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凶猛。
其实即便梁帝不说,众人也知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先前冲进火海的无一例外全都丢了性命。
如今若再派人入内,也不过是飞蛾扑火徒增伤亡,根本毫无意义。
梁帝话音未落,里头便再次传来闷笑。
“不愧是大梁帝王,狠心冷情倒也不错,紧要时刻,竟连自己儿子的死活都不管,叫人佩服。”
“但你说得不错,我等目的达成,自然不会继续在此逗留。”
“可惜那萧衍太过啰嗦已被我掐断了脖子,至于你这位四皇子倒还算老实,我等便先带走了。”
对方的声音逐渐轻微,很快便徒留虚无缥缈的尾音。
“大梁皇帝,后会有期。”
这是简直极致地挑衅。
杀害皇子掳走皇子,还要明明白白说出来特意告知,偏偏这滔天的烈火给了他们最好的掩护,以至于哪怕怒气沸腾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梁帝虎着脸没说话。
谁也无法确定那些人所说是否属实。
尚有禁军试图继续喊话,然而与方才不同,此刻无论他们再如何努力,里头都不再有任何回应,显然已无活人。
齐王萧墨在旁看得蹙眉。
“父皇,此事实在古怪,好端端的何以突然劫掠皇子杀害皇子?且听对方话中的意思,他们根本不是大梁子民。”
“还请父皇下令立刻封锁城门,再派人前往城郊搜寻。”
“火势既从外围烧起,守卫的禁军又未曾发觉异样,若非从换班的漏洞中钻进其中,会不会是提前挖掘了密道?”
“毕竟二弟可关在此处许久了。”
萧墨早年曾上过战场,对这种事有着旁人不能及的敏锐。
梁帝闻言亦没有犹豫,立时发话:“那便封锁城门,再派人去城郊搜!即便真有密道,地处靠近外城,离城郊却也还有一段距离。”
“他们无论是否带着人,都不可能走太远。”
“若发现不对,朕准你们先斩后奏,若是二皇子和四皇子尚且活着,谁能救下便是大功一件,若能生擒对方刺客,朕亦会论功行赏。”
吴尤与王斌瞬间领命调遣人马,一部分去往四处搜寻,另一部分仍旧留在原地继续灭火。
漫天的火光,几乎将整个京城照亮。
事情闹得太大。
如今天干物燥,府中大约还存放了些易燃之物,总归虽集全城之力灭火,也直烧到次日清晨才终于熄灭。
好在这府邸尚算独门独院,周围虽还有别的人家,却并未受到太大的牵连。
唯有最近的两户,一家被烧毁了一间屋子,另一家的围墙被烧了个焦黑。
梁帝并没有在宫外太久。
消息刚一传出,众多朝臣便连忙赶到,说什么都不肯让圣上继续在现场待着,生怕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外族人再搞出别的事端。
就连一众皇子亦被劝离。
萧珩他们倒觉得还好,萧墨却颇为不满,坚持想亲自带兵去城外搜寻,被梁帝亲自开口拦住,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直至次日正午时分,宫中才传来消息。
让诸位皇子近日不要随意外出,即便外出也需带足够的侍卫,务必确保自身安全。
瑞亲王府内,林黎有些唏嘘。
“禁军在废墟之内发现多具尸体,均已看不出长相,清点过后,除了当时冲进火中的那些,的确还多出一人。”
“虽尚不能完全确定,但那尸身颈部的骨骼明显被外力扭断……”
后头的话没再说完。
萧珩却已开口:“二皇兄当时的反应不像是装的。”
“又或者说,最后那一声戛然而止的叫声,绝不是装的。”
“他是否真的已经丧命尚且未知,但就算他还活着,也定然活不了几日了。”
“从前他是执掌全局的那只手,如今却成了旁人操控下的棋子。”
萧珩轻叹了一声。YST
“可怜母妃当年对他也曾极尽宠爱,也曾抱有期待,他却为了自己的路,完全不顾母妃分毫。”
不说如今,便是在从前那个梦中,母妃亦受他牵连繁多。
别说遥不可及的皇后梦,便是贵妃之位也岌岌可危。
直至后来太子终于站在权力中心,母妃的身体却已在多年的上下沉浮后有油尽灯枯之像,后来并未等到他登基便早早离世。
这些事似乎就在眼前,又似乎离他很远。
可那一幕幕却分外鲜明,叫他只要回想起来,便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萧珩垂眸,下意识将五指微缩,攥成了拳头。
他的脸色不太好。
身旁站着的林黎不太确定地看他一眼,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
“其实殿下也莫要太过伤心。”
“您与他虽是同胞兄弟,从前也总在一处,可毕竟不是一路人。”
“早些年他便利用您的信任为自己争权夺利,待您那次从昏迷中醒来,便更是撕破了脸。”
“他尚是太子时没少想对付您。”
“如今不是太子了,生死之际竟还喊着想要让那些刺客放过他,转而来杀您。”YST
“可见在他心中,你们早已不是兄弟。”
萧珩闻言,不由轻笑了一声。
抬头见林黎一脸担心,他缓缓站起身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什么?在你眼中,你家主子便是这般心善之人?”
“那是,”林黎嘟囔道,“您瞧见只小猫还要救呢。”
“他能跟猫比?”萧珩却笑起来,“少担这种心,即便你家主子真心善,这善心也不是对任何人都如此的,他不配。”
“本王之所以心烦,只是怕若他身亡,母妃会因此而伤心罢了。”
那么多年所谓的兄弟情,在他被冰湖的水彻底淹没,丧失意识死过一次之后早已消失殆尽。YST
事到如今,也许再没有人比萧珩看得更清。
萧衍尚居高位时,手段狠毒。
一朝落魄,只怕萧肃不会轻易放过他。
可为何会是以这种方式?
萧珩却有些犹疑。
在从前那个梦中,秦王萧肃是明明是绝对的主战派。
也正因如此,齐国才将其当作死对头,不惜动用顶尖高手,险些要了他的命。
难道这其中也另有隐情?
他不确定,可如今尚能有这样的能力偷偷进入大梁的,除了齐国,不会还有旁人。
此事要么便是萧衍利用齐国脱困。
但这个可能性已然微乎其微。
要么便是萧肃,利用此事一举两得,嫁祸给萧衍之后趁机要了他的命,再将自己变成大梁在齐国的质子。
至于后续,便是萧珩也猜不准了。
日上三竿,林黎又站了会儿,到底忍不住道:“殿下,要不咱们还是先去用午膳吧,也饿了。”
事情已然发生,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
萧珩看着外间的太阳,想了想。
“弄点冰镇的梅汤,做个海鲜汤来,再让膳房做点凉拌菜即可,这天实在是热。”
林黎叫人去传膳。
走了一半又想起来:“不对啊!说到猫,咱们的猫呢?对了,还有黑风和团子今日也没瞧见,都跑哪儿去了?”
有路过的侍卫听到这话,远远回答:“小猫方才吃饱喝足,往前头院子里去了,有小厮养了只鸟,它喜欢在那边趴着看。”
“黑风玩了一早的藤球,此刻也用午膳去了。”
“团子倒是没瞧见,不过听说因为太热懒得动。”
“说是早晨出来走了两步就又回去趴着,刘二还叫人给它弄了些冰在屋里放着,这会儿大约睡了吧。”
“哦哦哦,”林黎连连点头,却又好奇,“咱们府中有人养鸟了吗,怎么没听见叫?”
身后的萧珩缓缓踱步至前,闻言道:“天天被猫盯着看,你觉得鸟还敢叫?”
那侍卫哈哈一笑:“殿下说的对,可不是如此?”
他说罢,这才指着前院的方向道:“也是他们养着玩的。”
“说是那日发现小猫喜欢,就买了只八哥回来,如今那八哥天天受酷刑,被猫盯着瞧。”
林黎站在当场,还要说话,被萧珩一把搂住脖子。
“还愣着做什么?”
“走吧,它看鸟,咱们也去看看它。”
天气很热。
但前院的人却不少。
之前被救回来的小狸花正在阴凉处趴着,昂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屋檐下,那边一只鸟笼,里头养着只黑黢黢的八哥鸟。
萧珩带着林黎到时,那只八哥站在架子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不远处,好些侍卫小厮亦三三两两面向猫的方向。
正在轻声说话。
“你们觉得它为什么一直盯着八哥看?据说猫都喜欢抓鸟吃鸟,这是天性,会不会它也在观察,想吃了鸟?”
“不应当吧,我倒觉得它单纯就是好奇。”
“你们说这八哥不会是哑巴吧?自从买回来后就一直没个动静,如今甚至连动都不太动,是觉得自己只要一动一叫就会被吃?”
“如此看来,鸟也可怜。”
有人暗叹一声,便又有人道:“鸟是可怜了些,不过咱们挂得高,不会真让猫将它怎么样的。”
“倒是这只猫,长得可真灵。”
“那倒确实,之前主子将它带回来的时候,太瘦了,花色也不对称,我还觉得它长得有些潦草,如今想来当时真是眼神不行。”
“现今吃得好睡得好,虽然不给人碰,但哪怕只看着也舒服。”
萧珩轻笑一声。
看来和他们打同样主意的人不少。
他一出现,众人忙远远向他行礼。
一时间“主子”“殿下”声此起彼伏。
好不容易打完招呼,萧珩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方才还一动不动的八哥却突然跳了跳。
原本趴着的猫猛地收缩瞳孔,无比地专注地看去。
身子虽未动,那八哥浑身的毛却几乎瞬间炸开。
众人本能地闭上嘴,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而下一刻,猫没动,人也未动,那八哥则陡然间口吐人言,大声嚷嚷道:“主子救命,主子救命!”
它嗓门极大,又粗犷还带着些沙哑。
方才还专注盯着它的猫被吓了一大跳。
几乎整个身子完全躬起,往后连退数步,差点没给自己吓得双脚站立直起身子翻倒,之后更是后脚拼命蹬着,哧溜一下转身便跑。
“……”
这一下突如其来,众人险些笑翻天。
怎么什么动物到了瑞亲王府都能成精?一只猫被只鸟给吓成这样,一只鸟又这般神来之笔,实在叫人意想不到。
整个府中再次闹翻了天。
虽非故意,但正因有些小动物在,府中的气氛总是很好。
同一时刻的齐王府内,却显得有些压抑。
萧墨轻揉着太阳穴,许久不曾说话。
直至一口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他才猛地站起:“究竟怎么回事?萧衍真死了?那萧肃呢?”
“当年齐国战败,早已落魄,上次朔上石之事已足够让人提高警惕,为何还会有人再次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