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发生的瞬间,齐王萧墨和恭郡王萧宁便第一时间将梁帝挡在了身后,隐藏在各处的禁军与黑螭卫亦同时现身。
那支箭来势虽凶,却并未伤到任何人。
但即便如此,众人的心情也没能放松。
无他。
这段时日,以内城城楼为起点往外扩散方圆三公里,早就被巡防营拉网式排查过不下数十遍。
妄议朝政的,寻衅滋事的,全被一窝蜂抓了个干净。
别说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暴徒,便是小偷小摸的蟊贼都没了。
为确保元宵庆典的顺利进行,巡防营、禁军和黑螭卫三方布控,作为就近的制高点,城楼上亦安排了大批人马驻扎。YST
尤其面对他们所在的这片空地,更是严防死守。
从上往下俯瞰,房屋建筑一目了然,人员方位毫无遮挡,四周各点还有人不停地来回巡查,因此哪怕发生任何一点异样都应当可以被轻易地捕捉。
可就是这样照理说该万无一失的情况,偏偏还是出了事。
那支破空而来的利箭简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根本不知从何而来,已到了跟前,墙上的禁军都还没能反应。
好在黑螭卫大统领吴尤就在梁帝身边。
他一身墨色锦袍,手握长刀,保持着随时迎战的姿势将所有人护在身后。
嗜血的双眸看向虚空,却如有实质:“天字一队,带人去追!二队往东南西北四方突进,布下天罗地网,其他所有人随我护驾,准备回宫!”
出了这样危险的大事,再待下去“与民同乐”显然已不可能。
梁帝的神色有些难看。
自打太子出事,满朝文武便闹个没完,如今好不容易有这般其乐融融的场景,天下百姓也终于得见皇家威严依旧,却又被硬生生打断。
他都能想象到,京城又会出现怎样的风言风语。
脑中不由自主冒出往后可能发生的麻烦事,梁帝只觉得自己刚好了的头疾又有了发作的迹象。
千万不要让他知道今日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随着黑螭卫大举出动,禁军的人马也自四面八方往中间极速聚拢。
远处虽还能听到嬉笑喧闹,近处却只剩下整齐的脚步和兵器偶尔与护甲相撞发出的声响。
因无人声,气氛越发变得沉闷而压抑。
那些摆着摊子的小商贩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本来因知晓要与梁帝接触就足够他们瑟瑟发抖了,谁知突然竟又遇到这种骇人听闻的大事,一个个简直丢了魂。YST
吓得浑身直颤,筛糠似的软了双腿跪下,躲在摊位后方动弹不得。
萧珩抬头去看时,发现靠得最近的那个尤为严重。
没了灯火照耀,他又怕得厉害,此刻一张脸上毫无人色,看着都快晕过去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所有人神经紧绷。
却很诡异地再没等到丝毫异常。
喜庆洋洋的乐声穿透云霄隐隐约约,之前所说的戏班子大约也进行到了精彩处,不断有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接二连三传来。
热闹与寂静,兴奋与堂皇,汇聚成某种奇特的情绪。
恭郡王萧宁的身子渐渐松了劲,忍不住嘀咕道:“难道是个误会?不会是谁手中的弓弩没拿稳,不小心按了机关吧?”
他胆子毕竟大些,说着便几步上前拿起了地上的羽箭。
仔细一看,才发现端倪。
“还有东西,”伸手将附着其上的一小块纸张拿下,萧宁逐字读道,“死期已至,阎王收命——”
他拧起眉头:“这写得什么意……”
话才说了一半,变故突生。
身侧最近的那个小摊后方猛地射出一道银光,直往他门面撞去!
“小心!”齐王大吼一声,伸手来拉。
但此时此刻两人之间距离实在太远,又事发突然,哪里来得及?
好在萧宁并非柔弱书生,本身武艺便属上乘,在发现不对的同时,人已本能后仰。
暗器几乎是紧擦着他的面颊平平蹿了过去。
原本俊秀的一张脸顿时被“呲啦”剌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这边!”
萧宁没想到自己竟会阴沟里翻船,一时发了狠,剑眉倒竖,根本没去管脸上的伤,一把从身边贴身侍卫的手中夺过自己的长剑。
待众人回过神,他已带着滔天的杀意往暗器发出的方向疯狂冲去:“敢伤本王,本王今日便先要了你的命!”
“宁儿,不可鲁莽!”
“殿下小心!”
“退!后退!”
“啊——救命!”
一时惊叫声四起。
那隐藏在后的“商贩”再次露面,哪里还是什么害怕的模样?
分明是一张平静无波极为诡异的脸。
难怪萧珩方才看时便觉得他面无人色,如今乍然反应,才倏地恍然大悟。
这张脸平平无奇,很难让人留下印象,但细看之下却发觉——
肤色偏白,唇色过淡,最重要的是做表情时会显得特别僵硬。
因为他根本不是真正的“人”脸。
江湖上颇有些能人异士可□□改头换面隐藏容貌。
大约便是如此。
众人的怒吼与惊叫那刺客根本不予理睬,抬手就从铺位下方的暗格中“刷”抽出一把弯刀,侧身躲过萧宁迎面一击后,举臂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将暴怒中萧宁的长剑彻底压制。
“好狗不挡道。”那人声音嗡嗡,似乎想笑。
但真正表现在脸上时,却成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古怪模样。
“什么意思?”萧宁被他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反应下意识又慢了一拍,弯刀立刻毫不客气地划过手臂。
汩汩的鲜血顿时不值钱的往外直喷,看得人心惊不已。
有些胆小的妃嫔实在忍不住,抱在一处尖叫起来。
跟着的大臣亦被唬了一跳,纷纷大喊:“殿下快些回来!”
方才萧宁冲的太快,其他人想拦想救都没来得及。
此刻禁军统领王斌与黑螭卫统领吴尤二人一左一右,忙以夹击之势将对方暂时击退,把萧宁从那人刀口抢了过来。
待确认主子安全,正要再回头与之对抗。
下一瞬,那人却忽然一个鹞子翻身,从摊位中间的空当处灵活钻过,而后转身抬脚便踹!
整块的实心木板连着上下成片的木架登时飞起,如此重物被他轻轻松松一脚踢得在空中连续翻腾,朝着人群狠狠砸去!
“啊!”那几个本就吓得乱叫的宫妃吓破了胆,一下哭了起来。
更多的则是混乱中的怒吼:“快退!”
“都是死人吗?不知道上来帮忙,若是主子们出了一点差错,老子要你们全家陪葬!”
“将他围住!给我拦住他!”
又有另外的人在喊:“快找太医过来给恭郡王殿下看看,这血也太多了,殿下,殿下您千万别睡啊!”
萧珩之前一直落在人群之后,事情刚一发生便被簇拥至正中。
如今与其他几位皇子皆站在梁帝周围。
身后一团混乱。
惊叫声、怒斥声与呐喊声揉杂,吵得人耳朵生疼。
尤其是那些宫妃们凄惨的尖叫和害怕到极致后变了调的呜咽,更让惊恐的情绪在无形中相互传递。
人心一乱,人群便很难再控制。
即便出生再高贵,身份再尊崇,此刻也都变成了狂风巨浪中无法自控的扁舟。
只能随波逐流。
既不知下一刻会去往何方,更不知即将面对的是生存还是死亡。
前方则是被重物撞击后四散开来的禁军,侧面是虎视眈眈即将再次冲锋上前守护他们的黑螭卫。
虽说到处都是人,但也可以说这一刻,他们的面前全是空档。
萧珩下意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之前那支箭也许旁人不曾看清,他却看得分明。
按照那箭当时落下的方向与速度,可以肯定绝不是从近处射来的。
那么远的距离,甚至箭尾上还夹着东西都能如此精准命中人群,持弓之人得是何等臂力,又是怎样的水平才能做到如此?
不,不对。
那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
难怪城墙上的禁军没发现任何异常。
也许那一箭根本就不是被什么刺客射出来的,而是在某个隐蔽方位的某个阴暗角落,早已提前被人设置好了机关。
黑螭卫天字一队的人至今还未回来。
二队的人去布防,亦不知去了哪里。
万一此刻再出现别的,如方才那机关同样的……
这个不好的猜测还没来得及真正想完,数道利箭眨眼到了跟前。
齐王靠得最近,等他真正看清时,只来得及微微侧身,那箭便毫不留情刺入了他的右肩。
另外的几支则带着尖锐的蜂鸣继续突进,眼看着便到了跟前。
“珩儿!”梁帝本能地唤出了声。
萧珩再没空细想,整个人突兀地后仰,堪堪躲过。
林黎在旁眼疾手快,抬脚上前两步,拔出长刀刷刷几下将剩余的箭全部打散。
但这还没结束。
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箭似乎彻底疯魔,再无停顿,拼了命地往人群方向射来。
没完了是吧!
周围的嘈杂声被自动屏蔽,林黎浑身的肌肉一点点紧绷,至完全膨胀。
想到自家主子方才险些受伤,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这段时日操练的成果被彻底激发,长刀被舞得虎虎生威,眨眼间的工夫便将冲着萧珩而来的暗器几乎完全击落。
偶尔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也被萧珩轻松躲开。
但其余人便没这么轻松了。
要顾虑到不会武的主子,要时刻提防不知从何而来的暗器,要防止对面那刺客再趁乱动手,还要忍受周围刺耳的尖叫和哭喊。
行动艰难,疲于应付。
短短几息的工夫,周围倒了一地。
YST
受伤的不算多,但也有。
更多的则是吓得站不住的,被人推倒无法站稳的,只想逃跑却被绊倒在地的……
梁帝脸色难看得简直像刷了一层黑漆。
“成何体统!”
视线在其中叫得最凶的几个宫妃身上掠过,决定等一回宫便降了她们的位分,省得她们再有机会出来丢人现眼。
他又看向四周:“接连伤了朕两个儿子,你们这么多人竟如此不济,朕要你们还有何用!”
跟在后头苦苦挣扎的禁军和黑螭卫简直想死。
只觉得有口难言。
他们倒是想护好主子,可实在架不住这帮皇子自己喜欢往前面凑啊!一个恭郡王恨不得自己去杀人,一个齐王把自己当刀枪不入的战神,旁人躲都来不及,他非要大剌剌地站在最前面……
但现下显然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几波利箭过后,方才那刺客忽而再次狞声一笑:“既然暗箭杀不了该杀的人,那便还是我来亲自动手吧,杀了人,任务完成,我与你们往后永世不见。”
他话音落下,整个人犹如一道旋风冲进了人群,根本不等人再做出反应,弯刀直刺,狠狠插入太子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