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的一棵槐树下,一群人正在调整休息。只见空中一道闪电极速坠落,宋离急忙从地上站起来,他刚把手臂伸出,海东青便稳稳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他取下信筒,将海东青递给手下人去喂食。

  看完信后,他用特殊方式把信损毁,随即翻身上马,简单扼要地吩咐道:“主子另派我前去办事,尔等先行一步,按原计划回京。”

  说罢调转马头,策马上了一旁的小路。

  手下人都习惯了他的少言寡语,当下领了命令,把马喂饱了以后,有条不紊的开始收拾行囊,继续走官道返京。

  宋离一路向东,他早先已收到些消息,此番他要亲自前去查明事情来龙去脉。

  他的目的地,是即墨。

  3.醉酒

  自从练武场一见,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那日过后,下人陆续给唐幼清拿来了卧兔、大氅、风领等一应御寒衣物。

  偏院的生活平静而闲适,倒好似比在外头庄子里还要自在些。

  坐在小院中看着天上一轮皎月,唐幼清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在这里偏安一隅,不必去讨好谁,也不用去谋算什么,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只是宋知声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那日晨间邂逅,她便再也不曾来过练武场。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唐幼清有些疑惑,按理说这么晚了,本不该有人来,可等她打开院门,三分疑惑变成了十分——来人竟是宋知声。

  “怎么,我进不得吗?”

  宋知声黑色长发仅被松松的挽起,虽谈不上仪容有失,却与她平日里谨慎端庄的模样大相径庭,但看上去她并不打算多说些什么。

  唐幼清只愣了一下,便侧过身子把宋知声让了进来,虽然她不知道宋知声为何而来,但她能觉察到,宋知声此刻情绪很不对劲。

  等走入院中,这种感觉更甚。宋知声径直走到她刚刚赏月处,微微理了理衣摆便顺势坐到了杌凳上,她招呼唐幼清过去,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对这个院落的熟悉程度仿佛比唐幼清还高。

  她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唐幼清加深了这个推断,只听她说“石榴树下有两坛青梅醉,你去,挖出来。”

  唐幼清看她反客为主的吩咐自己,也没说什么。如今寄居侯府,这算哪门子的反客为主呢,自己终归是个客罢了。

  酒埋的不深,没费多少力气就把两坛都挖了出来,她盯着坛子有些犹豫,宋知声并没有说要如何处置这两坛酒。

  “搬一坛到桌上,另一坛再埋起来吧。”宋知声骤然出声吓了她一跳,原来不知不觉间,宋知声早已走到了她的身后,两人间几乎没什么距离,宋知声开口吐字时的热气皆喷到她的后脖颈上,弄得她痒痒的。

  心中微漾,酒未醉人,人倒先醉了。

  她面上带着些不明显的惊慌,也不敢轻易回头,怕就这么与宋知声撞上,“嗯?哦,好。”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宋知声总是平静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

  宋知声不再出声,转身坐回了杌凳,等唐幼清把酒搬到桌上,突然说道“这是我刚入府的时候埋的。”

  很轻很轻的声音,轻到唐幼清都怀疑那句话是自己的错觉。

  世人以礼教约束女子,她们渐渐成为了男人的附属品,失去自我,没有思想。早就听闻有些女子会选择以酒来暂时摆脱礼教束缚,也知道宋知声与寻常女子不同,却不曾想她会如此大胆,竟在夫家偷藏金波。

  “无人月下对酒,无人谓我心忧。”宋知声将青梅醉倒入一杯中,也不细品,酒杯微倾,杯中酒尽数入口。

  看着这样的宋知声,唐幼清难免也有些感慨,她给自己也倒了杯酒。

  望着杯中酒,酒中盛着下弦月,她却没有喝,这算什么呢,抱团取暖吗?不允许,她绝不允许自己变得犹豫,变得软弱……

  宋知声知道自己现在很反常,她不该来唐幼清这里,也不该挖出那两坛酒,更不该在这里放纵自己饮酒。

  可这几日被二叔叔夫妇二人闹得心中烦闷,今日被三叔叔说成是外人更是彻底打破了她的防线。

  外人啊……

  宋知声及笄年华嫁入侯府,老侯爷和侯夫人一直不喜她的出身,总觉得将军府的女儿粗鲁不通礼法,连带着岳茂行的两个庶弟也看不起她。

  这么多年,除了岳茂行,候府人人把她当外人,哪怕她为候府添了两个嫡子,也依然是个外人。岳茂行待她虽好,却仍是背弃了对她的承诺……十年了,人心怎么就捂不热呢。

  今夜她本想去练武场,可看到唐幼清小院的那一瞬间改了主意。她……她与她,说到底,也没什么不同。

  唐幼清看她一杯续一杯,不禁有些担忧,她拦了几次劝不动,便试着不动声色的把酒换成了茶。

  宋知声眼中朦胧一片,她睨着眼看唐幼清,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此时她已有了七分醉意,唐幼清的小动作她看的一清二楚,但她并没有揭穿,只借机端起唐幼清亲手煮的茶,细细品了起来。

  喝着喝着,宋知声却忽然不动了,她怔怔的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开始喃喃自语,“我为他洗手作羹汤,他说不喜我舞刀弄枪,我便,我便减少了去练武场的次数,我想当个将军啊……哪有只下指令不会打仗的将军呢……我倒也不是非他不可,我只是,只是……”只是失望罢了,既然答应了,为何不做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