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幼心这一觉睡得意外地踏实。

  是连续几个月以来, 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睡醒后脑子还不太清醒,听见耳边有人讲话,但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直到, 她睁开眼,看见任乐晗站在床边, 正和医生沟通注意事项,而她此刻所在的地方, 显而易见是一间病房。

  她躺在病床上, 左手扎着针, 正在打吊瓶。

  任乐晗听见床上传来动静,回头见舒幼心醒了,喜出望外:“姑奶奶,你可算醒了!”

  舒幼心张了张嘴, 想说点什么, 可喉咙稍微动了动, 咽口水下去时, 像吞了一串刀片。

  “医生说你扁桃体发炎了,说不了就别说。”任乐晗从她的动作洞悉她的想法, 顺手递来一杯水,“喝点温水吧,可能会好一点。”

  舒幼心难得听话, 不跟她唱反调。

  放下水杯, 舒幼心又一次张开了嘴。

  任乐晗就像知道她想问什么,板着脸说:“你最好什么也别问。”

  舒幼心抿起唇,像当头浇下一盆凉水, 呆愣愣的不吭声。

  瞧见她这副模样, 任乐晗又觉得很可怜, 于是叹了口气:“林医生回去找她的自行车,中午应该会过来。”

  舒幼心眼睛又亮了,直勾勾看着任乐晗。

  她印象中模糊记得林亦清昨晚抱她了,但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睡着后做梦,或者干脆就是她的幻觉。

  “你能不能把你的恋爱脑收一收?”任乐晗恨铁不成钢,“那女人到底哪里好啊?”

  舒幼心撇嘴,哑着嗓子小声说:“你不明白。”

  “好好好,我不明白!”任乐晗举手投降,“但你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她!你看看你现在多惨,都是你那恋爱脑害的!”

  舒幼心瞪眼噘嘴,明显心里不服气,但因为嗓子疼,不能当面和任乐晗battle,只好作罢。

  任乐晗坐下来玩手机,刷了几轮消息后告诉舒幼心:“今早你家里来电话了,我给糊弄过去了,但你好点儿了还是抽时间回个消息。”

  舒幼心点头,摸起手机。

  病房门被人推开,林亦清风尘仆仆进来。

  舒幼心眼珠子倏地亮了,随即又克制地压下去,装作不在意地撇开头,合上眼。

  林亦清走到床边,瞧了眼病床上“熟睡”的人,为舒幼心苍白的脸色皱起眉头:“还没醒?”

  “你小点儿声。”任乐晗很不待见她。

  林亦清把自己带来的午饭放到床头柜上,是两人份。

  “狗在门卫室,我不能待太久。”林亦清压低声,言简意赅地说,“随便买了点儿吃的,医院周围没几个餐馆,你们将就一下。”

  说完,她准备离开。

  舒幼心睁眼,转过头来,林亦清脚步微顿,对上舒幼心的视线,沉默须臾,嘱咐道:“好好休息。”

  别的她似乎也说不出什么。

  舒幼心盯着林亦清看了会儿,忽然,没扎针的右手抬起来,指着林亦清的背包,动了动嘴唇。

  她说了什么,但嗓子太哑,发出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林亦清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任乐晗探着脑袋朝林亦清身后看了看,没明白舒幼心的意思,于是凑近舒幼心:“你刚才说了什么?”

  舒幼心与任乐晗对视一眼,复看向林亦清,又忍着痛把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任乐晗这回听清了,站起来,对林亦清说:“幼心让你把东西还给她。”

  林亦清站在舒幼心病床边,低垂着头,心里明白了舒幼心话里的意思,却装作听不懂:“什么?”

  “你背包上的挂件。”任乐晗把话点名。

  接下来几秒钟的时间里,病房里安安静静,只有走廊里医生护士疾步穿行,以及屋外飞过的鸟儿唧唧鸣叫的声音。

  林亦清沉默地低下头,取下自己的背包,找到悬挂在背包拉链上的小狐狸挂件,把它摘下来。

  整个过程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神色平静地好像只是拿一瓶水,或者一包纸巾。

  她把挂件递给舒幼心。

  舒幼心伸手接过,攥紧,林亦清又重新背上包:“再见。”

  林亦清缓缓走出病房,脚步平稳。

  任乐晗看傻了眼,直到病房门重新关上,她才扭头,迫不及待地询问舒幼心:“什么情况啊?你就让她这样走了?”

  舒幼心把玩着小狐狸,无所谓地说:“不是你让我别原谅她吗?”

  任乐晗一时语塞。

  虽然她说叫舒幼心狠心,不要轻易原谅,可舒幼心收回小玩意儿,任由林亦清情绪低落地离开还是让任乐晗大开眼界。

  是不是太绝情了一点?

  林亦清走的时候,她都不可遏制地为林亦清远去的背影难过。

  “嗐!你们小情侣的事情,我不掺和。”任乐晗拉过小凳子坐下,继续玩手机。

  舒幼心揪住狐狸挂件的尾巴,任乐晗玩笑似的称一句“小情侣”,让她心酸得像泡进大醋缸里。

  林亦清走得干净利落,几个月前什么样,现在依然如此。

  既然林亦清一点也不在意,那她为什么要留情?

  说到底,她只是单方面表白,单方面爱恋,单方面地感动自己,林亦清从未给过她确切的回应。

  楼下,林亦清站在急诊部门前,神色恍惚。

  时节上已经过了冬至,医院楼下的树已经掉光叶子,干枯的枝桠光秃秃地斜伸向四面八方,一只麻雀从枝头飞走,带走了为数不多的鲜活。

  安保室门前,小白狗不谙人情世故,小风车似的尾巴滴溜溜转,见到林亦清它就高兴。

  林亦清摸摸它的头,它蹦起来跳进林亦清怀里,林亦清一把将它搂紧,趁机低头,脸埋在狗狗背上,被柔软的毛发蹭去眼角的泪迹。

  再抬起头时,她神色如常。

  林亦清与门卫道了谢,骑上没来得及清洗的自行车。

  到就近的旅馆开了间房,林亦清拿了房卡上楼,走进一间狭窄的小屋。

  不宽敞的屋子里只能放得下一张单人床,配了个两平米的洗手间。

  放下包,原本该有个挂件的地方空空如也。

  林亦清心里狠狠揪痛一下

  她忽略心里不理智的负面感受,一头栽倒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阻隔空气,不能呼吸。

  在危险的边缘挣扎,窒息感迅速逼近。

  小白狗撒欢儿似的跳上林亦清的背,跑来跑去,伸长脖子,突出一截的嘴巴嗅她的头发。

  林亦清翻身,揽住小白狗,将它摁在怀里,让它不要动。

  小狗呜呜两声,乖乖趴下不闹了,伸舌头舔了舔林亦清的脸。

  似曾相识。

  林亦清鼻子一酸,推开狗头:“脏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白狗:终究是错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