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幼心一勺一勺喂林亦清喝完粥, 自己也随便吃了点东西,将打包盒系起来扔进垃圾桶,便坐在床边, 摆出一副要和林亦清促膝长谈的架势。

  屋子里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林亦清尴尬, 不敢直视舒幼心的眼睛,只好盯着输液管上的点滴, 硬着头皮沉默, 等舒幼心自己开口。

  舒幼心还是没林亦清那么沉得住气, 安静尚未超过五分钟,她就轻轻哼一声:“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

  林亦清抿起唇,神态拘谨,有点不知所措。

  她低下头, 轻轻揪起被子一角:“要, 要说什么?”

  舒幼心想了想:“把你今天在车站说的话重复一遍。”

  红晕迅速爬上林亦清的脸颊, 让她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生气, 想盖都盖不住。

  她眼神躲闪,试图逃避:“我忘记了。”

  舒幼心撇撇嘴:“哦, 那算了吧,我也不勉强你,我买的机票还没退, 是晚上八点过的, 现在打车去省城还来得及。”

  “……”林亦清一脸沮丧,偷偷按住舒幼心的手。

  舒幼心瞥了眼盖在自己手背上那只好看的,骨节分明但因病显得苍白的手, 试图抽回, 但林亦清用了力, 不让她脱身。

  “你到底想干嘛?”舒幼心不客气地冷哼一声。

  林亦清咬着唇,眉目间瞧着可怜,委委屈屈地说:“不走不行吗?”

  舒幼心睨她:“又没有人留我。”

  林亦清自觉遭到了报应,以前对舒幼心放过的狠话,如今全要一句句报应在自己身上。

  她忍下强烈的羞耻,急忙开口:“你留下来吧,我,我不想你走。”

  舒幼心又说:“我留下来干什么呢?”

  林亦清舌头打结:“陪,陪我。”

  “哦。”舒幼心不以为然,“有的人又不待见我,成天不给一个好脸色。”

  林亦清垂低头:“以后不会了。”

  舒幼心轻嗤:“你说不会就不会啊,我凭什么信你?”

  林亦清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那我给你写保证书。”

  舒幼心愣住。

  “噗!”她笑起来,“你是小学生吗?”

  不管怎么说,总算逗笑了,偷偷瞄了眼舒幼心眉眼弯弯的样子,林亦清心里松口气。

  没想到下一秒,舒幼心开口:“好啊,那你写。”

  说完,她给任乐晗打了个电话,让任乐晗找护士借一下纸笔。

  林亦清:“……”

  几分钟后,任乐晗拿着东西进来,语气疑惑:“你要纸笔做什么?”

  “你别管。”舒幼心说完,示意任乐晗可以出去了。

  任乐晗翻了个白眼:“外面有点冷,你们小情侣讲话能不能快一点?”

  舒幼心推搡她:“知道了知道了。”

  任乐晗作伤春悲秋掩面抹泪状:“唉,终究是错付了。”

  “快走吧你!”舒幼心被狠狠逗笑。

  任乐晗走到门边,回头朝林亦清递了个“你加油哦”的眼神,随后拉开门出去了。

  林亦清囧。

  经任乐晗这么一闹,病房里气氛变得轻松,当舒幼心把纸笔拍在林亦清面前时,这个承诺书就多少带了点玩笑的意味。

  林亦清接过笔,拘谨地请求:“你转过去。”

  看着写和和当面说没什么区别。

  舒幼心这回没坚持,听话地背过身,留给林亦清一小片属于自己的清净。

  林亦清握紧笔杆,深吸一口气,开始认认真真地写。

  无人注视,想说的话经过一次转换变成文字,似乎更加容易吐露了。

  过去几分钟,舒幼心肩膀被林亦清拍了拍,她回过头,林亦清将那张纸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纸上多出来几行字。

  “我有一只小狐狸,她很漂亮,很可爱,很聪明。

  但是,她被我弄丢了。

  如果你见到她,请告诉她:我爱她。

  我不会再因为自己的软弱疏忽她的情绪,让她受委屈,我希望她永远快快乐乐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落款——林亦清。

  舒幼心不禁哄,只看两行就红了眼眶。

  她的心跳迅速加快,又缓缓恢复平稳,林亦清写在纸上的每一个字,都能拨动她的心。

  林亦清手中的纸张唰地被抽走,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心怦怦直跳。

  小心,忐忑,又怀着点不敢言说的期待,悄悄地,悄悄地掀起眼睑。

  于是意料之中,对上舒幼心的视线。

  看清她卷翘的睫毛坠着几点莹亮,通红的眼眶和微微抿起的唇。

  林亦清倏地心疼,心揪得很紧,情不自禁攥住舒幼心的微泛凉意的指尖。

  舒幼心羞于被林亦清看到自己动摇的样子,吸了吸鼻子撇开脸,故意板起脸,嗡着嗓音表示不乐意:“你好狡猾,写保证书还拐弯抹角的。”

  林亦清脸皮变厚,瞄一眼舒幼心捏着“保证书”的指尖:“那你不也收下了吗?”

  “你不要的话,这张撕了,我重新写吧。”林亦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试图把自己的“保证书”收回来。

  舒幼心躲开她:“那你重写啊,多写几张,我好对比看看你的诚意。”

  任乐晗拿进来好几张纸呢。

  林亦清:“……”

  论脑子转得快,她远不是舒幼心的对手。

  林亦清沉吟须臾,低下头,又写一张,这次写得很快,只有几个字。

  “你是我生命中的小太阳,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

  写完一张,递给舒幼心一张。

  “我经历过温暖,所以不愿再独自面对严冬,我自私地希望你回到我身边。”

  “小狐狸,谢谢你。”

  “我爱你。”

  最后一个字写完,林亦清手中的纸也用光了。

  舒幼心脸埋在一堆纸张里,红得耳朵快滴出血,难为情地抱怨:“太肉麻了,太肉麻了,你怎么一套一套的。”

  林亦清也很害羞,但她今天做过太多突破底线的事,不在乎再多一桩。

  于是她握住舒幼心的手腕,将遮挡在她眼前的障碍物拨开:“你愿意原谅我吗?”

  态度诚恳真挚。

  舒幼心哼唧:“哪有那么容易,我要好好想一想!”

  林亦清:“我等你。”

  舒幼心脑袋上冒起一朵蒸汽,心跳太快,感觉要溺死了。

  脸烧得太烫,没脸见人了。

  她吧唧一下趴床上,掀起林亦清的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说什么都不出来。

  然后,林亦清隔着一层棉被,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舒幼心埋在被窝里,嘴角快乐地扬起来,得很努力,才没吃吃笑出声。

  病房门被人敲响,医生来查房,舒幼心嗖的一下钻出来,手忙脚乱收起一摞林亦清的“保证书”。

  医生走到林亦清身边,看了眼点滴剩余量,替林亦清测了体温,又例行问了几句诊,确认林亦清有所好转便离开了。

  医生走后,舒幼心还背对林亦清。

  林亦清戳了戳她的肩膀,舒幼心没回头,干巴巴地问:“干嘛?”

  “你原谅我了吗?”林亦清向舒幼心确认。

  舒幼心被逗笑了,回头瞪林亦清一眼:“你有完没完,说了还要考虑!”

  林亦清又问:“你要考虑多久嘛。”

  这句话尾音有点拖,钩子似的微微上翘,跟之前那句语音一模一样,因为感冒嗓子有点哑,更添了一点磨砂质感的韵味。

  舒幼心耳朵都给勾麻了。

  天啊,要命。

  舒幼心耍赖说:“我想考虑多久就考虑多久!”

  “好吧。”林亦清肩膀耷拉下去,语气听来十分失落。

  舒幼心心尖颤了颤,险些就要把持不住。

  谁知下一秒,林亦清话锋一转:“所以你原谅我了吗?”

  舒幼心又好笑又好气,站起来擂拳捶林亦清的肩,却被林亦清眼疾手快抓住两只拳头。

  生病的人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舒幼心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劲儿,她失去平衡扑向林亦清。

  顾及林亦清手上还扎着针,舒幼心惊慌失措想避开林亦清的胳膊寻找平衡。

  她险而又险地急刹车,没直接撞进林亦清怀里。

  可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比热烈的拥抱更加暧昧。

  她的鼻尖轻碰着林亦清的鼻尖,彼此呼吸交融在一起,唇与唇仅相隔薄薄几毫米,谁一个不经意,就能消失的间隙。

  脑海中刚划过这个念头,仅剩的一点空间就融化了。

  温热的触感羽毛似的刮过她的唇角。

  柔软得不可思议。

  过电般酥麻的触感直上心扉。

  舒幼心僵了一瞬,猛地蹦起来,指着林亦清:“你你你!”

  林亦清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你刚才扑过来亲我,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亲都亲过了,我叫你宝贝你也会答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