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声不再坚持让他起来,她知道宋离虽然内向,做事却从来有理有据,他说有罪,便不会凭空捏造。

  她用手指扣着桌子,有节奏的“哒哒”声使无人的院子显得更加空旷,一股压抑的气氛随之而来。宋伊听不懂二人的哑迷,急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好端端怎么又成了这副模样。

  “说吧。”半晌,宋知声才发话。

  宋离跪着膝行两步,把手中一直抓着的包袱举了上前,宋伊接过递给了宋知声,谁知宋知声刚打开便气的摔在了地上。

  “宋离,我说过不查了,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欺上瞒下,阳奉阴违!”那包袱里全都是和唐幼清身世相关的物证,她对宋离不听命令的做法感到无比气愤。

  “主子,属下以保护主子安危为使命,这女子来路不明,属下不得不查,请主子责罚。”宋离硬邦邦的跪在地上请罪,他不会说什么求饶的漂亮话,他只知道为了主子安危,他没有错,但他也确实违抗了主令,所以,他该罚。

  宋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宋知声这样,当即跪在地上为宋离求情:“主子,千错万错是大哥的错,可他也是为了你好啊,大哥的忠心,老天爷都看得见的。”

  好好的喜事变成了眼前的争吵,宋知声感到深深的乏累,她当然知道宋离没有错,可她还是失控了,好像一牵扯到唐幼清,她总是这么容易失控。

  她让宋离二人退下,宋离不动,他是个倔脾气,认定了自己该罚就一定要受到惩罚才行,宋知声只好罚他在前厅跪一宿,宋伊知道劝不动大哥,便气鼓鼓的在一旁陪他一起跪,不过是想让他为难。

  三人一起来了前厅,却是宋知声独自走了出来,她始终没碰那包东西,既已决定在一起,就不应该让那些动摇自己。

  14.兄长

  年关将至,扬武将军宋骥也要回来了。

  “主子,将军回来了,已经到城门口了!”宋伊一大早就吵吵嚷嚷,从前厅喊到后院,宋知声却一点也没责备她,她喜上眉梢,疾步向前院走去。

  按规矩,将军凯旋,她是见不到的,凯旋之师归来,当今天子亲自郊迎,以示慰劳。然后军队要到太庙,向天地祖先等告奠,行献捷献俘之礼。继而进宫赴宴,以彰天子仁爱。

  就算宫宴结束,眼下她是嫁出去的女儿,要想见兄长也要等明日了。

  可宋知声与宋骥之间情谊甚笃,兄长大她十七岁,父亲战死沙场后,母亲是个大家闺秀,虽有才学却拿不了主意,是兄长把顽劣任性的她带大,撑起了这个家,说是长兄如父一点都不为过。如今兄长战场归来,若能在街上远远望一眼平安,也是好的。

  宋知声戴了帷帽出门,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虽然不惧外人道,但能不被认出来更好。她和宋伊宋离隐在人后,看着宋骥纵马行了过去,依然是那么高大威猛,行动迅捷,看上去没受伤。兄长左后策马徐行的清俊少年是兄长的独子宋云旗,两年不见,出落得十分人才。

  宋知声看的出神,宋离突然和后面一人动起手来,那人武功虽比不过宋离,动作却很是灵敏,宋离一时竟奈何不了他。待看到那人手中抱的是什么,宋知声忍俊不禁,连忙让宋离停手。

  她接过那人手中事物,是十几串糖葫芦,“你是兄长的副将吧,武功见长啊。”

  “嘿,多谢侯夫人夸奖,侯夫人蕙质兰心,一眼就看穿小的了。”那副将是宋骥派来给宋知声送东西的,东西已送到,他便告退去追大军了。

  宋知声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哭笑不得,这么多年来兄长报平安的方式还是这么独特啊。

  记忆中模糊的对话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

  “不要,我不要兄长去,父亲就是死在了战场上,我才不要兄长上战场!”

  “阿声乖,我答应你会平安回来的,等我回来,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糖葫芦……”

  “兄长……”这就是她那不善言辞的兄长啊,宋知声拒绝了宋伊要接过的手,自己抱着糖葫芦,还没有开始吃,却已经甜到了心底。

  宋知声把糖葫芦带回家,自己留了两串,给唐幼清留了两串,给岳泓峰留了一串,剩下的都让宋伊拿去分了。岳泓峰那串,交给张妈妈处置,她拿着那四串,去了听竹轩。

  “晏晏。”不管唤了多少次,这两个字还是那么让人心动,“兄长带回来的糖葫芦,我给你留了两串。”

  “谢谢。”唐幼清红着脸接过,腼腆地冲她笑着。

  “明日兄长肯定会来探望我,兄长对我很重要,到时候……”宋知声真切的看着她,看的人心都化了,“我想带你见见他。”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唐幼清只觉得满嘴苦涩,不论是小时候的“阿声”,还是现在的“淑尤”,她总是给她全部的信任,明明是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偏偏就这么信她。

  “好。”

  自觉解决了心中一件大事,宋知声通体舒畅,她没有久留,兄长固然不是外人,可她如今是名义上的候府遗孀,明日会见也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

  岂料刚进正厅,就看到一个身着甲胄的英挺男子朝她走来,这人眉目之间原就带了几分戾气,此时面如寒霜,急言令色的模样,竟吓得周围人噤若寒蝉。

  “兄长?”这个时候宋骥不应该在宫中赴宴吗,怎么如今衣服也没换,人就跑到她这里来了,“兄长怎么来这里了?宫宴怎么样了?”

  宋骥见了宋知声后眉头略微舒展了些,一听她问话直接火冒三丈:“还管什么宫宴,我这两年忙于战事不曾回来,派人来打探消息也都说你过得很好。他奶奶的,也不知道打探到哪里去了,好个屁好,他岳茂行都欺负到你头上了,当初他说的话全他娘的喂了狗了。”

  “所以你就把陛下和百官晾在那里,自己跑来了?”宋知声一个头两个大,她清楚兄长的暴脾气,知道早晚得有这么一天,她用眼神示意下人退下,自己上前替兄长解下甲胄。

  “我跟陛下告过假了,我跟他说我旧疾复发,我……这不是有云旗在嘛。”说到这宋骥的神色才有了些理亏的样子,不过听他说话也知道他没太放心上。

  这个傻哥哥啊,宋知声看他这样,心中不停的叹气。

  眼下兄长打了胜仗,是炙手可热的新贵,皇上已经对他有所忌惮,他还这样放肆,皇上只会当他拥兵自重,居功而傲,朝中必然处处是杀机,他脾性暴躁又率性直爽,若是嫂嫂还在的话,还能劝他一两句,可如今……

  “不说那些了,陛下仁慈,不会计较这些的。我来这里是要替你讨个公道。”说到来的目的,宋骥又变得怒气冲冲起来,“我知道你顾及名声,不好对那个外室下手,我去做这个恶人,我今日就把她赶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