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忙着逃命, 谁也顾不上停在结界外的大巴车,还有车上的老师们怎么样了。

  他们出结界走的是另外的路,也看不到大巴车。

  但季鳞知道, 如果导师们也遇到了活尸和从结界里逃出来的疫鬼, 大巴车本身就自带铭文篆刻, 老师们经验丰富,就算他们人少也能靠铭文的威力阻挡活尸一两日之久, 给天师管理局和学校发出求救信号。

  他们跑出结界后, 就按照季鳞说的西南方向的天堑峡谷跑了进去, 中途也有人和妖受伤,大家没多久就走散了。

  活尸所到之处, 都是破坏和焦黑的痕迹。他们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溃烂的具有腐蚀性的, 身上的黑气和疫鬼相似, 但更浓烈更危险, 碰触一下就有可能让人产生活人尸化和心脏被攥紧悸愕的反应。

  碰到或许不会立刻死,但损耗巨大!而且有后遗症, 尸气比鬼气更难拔除。

  西南方向是三面环山的出口, 一道与天相接的天堑被山涧里的参天古树遮住了大半的风景, 远远看过去,颇有种孤峰险影云天高,万里牵云碧海阔的壮景,让人望而却步。

  但大家都来不及多想, 纷纷跑进山溪谷涧,脚下踩着湿滑的河石, 淌过冰凉的小溪, 进到山里。

  “轰隆——轰隆——”空间里回荡着沉重响声,从地底传来的震颤, 每一下都敲击在众人的心脏上。弦著复

  有人抽空回头看,才看到倪泉村旁侧的山体在往下塌陷,不少房屋都被地震震塌了,斜坡上的青松柏树的根插到土壤里,纷纷随着坡体往下平移,倒塌被掩埋。

  “是地震!那些活尸从地底里爬出来,不少坟墓都是直接埋在地下的,活尸出世,山中多坑,造成了山体滑坡,引发了大地震!”

  “快跑啊!”

  虞七璃没了力气,提前预备着把手从气泡上收回,她和季鳞屈起双腿从空中跳了下来,匆忙跑进了没有来及塌陷的山间。

  地动山摇,仿佛末日降临,什么山精野怪都跑出来纷纷躲避灾害。家园被毁,走得最快的也是这些精灵。

  季鳞扶住全身虚脱大汗淋漓的虞七璃,两人脚下的土地还在余震,树叶莎莎地响,一个个绿色的光球越过两人飞向森林深处。

  季鳞回头看了一眼,倪泉村确实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疫鬼和活尸也被掩埋大半。但她知道,一旦地动停下来,活尸和疫鬼又会从地底里爬出来,它们在充满灵气的空间里待得越久,身形就会越庞大,就会更难对付和逃脱。

  她从包里掏出几个只对鬼物有作用的炸星雷小球,按照一定的间距埋在进山的唯一路径。

  其他人看到了她的动作,后知后觉也跟着布下不少灵符绊雷、小阵旗,为的就是阻止活尸追上他们,如果不幸被追上,受了伤的活尸总比强盛的尸体好对付。

  “我们走!分开跑!”

  季鳞最不缺的就是灵符了,她在下山后被虞七璃那几次喝她的血激发了灵感,天师血对妖鬼有一定的吸引力。如果将她的血兑成比例加进朱砂墨里,画出的符她试过,力量增幅了普通符篆的三倍多。

  她把灵符给到虞七璃的手里,嘱咐道:“省着点用,力道有点大。有奇效。”然后连忙吞了几颗补充精力的大力丸,弯腰把虞七璃背在背上。

  她背着虞七璃,有了之前的经验,跑得飞快。

  “嗯。”虞七璃白着脸色,手里拿着一沓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黄色符篆,难受不安的抓紧了她肩头的衣服。

  进山后,众人就走散了,活尸们是闻着人气和肉香来的,除非你把自己用泥浆糊得爹妈都不认识,狗鼻子都闻不出来是个人还是个妖,不然都得落荒而逃。

  季鳞身后也追着几只活尸,她看到朱子殷在的泡泡在不远处停下,狼族蛇族蛙族和蜂族化做原型,把她跟提小孩似的甩到背上,一把捞起粉色的水母四散逃开。

  朱子殷半死不活的躺在狼族的背上,一只手抓着巴掌大的水母的触`手,被电得浑身抽搐。

  她吐出一口白烟,坐起身来看到季鳞,连忙抓了一把狼族的毛毛,信赖十足的催促道:“大佬快过去,找季鳞!人多好照应!”

  狼族也不含糊,精壮有力的后腿在百年松木数上一踢,两只手抓住另一棵树的树干,一个高举冲荡,领着身后的两只活尸转了九十度的弯,朝季鳞狂奔而来。

  朱子殷见她就像见到了亲人:“季鳞!太好了,你在这里!”

  “子殷!”季鳞脸色骤变,她刚刚才甩开一只活尸!

  “你不要过来!”

  季鳞头也不回的跑了,这次连方向都没有选,只差没把冲到身旁的朱子殷给一脚从狼背上踢到山谷里去。

  “嘤嘤嘤~季鳞,还有没有点同学爱,我们在逃命呢!你想想办法啊,我快要吐出来了,呕……救命!”

  她趴在狼背上,紧紧抓着狼族后脖颈的毛毛,两只脚被甩得横飞起来,整个人鼻水横流,忍着被电还要抱紧怀里看不清哪面是正脸的水母同学。

  季鳞暗道该死,她也快没力气了。

  又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她犹豫了片刻就往后丢了出去。

  铜钱准确无误的戳进身后跟来的活尸的腐身里,砰地一下血肉炸开,“噗!”

  没有血的肉块碎成肉泥,带着黑红的粉尘染浊了周围三米内的草木,就连被爆的活尸旁边的活尸也被炸断了半边身体。

  朱子殷目瞪口呆,大呼小叫:“我靠靠靠靠靠!太强了!你有这招怎么不早用!”

  季鳞怒叱道:“闭嘴!铜钱用一个少一个,换你你舍得啊!杀招留在后面用!要不是为了救你!”

  朱子殷第一次见季鳞发火,被骂得不敢吭声,唯唯诺诺点头,“哦,哦……那以后我送你些铜钱。”

  “哼。”季鳞扭头跑远。

  她背后的虞七璃也不清闲,她积攒了些力气后,就要求要下来自己走。

  “扑哧——”扬手一挥,妖力夹着灵符贴到一个从谷溪水里爬上来的活尸脑门上,瞬间爆头。

  “砰!砰!”爆响就像一场速度激情与艺术的洗礼,将刺激和热血激发到极点,让人肾上腺素暴增。

  季鳞感觉自己还能跑上三天三夜,但事实上,她的五脏六腑已经在向她发出濒临破裂的尖疼警告,呼吸腔里就像被水灌进去洗了一遍,又把浓浆抽出来后的辛辣刺激!

  “不可以!你给我待着!”季鳞突然失态的大喊,两只手扣住掌心,否决了虞七璃下地的提议。

  “我可以!本公主要自己走,你听到了没有?!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虞七璃抓住了她的一只耳朵喊道。

  “不行!你的腿本就是化形的,你平常骗着我开心就算了,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你要是下来了,跑不了三米就要被抓住!”季鳞急急地道,说着她还甩了下脑袋,拼命摇头不让虞七璃抓住她耳朵痒的弱点。

  “你怎么那么傻,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就是……”虞七璃哑声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生气不起来。她只是一贯的去表现自己的坚强,就好像她不需要季鳞的帮助也能躲过活尸一样。

  她发现自己心疼了,季鳞身上的汗水和她的汗水交融,她的脸色都白成那样了,为什么还不听她的话把她放下来!

  “你又不喜欢我,干嘛要一直照顾我!我叫你放我下来你听到了没有?!”

  “不放!你有本事就扯我头发,给我扯秃了我都不放!”

  虞七璃怎么舍得扯她,手刚放到她乱糟糟长发的脑袋两侧,忽然听到一声大喊,“别动!”季鳞又吼她了!

  “姐姐们,我求你们了,别吵了行不行!想想办法啊,咱们要死在这荒山古林里了呜呜呜……”朱子殷突然出声,竟是趴在狼族的背上哭了起来。

  狼族脸一黑,嗷呜咆哮一声,气急道:“女人你敢!别把鼻涕都染在本大爷的浓密稠黑的帅气毛发上,你再揪,我就跟你急!”

  朱子殷的呜咽卡在喉咙里,登时不上不下的,打了个哭嗝,“嗝呃……”

  季鳞沉重的心情轻松不下来,一言不发又跑了几步,甩掉活尸后,几人在一处斜坡林停下。

  朱子殷正要从狼背上滑下来后,一屁股坐到地上,没想到就被季鳞喊住。

  “等等!你这里……”

  她没有留情把朱子殷推开,露出她身后一处凹口的土层,接着弯腰将手伸进了兔子洞里。

  如玉洁长的手指在土洞里掏了掏,抓出来一把干草,还有一把不知道沾染了浓绿色黏液的黑土。

  “你发现了什么?”朱子殷凑上来,满身汗味并不好闻。

  季鳞随手抓了一把草擦手,推开她,翻出包里那根撬棍,无情的砸到地上,对着兔子洞狠狠一捅,撬棍弯曲的地方勾住了洞边的地砖。

  她借巧力,唰地一拔撬棍,树根的浆液混杂着黑土,将半坡的土坯表层掀开了半人高的一个大洞,洞口被灰黑色的砖块和黑泥土堵住,一半坍塌,很明显的人工痕迹。兔子洞只在前面,几个窝被钻进去的动作踩扁了。

  季鳞掀开表层草的遮盖,又爬了出来。

  “哇!这是什么?”朱子殷兴奋。

  季鳞森冷的眼神瞥了她一眼,眼里的凶狠收敛了些,她没好气的道:“你的老本家。”这地方土质不一样,她记得村子那边的是红松土,这里的却是黑土。

  季鳞被溅了半块脸的绿浆溶液,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把脸,又单膝跪在坑边上使劲的往边上刨,整个人被泥浆树浆糊得脏污不堪,衣服也被浸透。

  朱子殷还未明白,但已经从包里也拿出来了洛阳铲,蹲到她旁边,“我本家?你说,这底下是个墓穴?”

  “是没错,快挖吧。朱子殷,你本家是墓吗?能不能想清楚了再回话?”季鳞无奈地叹了一句。

  但朱子殷已经没有心思再理她,满眼都是刚刚发现的墓穴。

  她喃喃地道:“怎么会呢,你既没有寻龙杵,也没有用探测仪,这墓怎么出现得这么巧?”

  她的脸色变得古怪,用铲子刨土的动作一滞,“难道说,这是个移动墓穴,就跟着我们来的,主门在一个兔子洞里?”

  “胡说什么。”季鳞拍了下她的头,起身往上走,蹲在坡顶用撬棍敲地砖。地砖很多都已经碎了,渐渐露出中间洞口的全貌。

  她见差不多了,才从坡上跳下来,拉着停下后就跌坐地上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站不起来的虞七璃起身。

  另一旁的狼族已经化成了狂拽酷霸的青年模样,他伸出金刚爪化的两只手来帮忙,三两下就把地砖都挠了个粉碎。

  朱子殷蹲在地上被溅了一头的白色灰粉,“咳咳,我看过了,这洞不是墓穴的入口。破裂的地砖边缘有现代的化学腐蚀液,把坚固地砖里墓穴内部的一层铁皮腐蚀了……”

  前面狼族青年在问过季鳞后,就大胆的弯腰抱起水母往下走了。

  季鳞把手里的蜡烛熄灭,放回背包里,背起地上的虞七璃也立马闪身进去。

  她看着一脸痴迷抚摸着古砖和铁皮研究的朱子殷,抬脚轻踹:“行了,赶紧走吧。刚刚还不认得你老本行随来随去的家呢,现在倒迷上了。”

  “你该庆幸盗墓贼用的是化学试剂,现在酸性都差不多没了,如果用的是古法制的粪水浇铁,你现在应该急着去洗手,而不是捧着一堆破片在这里闻土嗅香。”

  朱子殷被她说得脸色发青,砰的一下将手里的碎片丢掉,手忙脚乱抱起地上的包,挤到前面去,“我,我先去用探照灯看看前面的路,蜡烛不灭,证明这下面有氧气,应该还有别的路能出去……”

  “我们没有提前准备就闯入墓穴主人的家里,如果‘出事’了,还要提前做些准备。”

  季鳞摇头无语,想了想,将虞七璃放在墓穴洞口的地上,把背包给她背好,一字一句的嘱咐道:“七璃,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把洞口封住。”

  她一边用撬棍把洞口的土扒过来,想了想,丢开棍子,用手抓起湿泥和石头往地砖的缝隙边缘粘黏,一边说道:“墓穴里另有气息可以掩盖我们身上的气息,活尸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就会退走。我得在洞外留信号给其他路过的同学,让他们也能再凿洞下墓躲避。”

  封洞是为了封住地下的气息不外露,除了他们的气息外,还有本身与这几座大山已经融为一体的墓穴气息。

  留标记是记挂其他路过的人能看到。

  季鳞粗糙的把矮矮的砖墙又堆了起来,空间里的光明一点点减少,最后只剩几个透光的孔隙,就连外面那个兔子窝都被她用嫩草铺成了刚刚的样子。

  虞七璃看着她的侧脸,沾满了泥泞和绿浆,偶尔因为泥浆干掉后掉落下几片土砾,白嫩的脸像是刚从鸡蛋里剥出来似的,很好亲的样子。

  季鳞这么碎碎念,又是专心做事的样子,虞七璃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就光是用眼神去描摹她的侧脸五官轮廓去了。

  “喂,醒了没?我们走了。”

  季鳞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说完就把她抱起来,弯腰往前走去。

  这条道不是墓穴主室通生门的路,通道往下是延伸的泥洞,而且还十分矮小,想必当初盗墓贼也只是留了个方面躺着滑到墓穴里的洞。

  至于出口,应该还有别的。

  几人在洞里没走多远,就跳进了一个能淹没脚腕的池子里。

  池子里的水接触到肌肤,微微的热,季鳞赶忙把虞七璃举起来,不想让她接触到水。至于那两个跟在两人屁股后面滑出来掉进水里的背包,她一眼都没有看。

  朱子殷大惊小怪了一阵,按理说墓穴不会建在有水的地方,谁知道这个墓葬竟然会专门引水池和泉眼进来。待看到水只是热,并没有任何危害后,她这才抬起头观察墓穴的内部。

  这个成瓮盒一样内部被捞空的墓,此室为东北方向的一处蓄水室,空空的仓室里除了几个方方正正的浅浅蓄水池外,还有众人头顶不知道什么作用,从开凿出的墓壁里伸出来的大腿粗的铁链。

  铁链乍一看去,在空中晃荡得毫无章法,链链尾部与墓壁上的铁铅浇灌的石锁千钧扣相接,千钧扣越有数百,大小产次都为同批同型号,石锁中间横着镶嵌着几根指头粗的玄铁棍。

  铁链上生了发黑的铜绿(铜锈),想必是铁链锻炼不纯,和青铜有些杂质和主料上的关系。

  两人三妖很快从蓄水池上来,走到这一处墓室的门口,狼族正要出去,朱子殷一把拉住了她。

  她和季鳞交换眼神道:“先等等,我看看此地墓穴的灵脉走向。这个墓穴年代不算久远,但也要小心。别走错了闭室从死门过,万一遇到比外面活尸更难缠的东西。”

  狼族惊疑的看了看她,直接收回了脚,他这时候还有心思感慨道:“难怪区区人族也有活下去的价值,你们的手段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层出不穷。”

  季鳞:“……”

  所以,到底是谁给了妖界的妖,她们只是‘区区人族’的概念?

  华国历史上下五千年,山海经包容海陆空珍馐无数,老祖先们把人能吃的,不能吃的,会吃人的妖怪都写进了书里。

  人界的妖都对人族讳莫如深,早知人有无穷潜力。怎么妖界的妖依旧对他们认知如此肤浅。

  狼族感慨着,看见季鳞的正脸,感觉到了有几分熟悉,他想了一会儿,在朱子殷还在一旁瞎捣鼓她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探墓工具时,他忽然“啊”了一声。

  他指着季鳞道:“我想起来了,我之前见过你的画像。那天我路过学校中次三经楼的教学楼的时候,凭着我超高的眼力和听力,看到了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说你的坏话。”

  他旋即兴奋,“他们说你是什么阴阳眼是吧?”

  狼族青年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好奇问道:“他们说是要在你期中考核的时候抢夺你的眼睛,你的眼睛真有那么神奇吗?可以换给我戴两天看看吗?”

  朱子殷正用兰花指捏着阴魂安神香,噗呲折断了两根。

  她猛地转头,眼神呲红了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想害季鳞?”

  以往她和季鳞出去给豪门富豪驱除梦魇的小鬼,心疼得都舍不得用,每次都是捏碎一小段放在指甲盖缝隙里,一口气吹着慢慢的烧。

  季鳞看向一旁已经恢复大半力气可以下地的虞七璃,看到她亦是蹙眉、凌厉的样子,不由得抓紧了她的五指。

  两人十指相扣,体温从肌肤中传递着温暖,季鳞的神经放松下来,安抚的笑容一闪而逝。

  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