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郡内,到处都被白雪覆盖。
站在城墙上往外望,能远远看到来回走动的身影。
齐国的三王爷韩鸣正在其中。
身后是夜半时分搭建起的营帐,身旁是大齐战力最强的精兵良将。
手中握着的,是梁国最新最全的城防图。
而眼前矗立的,则是他们即将攻陷也必将攻陷的首个城池。
被梁国打压了近十年,若非他们不畏艰辛卧薪尝胆,用尽一切办法悄悄发展,又如何会有现下这一天的到来?
可笑那位与他排行相同的梁国亲王,竟天真至此。
楚王萧辞看似精明,可到头来还不是被自身的欲望和骨子里的自卑懦弱蒙蔽了双眼。
说到底依旧是个蠢货。
也不知为何,在这群大梁皇子眼中,他们的目标似乎永远都是那小小的北齐郡,好像只要应下这点小小的甜头,便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齐人永远卑微,永远低人一等。
只要梁人勾勾手指,他们就会立马如瞧见了肉骨头的狗一般,摇尾乞怜,还洋洋得意。
韩鸣一时间简直想不明白。
也不知究竟是他们这些年的伪装实在精湛,迷惑了对方的双眼。
还是这群大梁的龙子们太过眼高于顶自以为是,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时局的判断能力。
北齐郡?这偏远的一郡之地能算得了什么呢?
便是真正将此处夺回,也不过是多添了一块贫瘠的土壤,除了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与银两来治理,他们大齐根本得不到丝毫实质性的东西。
他韩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点微不足道毫不起眼的好处。
他要的,是天南郡的壮丽风光,是海陵郡的热闹繁华,是梁国京城与大齐完全不同的温柔富贵。
正是清晨,天光乍亮。
韩鸣背着双手又看了一阵,才开口问:“如何了?”
他身旁那贴身侍从实在长相优越,哪怕换了一身戎装,也丝毫掩饰不住绝美的容颜,反将那张脸突出得更加显眼。
金岷闻言,躬身道:“殿下,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
韩鸣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转过身看到他白皙的脸庞和修长的脖颈,下意识轻咽,又很快移开视线:“你果真是个妖孽。”
“金家若非出了个你,恐怕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绝了种。”
“只可惜……”他说着抬起手来,狠狠捏住金岷的下颚。
居高临下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韩鸣许久才道:“当初北齐郡沦陷,你为了躲开本王一路南下逃窜,却没有身份凭证,好不容易入了那位大梁太子的眼,却只能做个养在外头的清倌。”
“金家给了你这样上好的容貌,却给不了你足以保全自身的能力,无论到了何处,你注定只能做个玩物。”
“可上天注定,梁国那个废太子死了,你还是回到了本王身边。”
韩鸣说到这里,勾着唇角笑了笑:“只要你听话,往后荣华富贵本王绝不少了你的,不过本王已经强调过了,你们金家的血脉传承,只能到你为止。”
“听懂了吗?”
金岷虽被迫昂着头,却下意识垂下双眸。
简简单单一个普通的动作,到了他那张脸上,却莫名多出了许多诱惑与魅意。
他乖巧地应了一声,缓缓抬眸看向眼前的韩鸣,声音温柔。
“殿下其实无需怀疑奴才的忠心,奴才不过贱命一条贱人一个,从前逃脱也不过是为了能活命,并非为了躲您。”
“至于如今,能跟在您身边,奴才唯有百分的庆幸,因为只要离开您,奴才这样的人在外头是根本无法生存的。”
“您放心,无论如何奴才都不会做那自损一千伤敌八百之事。”
韩鸣没吭声。
视线落在他身上许久,也不知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总之就这般看了半晌,他才移开目光。
“本王信自己的手段,更信我大齐皇室制药的本事。”
“这一回你便是真想逃也无用了,没了本王给你的药,你只会如同梁国的那位楚王一般,煎熬难忍,根本无法支撑。”
他说罢,终于正了脸色。
“去吧,通知下去,按照先前约定好的时间,半刻之后大军南下!”
北齐郡内。
兵部尚书袁玮与郡守也道:“按照之前通知下去的时间,先派一支百人的队伍上前迎敌。”
“他们最先定然是要攻破防守最弱的南城门,因此会从正前方绕至咱们背后,咱们措手不及,敌不过他们的大军也是正常。”
“如此且战且退,城墙上照旧设弓弩手。”
“待对方进城后立刻关闭城门,届时瓮中捉鳖,他们这一支队伍应当能够全歼。”
“至于离咱们稍远些的新北郡,有永宁王亲自坐镇,定能保万无一失。”
“待此处事了,咱们便可往东与他们汇合,之后自中间这条山路绕过,往上直插齐国国都。”
“他们既心怀鬼胎,做了附属国后还一心想着叛乱,不仅毫无臣服之心,甚至还惦记着本就属于大梁的国土,那便也无需再做我大梁附属,灭国算了。”
旌旗招展,先是悄无声息地潜入,片刻后,数不清的人马突然呼啸而来!
马蹄声声,战鼓轰鸣。
从高处往下望,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北齐郡的城墙上瞬间混乱,有放哨的守卫察觉不对,忙敲响了身后的战鼓,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齐军显然早就做好充分的准备,根本不等众人反应,铺天盖地的大军已到了跟前。
正是辰时,城门大开。
守城的兵士想要将城门关上都未曾来得及。
哪怕城墙上还有弓箭手在反复地往下射箭,也根本止不住对方进攻的步伐。
厮杀声此起彼伏。
唯有最近的一列守军在慌乱中凑齐数百人冲了出来,也不知是想退敌还是单纯想拖延时间。
总归无论哪一种,都明显没能达到目的。
临时凑成的队伍连个正经指挥的都没有,根本不堪一击,短短片刻的工夫便溃不成军,很快被击退,几乎落荒而逃。
齐军不费吹灰之力,高喊着兴奋地冲入城中,一路长驱直入。
韩鸣作为主帅,更作为如今齐国真正的话事人,被众人保护得格外严实,坐着高头大马在队伍中间,眼见得前方是彻底乱了阵脚的梁军和落荒而逃的百姓,不由仰天长笑。
“兄弟们,还等什么?”
“给我杀,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他朗声高喊:“梁国压榨了我大齐数年,有的是银两,这些百姓也根本不是咱们的同胞,杀了他们,他们的东西便是你们的!”
“抢过来,全都抢过来!”
浩浩荡荡的齐军如同蝗虫过境。
他们冲入身边的民宅,闯进街边的商铺,手上身上挂满了各色各样搜刮来的物件,又兴奋不已地呐喊:“都是咱们的!”
韩鸣满意地昂头看着天,正要继续策马往前,目光在扫过众人身上时却突然愣住。
“不对,方才那群逃跑的百姓呢?”
方才还陷入癫狂的人群有一瞬间的安静,又很快高喊:“殿下,他们躲起来了吧?咱们大军逼近,他们哪里还敢继续在家中待着?”
“屋里头好东西不少,人还真没看到。”
有人兴冲冲地从怀里掏出两锭黄金,朝着韩鸣道:“殿下,这是有户人家藏在床榻底下的,好不容易才被咱们翻到,给您吧?”
韩鸣居高临下,闻言恶狠狠地抬手,一把将对方扇出去老远。
“蠢货!那么多的百姓,就算他们再害怕,也不可能一个都不见了,就这么大的地方,便是再跑也该看到人影!”
“为何你们抢了这么多东西,手中的刀剑连一点血迹都没有?”
“他们是都凭空消失了不成?”
“那是人,你们以为是能打地洞的地鼠还是能飞上天的鸟雀?”韩鸣彻底暴怒,“他们人呢!”
下一瞬,兵部尚书袁玮的声音自城墙之上远远传来。
“三王爷是在问方才那些四散的百姓吗?”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又道,“你回头瞧瞧那边,他们正等着好好迎接你们呢。”
韩鸣顺着他指的方向转过身。
成群结队的梁军气势汹汹迎面而来,哪里还有什么四散的百姓?
京郊猎场,狼嚎声一直未停。
萧辞从未想过会遇到这样的场景,一时毛骨悚然。
本能想要往人多的地方逃跑,下一瞬却突然站定脚步。
几个世家子弟本就已经以他为中心,此刻几乎想都没想,全都围到了他的身边。
狼群不断逼近。
萧墨和萧宁站在最前方,已经从身后拔出箭矢准备奋力一搏。
可那群并未遇到过如此危险的公子们却彻底慌了神。
“就算齐王殿下是我大梁战神,可听现下这动静,恐怕狼群得有数十头之多甚至不止,最重要的是,他们总共就剩十几支箭了!”
“怎么办?”
有人说话已经带了哭腔:“咱们今日不会死在这里吧?”
“此处乃是皇家猎场,虽说以前也听人提起偶尔会有猛兽出没,可毕竟只有极少的几率,为何会被咱们碰到了?”
亦有人发觉不对。
“这样不成!几位王爷全都在此,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于我大梁而言岂非灭顶之灾!”
萧珩默默站在离萧宁不远的右侧。
耳中听到凄厉的狼嚎声越来越近,视线则落向人群中站着的萧辞。
只见他颤抖着手,在众人簇拥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
“此处就咱们几个人,只怕未必能抵得住狼群的进攻,便是大皇兄和五弟六弟再厉害,也难免会有生命危险。”
他一张脸变得有些苍白,被身旁的沈一搀扶着,好不容易才点燃手中的引信。
“本王带了这个,若是有人能听到看到,定会来救的……”
话音未落,一道羽箭带着尖锐的蜂鸣和发光的尾翼直冲云霄,又很快消失不见。
不断短短片刻的工夫,却像是耗尽了萧辞所有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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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撑在沈一肩上,好半天才默默从身后拿起弓弩。
“无论如何,总要先拼死一搏。”
不知不觉间,几人已经往更深的山脉处走去。
狼嚎声接连不断,似乎一直紧追着他们的方向,就这般又走了好一会儿,萧珩才忽然笑着唤了一声:“三皇兄。”
萧辞本就处于极其紧张的状态,突然被他这么一喊,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他下意识捂住胸口平复呼吸,抬起头来:“六弟做什么?”
“危机就在眼前,你不尽量小声些边躲边准备抵抗,突然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做什么?”
萧辞实在是不赞成:“你就不怕这动静引得狼群更近吗?”
萧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是臣弟思虑不周。”
“不过事到如今,是否还有狼群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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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话锋一转,突然又道:“本王只是觉得,毕竟是咱们兄弟间的恩怨,三皇兄何必拉上一群不相干的人?”
“他们都还年轻,又都是出身世家的贵公子,从前并未得罪过你。”
“你原本不过想他们作证,证明你的无辜。”
“却万万没料到事情的发展与你想象中不同,还没来得及将咱们带到你与旁人约定好的地方,就突然冒了狼群出来。”
“哪怕你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强,你也还是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又在这一刻换了念头。”
“你想,若是本王与两位皇兄都被狼群给弄死了——”
萧珩笑着,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那你便是真正无辜了,当然为防万一,这样的紧要关头你还是带着咱们一步步走到了既定地点,来到了树林深处。”
“而方才的那支箭也根本不是求救的信号,是你通知那群人进攻的信号,”萧珩垂下双眸看他,“三皇兄,本王说得可对吗?”
萧辞一直没吭声。
就连脸上的神色也只有些极其细微的变化。
直到萧珩将话全部说完又这般问起,他才皱了眉:“六弟这是被狼群给吓到了,还是近段时日关在府中关傻了,你究竟在说什么?”
萧辞实在不解:“本王根本听不明白。”
“什么兄弟间的恩怨,又什么约定的地点,此处分明只有咱们咋前方逃命,后方的狼群不断追击,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旁人?”
“是吗?”萧珩轻笑一声。
“三皇兄平日里并不习武,大约不知道本王早已听到了异响,”他说着弯下腰,“你猜大皇兄和五皇兄听到了没有?”
萧辞张了张嘴。
就听他已接着又道:“三皇兄费尽心机苦心谋划,却不知自己是在与虎谋皮。”
“前后狼后有虎,这样的日子可的确不好过。”
“狼群刚被发现的那一刻,若是能赶紧往回走,恐怕现下咱们早已到了父皇跟前,有大批的禁军和黑螭卫守护。”
“而今你将咱们引到如此危险之地,可曾想过万一那帮齐人狡诈,事到临头换了主意,到时别说是咱们,便是你自己也照样逃不了?”
“楚王殿下足智多谋,却忘了万不可与敌为友的道理。”
原先还紧紧跟着萧辞的几个公子一时变了脸色。
他们都还年轻,从未真正参与过朝堂之争,此刻却莫名其妙卷入几位亲王之间,虽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也已足够令他们心惊。
萧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就要开口。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几乎贴着他的面皮直擦过去,好险没直接戳穿他的脑袋。
萧珩冷笑一声:“看看,这不就来了?”
不远处还在戒备狼群的萧墨和萧宁亦在同一时间转身,以极快的速度飞身到他跟前,破口大骂道:“蠢货!”
“通敌叛国,刺杀兄弟,还安排了人想刺杀父皇吧?”
“可惜了,那帮人已经被吴尤提前灭了,倒是对付咱们的这帮藏得深,一直都没找到他们躲在何处。”
“若非想着以身作饵,本王方才就想骂人了。”
“就你这样的脑子,还心心念念想着能有坐上皇位的一天?恐怕还未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要先被齐人给弄死了。”
萧墨完全不客气:“那帮不要脸的东西,从前被本王轻松踩在脚下,当时他们如同丧家之犬,只会跪地求饶,根本连头都不敢抬。”
“谁料如今,本王的兄弟却自甘堕落,一个个与他们勾结。”
萧宁在旁听得火起,亦狠狠啐了一口。
“本王为何会有这样的皇兄?一个两个不够,还一下来三个,简直丢人现眼!”
说话的工夫,几道黑色的人影从高耸如云的树枝中间跃过,随手便是数十道毒箭射出。
箭头上明显淬了剧毒。
每一箭哪怕只是碰到地面的枯草,都会如同水入滚烫的油锅般陡然炸起,将枯黄的草叶变得瞬间漆黑。
萧辞显然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愣在当场。
好在他身边的沈一的确武艺高强,危机时刻数次将毒箭挡下。
但对方实在是存了绝对的杀心,铺天盖地的杀意几乎将整个空间的气息都变得凝滞。
十几道箭矢没能奏效后,几个黑衣人瞬间换了策略。
自上而下极速俯冲,眨眼间就到了众人跟前。
长剑出鞘,婉若游龙。
萧辞终于再顾不上发呆,在对方朝着他再次攻来时惊呼一声道:“你们做什么?三王爷没告诉你们吗,本王与他乃是盟友!”
“杀了本王,他也讨不了好。”
“本王可以给他完成的城防图,便可以让大梁的城防立刻换新!”
事到如今,他也来不及去想其他,抬手便先指着那群原本被他拉来,准备证明他无辜的世家子弟。
“先杀了他们!先杀了他们!”
“只要你们今日能将在场的其他人都杀了而保住本王性命,往后荣华富贵定少不了你们的!”
“听到没有?”
短短几句话却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几位世家公子怎么都没料到自己竟会经历这样的事,一时挤在一处,半晌没反应过来。
其中一个脑子灵活些,拔腿就往萧珩身边跑去。
他这一跑,立刻带动了剩下的几人。
萧辞瞪大双眼,已经迫不及待。
“杀了他们!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他转过头看向那群黑衣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沈一!”
沈一得了指令,就要向前。
然而那群黑衣人却没忍住忽而笑出声来。
为首那个声音低沉:“楚王殿下没搞清楚情况吧,现下你还想着指挥咱们?”
“大梁国运已尽,至于你,也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若是不出意外,我大齐的军队此刻已经踏平了北齐郡,就连新北郡也已完全占领,很快,咱们的人便会直破京城。”
“我大齐三王爷如此能人,才该当天下共主。”
“至于你,”那人闷笑道,“不过是个无用的弃子,还妄想能操控全局?你放心。”
“他们一个都逃不掉,而你,也一样该去见阎王了。”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将他们带入这个圈套,咱们先杀了你们,再让狼群吃掉你们的尸身,如此还能再为我大齐儿郎争取更多的时间。”
那人又笑了笑:“谢楚王殿下。”
有那么一瞬间,萧辞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何突然就变成了现下这等模样。
然而对方却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话音未落,人已到了跟前。
萧辞吓得魂飞魄散,几乎第一时间便伸手狠狠一推,将身边的沈一直接推进了包围圈,他自己则跌跌撞撞往后躲去。
沈一原本的确做好的迎敌的准备,却没料到会被自家殿下来这么一下,顿时被左右夹击。
哪怕他身手再好也有些捉襟见肘——
这帮齐人太过恶毒,所用武器几乎全都冒着悠悠的蓝光。
明显每一样都淬了剧毒。
那黑衣人狞笑着道:“楚王死士中的老大。”
“可怜你虽忠心耿耿,却遇到了这样一个拿你不当人的主子,那就对不住了,从你先开始吧。”
沈一被三人夹击,虽仍有还手的余地,却难免被刀剑划到。
而这伤口虽小,却极其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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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还硬撑着想继续动手,片刻后对方的声音已再次传来:“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若是不动,少说还能再活片刻。”
“若是再动,你立马就要死了,而且会死得痛不欲生……”
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束手就擒?
要么便是被对方动手杀了,要么便是奋力反抗挣得一线生机。
沈一当然不会就此放弃。
他抬起手中长剑,用尽全身力气继续往外突破。
先前那说话的人却从进攻改为防守,就连说话声也变成了无奈的一声轻笑:“不听我的。”
下一瞬,他猛地往后一跳让开:“看看,死了吧,死得可真惨。”
方才还冷着一张脸在前冲锋陷阵的沈一浑身发黑,表情格外狰狞,似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他的七窍之中全是黑色而粘稠的血液,却又被同时凝固。
整个人根本没能再发出任何声响,便僵硬地趴倒在地,仿佛就此变成了一具刚从地底挖出来的百年干尸。
画面太过骇人,萧辞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只觉双腿发软,就连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
下意识握住腰间的香囊,脚下慌不择路地乱跑,先前那三位黑衣人却只看了他一眼,便冷笑一声全部调转方向,往萧珩他们那边冲了过去。
几个被迫卷入纷争的世家公子下意识叫出了声,又不得不拿起弓箭,歪歪扭扭地往对方射去。
萧珩蹙了眉头,手中长剑利落地将最前方那人狠狠挑飞。
“呲啦”一声,长剑相交,萧珩今日才真正用了全力,他再一反手,又一名黑衣人被迫往后退了数十步。
“瞧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原来力气竟这般大?”
“梁国的这些皇子,还真是令人震惊。”
萧珩根本不去听他们说话,只边战边细细打量。
直到看清对方路数,才大喊一声:“出来!这边!”
从方才一路追随的狼群方向突然传来应和,林黎带着黑风一马当先:“殿下。”
在他身后,是萧宁的贴身侍卫张新。
而另一边,吴尤与王斌带着大批黑螭卫与禁军直逼过来。
高手如云,在原本孤立无助的众人外又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包围圈。
“蹭蹭蹭”无数兵器交接发出的声响。
伴随着萧辞不敢置信的惊呼:“他们为何都在这里,你们!你们!萧珩!萧墨和萧宁!你们究竟背着本王做了什么?”
就连那群黑衣人都明显一顿:“没有狼群?”
“咱们从上面看到的狼群是人假扮的?!”
人数相差悬殊。
哪怕对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也绝非众多顶尖高手的对手。
四面八方埋伏的黑螭卫全部现身。
几个黑衣人看得不对,转身就要跑。
然而萧珩的声音却犹如索命的魔咒:“想走?”
在对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他接着道:“杀了他们,不用留活口。”
这样的情形下,一般都会只要活口。
因若是能留下活口,则能从他们口中得到更多的有用信息。
然而这般一声令下,众人黑螭卫和禁军简直如同饿狼般,疯了似的扑了过来。
铺天盖地的乱箭,哪怕他们身手再厉害,也只能等死。
场中很快留下八名黑衣人的尸首,浑身上下皆被扎穿,活像地里偶尔会见到的刺猬。
而萧辞陡然经历这样的大风大浪,早已彻底晕了过去。
冬日狩猎竟发生了这样的事,着实令人心惊。
但因事发地点在深林之中,因此闹得并不算太大,除了那几位被迫经历的世家子弟,其余朝臣不过听说了个大概。
萧辞作为罪魁祸首,自然被当机立断削去爵位贬为庶人。
按照他所犯之错,本是该受到更严重的责罚的,然而他那个破烂身子,直到此刻才真正被太医们仔细诊断。
午后,启元殿内。
梁帝轻揉着额头,许久才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若是安分守己,原本还能好好做他的亲王,谁也不会短了他的吃穿用度。”
“可他倒好,为了一己之私布下如此大局。”
“结果不仅没能成功,反倒将自己送入对方陷阱,北齐和新北两郡被他出卖尚能有回转的余地,咱们被他安排刺杀也已躲过这一劫。”
“可他,却是硬生生让自己走上了死路。”
“那么多的药丸吃下去,他还能活到现在,全因对方药剂控制得当,甚至比他还紧张地叮嘱不能过量服用。”
“否则咱们大梁这位三皇子,早就该离开人世了。”
“已是穷途末路,却还妄图回春?真正荒唐。”
梁帝有些疲惫地抬起头来:“朕老了,此番叛乱也终于得以解决,大梁将来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
“珩儿,”他道,“你该担起责任来了。”
梁帝先与萧珩说罢,视线又在仅剩的萧墨和萧宁二人身上停留片刻:“你们可有意见?”
还能有什么意见呢?
即便从前还有意见,在此番事情之后,他们也只剩叹服。
萧墨几乎第一时间跪倒在地:“但凭父皇吩咐。”
萧宁亦跪下道:“儿臣没有意见。”
大梁这一年的冬天,天气格外冷,似乎注定了它的不同寻常。
这一年,大梁的铁骑踏破齐国的国都,终于将这块埋藏多年的毒瘤去除。
也是这一年,三皇子萧辞暴病而亡,成了大梁死去的第三位成年皇子。
同样是这一年,六皇子瑞亲王萧珩被立为太子。
大梁又有了真正明确的继承人。
这一年注定不同寻常。
太子萧珩靠坐在重新修建过的东宫内,透过窗边往外望,那些曾经的腥风血雨,曾经的风霜雨露都已消失不见。
大雪渐停,那些无数次困扰他的,梦中的场景亦彻底消散。
萧珩回过头,不远处的角落里,林黎带着黑风和团子正在玩球,而另一边,咪咪和狮子猫则窝在一处抱团取暖。
咪咪已经大了肚子。
东宫会在不久后的将来,迎来一群新的小生命。
阳光柔和,微风拂面。
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模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