他笑,“你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图刚皱眉回忆,“得快二十年前了吧,我闺女都好大了。”

  乔司惊讶,她之前看过图刚的资料,那颠沛流离的生活很是悲惨,妻子早亡,竟然已经生子了吗?

  图刚见她不信,“怎么?哥年轻的时候很帅的好不好!一大群女人倒追我!”

  乔司笑着摆手,“你帅你帅。”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老婆孩子,我也早放弃了,个人能力实在有限,我就是卧一辈子又能怎么样?还是死那么多人,还是有那么多毒.品,”图刚想起了什么,伤感起来。“但放弃吧,哥舍不得,我老婆已经没了,我女儿不能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手上的烟燃到了头,烫到了指腹,图刚两指一松,带着火星的烟头坠地,他用脚抿了抿,熄灭了火星,也熄灭了他短暂的伤感。“你还没说呢?你啥时候结的婚?有没有孩子?光我一人在这巴拉巴拉的。”

  乔司羡慕他,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快抽离悲伤情绪的,她也努力按压下自己的情绪。“干嘛探听别人隐私,你还有这方面癖好?”

  图刚本想了解她的家境,万一有意外,他如果还活着,必然会照顾她的家人,可转念一想,这丫头的战友那么多,怎么都轮不到自己去,也不再追问了。“得得得,这一帽子扣下来,我得挨上流.氓罪。”

  乔司笑他,“你又不是华国人,算不上流.氓罪,而且流.氓罪早就取消了。”

  图刚又点了一支烟。“你们这流.氓罪就很不靠谱……”

  两人就二十多年前被废除的法律条例问题争吵了半天,毫无意义的争辩令他们面红耳赤。

  敞开的窗户被风刮得吱呀作响,像是在为其中一位呐喊加油,窗外的薄雾像是被拉开的棉絮,丝丝绒绒纠缠在一起,被削弱好几个量级的太阳不再刺眼,小电筒般的光亮透过棉絮穿进来,不温暖也不真实,只让人觉得,它存在着。

  这世间的正义,有时候就像这模糊的太阳,遥不可及、无法感受,可它就是存在着,吸引那些被黑暗笼罩的人们去追寻、去拼命。

  哪怕失去生命,流淌的鲜血若能染透一丝缠绕着太阳的棉絮,凝固变干的血液就会加重棉絮的重量。

  总有一天,棉絮会落下,太阳会恢复它的光辉和荣耀,所有的正义,将散满人世间。

  所有人都这么相信着。

  数日后

  这是乔司第一次见到军师,身材、长相都和她想象得相去甚远,与其说是军师,他更像个军.人,笔挺的M式制服,双排六扣的西装外套,胸口挂着三星奖章,整洁得像是去参加授衔仪式。

  显然,从面相上看,他并不是M国人。

  他的这一身在雾气缭绕的山野中格格不入,甚至像个表达欲旺盛的精神病。

  乔司带着几分疑惑和好笑问道,“今天是有什么仪式?”

  军师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没搭理她,自顾回头朝身后的人张罗。“都快点!磨磨唧唧的!”

  图刚贼兮兮地凑到乔司耳畔,声音夹杂几分嘲笑。“这货就是爱装.逼,之前铊滨不知道从哪截来的一批货,就有这么几身衣服,铊滨给他的亲信分了几件,铊滨自己不常穿,他倒是总穿出来显摆,我在玫家外围的时候见他来取货总穿这个。”

  乔司目光也变了,透着明晃晃的戏谑和嘲讽。她现在觉得玫红的人设挺好的,可以抛下所有的德行和规矩,只要看不惯某个人就可以表露出来。

  这种不受规矩束缚的感觉真好啊。

  若是陈安看到乔司现在的模样,不知心里会作何感受?

  当年那个刻板遵守规章制度的徒弟,被他、被裴中奎、被毒.枭们,一步一步逼至另一个极端。

  军师背对着他们,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看不惯乔司,但目前对她无计可施,况且她揽下了捣毁玫家军.火.库的任务,且先放下个人情绪。

  一队皮肤黝黑的男人肩扛大大小小的箱子、匣子、植株篮子,往返于仓库和吉普车之间。

  那老基地和玫家之间只有一条半旧铁索道,大车过不去,只能用吉普运,货物满满当当地装了三辆车。

  乔司目光逡巡,定睛在第三辆车后的十几个木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