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去时,已是深夜。
二皇子萧衍和四皇子萧肃就这般被禁军带着出去,而梁帝的圣旨亦随后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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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欢欣雀跃,有人如丧考妣。
真正几家欢喜几家愁。
齐王萧墨不曾出宫,他随梁帝前往华安宫看望景妃。
剩下的几人则各自散去,心情复杂。
萧珩坐在回礼郡王府的马上,终于能安安稳稳休息片刻。
便是林黎也只是叹息一声,规规矩矩坐直身子在旁守着,没如往常那般多话。
大事已毕,春闱也迎来最后的日子。
幕后黑手全部伏诛,他们周围终于清净下来。
这一刻萧珩什么想法都没了,他缓缓闭上眼,很快进入梦乡。
就连林黎坐了一会儿都忍不住跟着打起瞌睡,将个大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
此处寂静无声。
另一边的恭郡王萧宁却停不下来。
也不能怪他,这些天他负责试院安全,日夜操劳扎根驻守,直将自己忙了个团团转。
外头发生的这些事,他真是连听都没听说过,此刻只觉得新奇。
“真是惊天奇闻!这一晚上也太刺激了,比带人抓那些试图乱闯的贼子还要刺激!”
“四皇兄看着那般刚正不阿,结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竟然利用春闱牟取暴利,还私下锻造兵器豢养走狗死士,往日里谁跟太子不对付,他便跟谁不对付,居然全是装的!”
“就连当日在宫中奋起救下三皇兄也是装的!”
“这演技,本王真是自愧不如!”
萧宁虽压低了声音,也不耽误他咋咋唬唬:“当初在父皇面前争宠,本王还一直以为咱们之间相差无几,如今看来,真是非也非也。”YST
他的贴身侍卫张新显然也深有同感。
闻言连连点头,越发激起了萧宁的倾诉欲。
“还有二皇兄,他可真是极品啊!”
“若非此次父皇慧眼如炬察觉出不妥,真叫他利用那什么人偶出了府回了宫,说不定还能恢复太子之位,那才多可怕。”
“你方才听没听到张公公说,被派出去伺候的人当中,那个小太监阿宝竟是二皇兄自己的人!”
“不寒而栗,荒谬如斯,这种怪物,我等竟还与其相争多年……”
萧宁不想则已,一想实在忍不住后怕。
齐王萧墨与太子自小时便是对手,待后来渐渐长大,一山不容二虎,关系更是紧张。
萧宁与齐王交好,自然便成了萧衍的敌人。
这些年,他们尔虞我诈明争暗斗,谁也不服谁,虽说此消彼长,可谁也不能真的将谁彻底击败。
萧宁从不曾觉得对方有何特别。
可如今想来他才恍然。
若太子一党真是铁板一块,若无父皇在中间不断地调停,面对那样的两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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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萧宁突然又愣了一下。
应当说,若萧珩当日不曾突然昏迷,也未在昏迷清醒之后疏远了太子,他和齐王大约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马车车厢内,主仆二人一直小声嘀咕。
另一边的楚王萧辞,此刻也摇头晃脑地在轻声说话。
“还好本王睿智,早已将一切看清。”
“说是两件事,可其实此番突然曝出来的却是三件事,这三件事要说没有老六在背后,本王绝不相信。”
“若本王还如从前那般有些不该有的小心思,今日下场可不会比那两位更好,一个太子,一个亲王,说没就没了。”
“人呐!”
他轻笑了一声:“有远大的目标是好,及时止损悬崖勒马更为上。”
“想着至高无上的权势,做着天下共主的美梦,也得看自己是否真有这个能力,否则钻了牛角尖一意孤行,换来的唯有得不偿失。”
“如今本王这日子却舒坦多了。”
“只做该做的,只说该说的,也无需再担惊受怕,亦不用随时伪装,你瞧瞧,本王这肚子都瘦了许多。”
萧辞抬手拍了拍自己尚且圆滚滚的小肚子,倒的确比之前瘪下去不少:“本王从前那叫胖吗?那是压力太大肿的!”
“待再过些日子,就叫人将府中连接外头的那条密道给封了。”
“本王也安安稳稳享受享受。”
“省得整日提心吊胆怕被人给察觉出不妥。”
此话一出,他身边的侍卫倒是愣了一下:“主子决定了?当日那条密道可花费了咱们不少工夫。”
“便是所有人均被禁足时,府上也没断了与外界的来往。”
“这可都是密道的功劳。”
这话让萧辞沉吟片刻,方才缓缓闭上的双眼慢慢睁开一条缝来,他想了想,这才笑道:“死脑筋。”
“如今萧珩如日中天,他又是个比鬼都精的,什么事能逃得过他那双眼?你当萧肃敢买卖考题,做得还不隐秘?”
“结果还是被抓了,不仅抓了,连带着旁的事都无所遁形。”
“得不偿失啊!”萧辞说着,又缓缓闭上眼,“现今这情形,顺势方能安然,至于往后嘛……”
他意味不明地道:“便是往后的事了。”
一旁的侍卫显然还不大明白,瞪着个眼睛半天没动静。
萧辞“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瞥他一眼。
“也难怪你只能做本王侍卫,却做不了谋士,让你将密道封上,又没说永远不能再开。”
“先封上吧,若不做点什么表明忠心,如何能获信任?”
“总得叫他先放下戒备,否则咱们的谋划更是永无可能。”
“当然,”萧辞说着,又缓缓闭上双眼,“若本王的日子能一直过得顺心,那也成。”
“就希望那密道封死后,不要再有重新打开的一天吧。”
马车晃晃悠悠,萧辞又摇摇头。
“只没想到景妃竟会做出这等糊涂事,甚至那么多年过去,还被人利用撞到了枪口。”
“自今日往后,后宫之中大约再无人会是苏贵妃的对手了。”
虽说身为太子的儿子被贬被禁,可却因有萧珩在后,一切都未牵连到她身上。
她统管六宫,却根本不参与前朝斗争,如此反更立于不败之地。
可惜自己的母妃。
萧辞在心中轻叹一声,出身普通,位分也是一步步熬出来的,父皇并不太放在心上,否则便是子凭母贵,他也不必如现下这般操劳。
今晚的楚王府、恭郡王府和礼郡王府皆一片欢欣。
就连萧衍的两个侧妃都喜极而泣,万没想到竟真的熬到了苦尽甘来的一日。
唯有秦王府中愁云惨淡。
哭泣哀嚎声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将城中偶尔路过的猫猫狗狗吓得乱叫起来。
萧肃这一倒台,府中立时遭受大清洗。
数批禁军入内,女眷们惊慌失措,而那些死士谋士各显神通,却难逃天罗地网。
宫外的府邸,萧衍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不见。
当时在启元殿,他听得梁帝终于提起景妃,问起齐王,还当此次自己虽没什么好下场,萧墨也定然少不了受牵连被责罚。
可父皇大约真是老了,疯了,糊涂了,竟只让萧墨去看看他母妃,便没了下文。
为何所有一切均与他想的不同?
他有些癫狂地坐在略显空荡的屋内,好半天才克制住心中的怒火。
慢慢躺回床榻。
无妨,无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还活着,他就永远也不会放弃,会有办法的,他得快些再想办法。
萧衍突然灵机一动坐起身来,快步走到门边。
“父皇下旨,要让我两位侧妃和一双儿女均离开此处,今晚大约便是我能与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
“这位禁军大哥。”
他低声下气讨好地朝门外守着的两人道:“让我再与他们见一面吧,就最后一面,他们毕竟是我最亲的人了。”
“或者你们若是不放心,只让孩子来也见见我也成。”
“就当我们最后道个别,求你们了!”
他说着,突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将两个禁军给吓了一大跳,忙躲闪着避开。
“二皇子这是做什么?您别啊!圣上旨意,我等不敢违背。”
“您便是跪了咱们也无用。”
“何况,”其中一个禁军有些古怪地笑了笑,“您这要求咱们也确实做不到。”
“怎会做不到?”萧衍不解地抬头,“如今父皇在宫内,此地就是你们禁军把守,只需你们一句话……”
霎时间,他眼中已蓄满泪水:“难道还要本皇子磕头求情不成?”
“那倒真不是。”两个禁军连连摇头,正了脸色。
“不瞒您说,主要是因在您回来之前,宫中已有人来将两位小主子都接走了。”
“至于您的两位侧妃,大约是生怕会有别的变数,更是一刻都没停留,东西都没拿便先行离开,此时此刻……”
他二人抬头看看天色,预测道:“大约已经回到娘家了吧。”
夜半时分。
宫外的府邸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凄惨凌厉而愤恨哀怨的怒吼,这怒吼拉长了尾音直窜云霄,将本就受了惊吓的猫狗又吓了一跳。
本就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四皇子萧肃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又冷笑着自言自语道:“真是疯子。”
“扶不上墙的烂泥,”他转过身躺回床塌,“最终还是只能靠本王自己。”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不过外间的混乱并未影响到萧珩府上。
他们马不停蹄,很快便洗漱歇息。
黑风窝在离萧珩不远处的狗窝里,睡得沉沉。
团子倒是稍稍动了两下,但刚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就在主人怀中,顿时又睡了个自仰八叉。
如此过去两日,春闱放榜,萧珩终于得以交差。
而封王的圣旨亦同时送达。
这回竟是张宝全亲自跑了一趟,见到萧珩,他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恭祝王爷,自今往后便要称您为瑞亲王了。”
与之前齐、秦、楚的封号不同。
此番圣上旨意,萧宁封号为“康”,萧珩封号为“瑞”,因为这两个字寓意吉祥,并非地名,在称呼上便也与先前几位不同。
数年前,梁帝下旨召已经去往封地的皇子全部回京。
除齐王因战功赫赫而留下北边的封地外,其余两位亲王皆只收岁贡,再无实际管辖权。
萧珩对此倒没什么想法。
若非父皇不同意,他更想让自己封号为“闲”……
但梁帝显然有自己的考量,也不知是觉得他乃大梁祥瑞,还是希望他从今往后皆好运,总归“瑞”这个字,大约是要跟随他许久了。
唤来林黎给张宝全递上红封,萧珩这才笑道:“劳您亲跑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张宝全乐呵呵地,“圣上可不曾厚此薄彼,奴才先去了康王府,这才来您这儿。”
“外头的牌匾已命人加急在做。”
“圣上还说了,如今您已封亲王,此处地方便小了些,这前后左右还要再扩建,届时工部会派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