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声言辞混乱,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想到什么便都说了出来。

  她平日里总要在人前摆出一副威严刚毅的样子,可她也不过是个桃李之年的弱质女流罢了,她被困在这深宅大院里,空有报国志,蹉跎连理枝。夜深人静之时,竟无一人可以倾诉,唯有唐幼清这一外人能与她同病相怜几分。

  终究还是心软了,把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唐幼清叹着气站了起来,让宋知声靠在她的身上,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哼起了江南小调。

  轻柔婉约的声调很好的安抚了宋知声,她闻着唐幼清身上淡淡的清香,渐渐平静了下来,等到唐幼清发觉她许久不动的时候,她早就已经睡了过去。

  唐幼清看着熟睡的宋知声有些头疼,眼下无人服侍左右,只能由唐幼清一人把睡着的宋知声弄进屋了。

  她轻轻地让宋知声挨倒在桌上,进屋里给自己的衣服绑上束带,认命的开始了转移宋知声的艰难大业。

  从小院到卧房有一段距离,等唐幼清把宋知声搬到床上时,她已经是香汗淋漓了。

  借着月光,她细细打量起宋知声姣好的脸庞。宋知声的呼吸均匀而平静,面上还带着一些酒醉的红晕,许是睡着的缘故,她看上去没有平日里那么冷了。

  丹唇微启,嘴角还有刚饮过的茶水没来得及拭去,衬得嘴唇更是晶莹水润……唐幼清有些着迷的看着宋知声,嘴唇肉嘟嘟的,她心想,摸起来应该很软吧。

  这么想着,她竟然真的伸出了手,等她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点了上去。

  唐幼清吃惊一般迅速把手抽了回来,好像手指摸到了什么烫人的东西。她的脸也瞬间红了个彻底,全身的血液好像都集中到了脸和手指尖上,手和脸都在发烫,除此之外她再也感觉不到身体其他的部位了。

  究竟是谁撩动了谁的心弦,想必只有人间的风和天上的星才能知道了。

  许久,只听得风中传来轻轻一声喟叹“阿声……”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宋知声醉了,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她是大将军的女儿,于是她也从小就立志要当一个大将军,别的女孩儿嫌她太凶,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不愿意跟她玩。但她一点儿也不难过,她身着红装,暴打“恶徒”,惩恶扬善,像一位女侠客,潇洒极了。

  她还不满意,她要像他的父亲一样,成为庇护一方的大英雄。她庇护了一……一个人?一个小孩儿?

  她帮那个小孩儿打走了欺负他的坏人,那小孩儿就整天追在她后面,一口一个“阿声”的喊着,赶也赶不走,一点儿也不怕她。而她有那小孩儿陪着,一点都不觉得孤单。

  那个小孩儿是谁呢?年少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却独独想不起那个小孩儿是谁,按照两人经历的事情来看,那人应该是岳茂行才对,可岳茂行比她还要年长几岁,怎么会是小孩模样,况且……那孩子虽然瘦小看不清面目,却明明穿着女裙。

  到底是谁,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第二日宋知声是在唐幼清的房里醒来的,宿醉带来的头疼让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

  直到看到与她抵足同眠的唐幼清,才想起来昨夜醉酒,是唐幼清费了老大力气把她拖进屋子的。

  昨夜把唐幼清累的不轻,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没醒。

  难得清闲,宋知声也不急着起,她微微侧过身,看着唐幼清,心想这人睫毛怎么这么长,难道真是狐狸变得不成。

  就在宋知声盯着唐幼清的脸发呆的时候,唐幼清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宋知声也没想到她醒的如此突然,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和唐幼清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宋知声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昨夜夫人酒醉,我自作主张把夫人留了下来。屋子小,只有这一张床,不得已让夫人与我抵足而眠,是我的不是了。”一番话说的得体又漂亮,只是带着淡淡的疏离,仿佛昨夜把宋知声抱在怀中安慰的人不是她一样。

  宋知声察觉出那份疏离,更觉“不得已”那三字十分刺耳。

  不过她不屑于质问什么,也没有那个可以质问的身份。

  早先的一丝旖旎早就不见了,她下床整理好着装,临走前淡淡地看了唐幼清一眼,看她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就走了。

  她一贯如此,争执在她看来是稚子小童才会做的事情,昨夜已经有些逾矩,点到为止是她与唐幼清的默契。

  唐幼清的手紧了又松,直到宋知声不见了身影,她才恍然发现手中的床褥已经被抓的不成样子了。

  4.慈姑

  霜轻未杀萋萋草,日暖初干漠漠沙。

  晨风吹过,带着微微刺骨的寒意,淡白天光,占据了小院的每个角落。

  宛如过去十载的每个年岁,冬天如约而至。

  刚入候府时,也是这样一个早冬。宋知声不得老侯爷和侯夫人喜爱,她又心高气傲,受不得气,岳茂行便陪她搬到听竹轩住,青梅醉便是那时埋在院中的。

  当炉饮酒,对月吟诗,观雪落,听雨声,好不快活。

  可惜斯人已逝,此情已消,懵懵懂懂十余载,终是痴情错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