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惊喜之余注意到谢晚凝较以往颓靡的神态,眼皮盖住半个珠子,感觉下一秒就要打瞌睡,头发似乎更蓬密,脸上还残存未褪的妆容,面颊处微微凹陷,原本深邃的五官更显突兀,她忍不住嗔怪,

  “你怎么瘦了不少。”

  谢晚凝想笑,姜初的开场白和她妈妈一样,自然流露的关爱叫她心里发软,气氛因为纯粹的爱轻而易举地放松起来,她伸手捏捏自己的脸,不以为意,

  “是吗?这么显而易见吗话说你那边十二点了吧?怎么还不睡觉?”

  “是,你看你只揪起来你的脸皮我被李科拉去你朋友那个赌场里去……”

  姜初止住声,她不愿意和谢晚凝讨论那件事,便跳过中间一大段,

  “后来没人送我回来,只好让别人过来接。”

  “你打电话给我啊。”

  谢晚凝坐直身子,有点生气地一本正经地批评着姜初,又警惕地问,

  “谁过来接的?”

  “你不认识,一个朋友。”

  “你说说。”

  姜初执拗不过她,便老实地交待,

  “孟安歌。”

  谢晚凝还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那个在S市古里街开店的女人,但还是及时摁住自己想嘚瑟的心,她怕姜初累,便草草地要结束这次的聊天,

  “那你快洗澡睡觉。”

  可姜初甚至都没听这句话,只是将镜头转换拍着眼前的景色,

  “你看家里”

  谢晚凝愣住,她家怎么被弄成这样?!但第一想法还是姜初,

  “你有没有受伤啊??!那小子疯了?你先休息,别管了,我明天打电话给家政公司,让他们来整理。”

  姜初不怎么想让外人随意地踏入她和谢晚凝共同居住的地方,

  “没有受伤不要,我自己收拾吧。”

  谢晚凝却毫不犹豫地拒绝,

  “全是玻璃渣渣,弄伤了怎么办?”

  两人固执己见,姜初再一次妥协下来,她不受控制地打个哈欠,谢晚凝知道困倦强撑的难受,第二次催促着,

  “快去睡觉吧眼泪都出来了。”

  姜初点点头,

  “我去洗澡你别挂。”

  “?”

  谢晚凝差点以为姜初疯了,要她看自己洗澡,后来她只是把手机放在洗漱台上,听她说话,入眼的不是对方光洁白皙的完美身材,而是无聊的天花板。谢晚凝大失所望。

  “你什么时候回来?”

  姜初真的很喜欢问她这个问题,谢晚凝知道对方想见自己,又不好直说,虽然她喜欢听到直白露骨的情话,但是也喜欢姜初的别扭,

  “估计得等暑假那会儿了假期短,时间太赶。”

  她顿了顿,

  “当然,如果你愿意真情实意地说想我的话,我可以考虑请假飞回去。”

  正儿八经不了一段时间。

  淅淅沥沥的水声其实很大程度遮住了两人的交流声,所以她们便干脆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谢晚凝听着手机那头绵绵不断的淋浴声竟然产生前所未有的倦意,头脑昏昏沉沉地要睡着。

  “谢晚凝凝凝?谢晚凝!”

  不知过了多久,似有若无的呼唤把谢晚凝从香甜的睡眠中吵醒,她哭笑不得,自己破天荒地睡了这么一遭好觉,姜初只是说,

  “你盖个被子,到时候受凉了。”

  “嗯嗯。”

  姜初被水汽氤氲地格外透彻,她着实有点熬不住,又舍不得谢晚凝的脸,直到对方实在是看不下去她眼皮打架的模样,

  “你快去睡吧祖宗,我怕你一头栽下来。”

  谢晚凝好笑地看着快要丧失语言逻辑的姜初,

  “我明天再打给你好不好?明天我们打一整天?”

  “现在已经明天了。”

  姜初这边手机显示的是凌晨一点。

  谢晚凝失笑,她甜腻地隔空亲了下,

  “晚安~我挂掉咯。”

  姜初收下了那个完美的吻,心总算熨帖下来,点点头,等着对面关闭,谢晚凝无奈地点下红色键,“嘟嘟嘟”视频结束。她将手机盖在胸膛前,头昂起靠在沙发上,阖眼让姜初的脸在脑海中一遍遍复现。

  过会儿,谢晚凝已经没在回味了,她一边喝着Johnnie Walker Red Label,一边看华尔街日报,丝毫不见倦意,她反正想明白了,睡不着就不睡,坐在这里看报纸看书看电影,也比在床上辗转反侧得难以入眠好,实在是身体吃不消,她才会去吞几片安眠药强制让自己进入深眠。

  眼前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成了蚂蚁,谢晚凝无可奈何地折上报纸把它甩在茶几上,谢鸢也没有给自己发过至源最近风向的邮件,母亲究竟在干什么?她忍不住盘算着,上次还和自己聊投资聊得好好的,这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是怕自己食少事烦,让她休息几天吗?

  思及至此,谢晚凝想到了前不久谢鸢莫名其妙地和自己提过的赵家,赵家是搞投行的,底下公司“泛华”的名声可是比“至源”还响亮,除了赵顺意和赵思礼之外,赵家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掌权人,赵若,但谢鸢并没有想要让她两认识,说是赵若今年33,也不会搭理她,有被中伤到,在谢鸢眼里,自己还是个幼稚的小孩。

  只是叫谢晚凝和她的弟弟妹妹混熟,说起来,“泛华”和程家的“真鸣”是竞争公司,上次程沁和赵顺意还谈笑风生的,谢晚凝腹诽,一个比一个会装,虽然她也好不了哪去,但谢鸢突然和赵若关系亲近起来还是叫她升起警惕心,互联网、共享经济的风头渐起,若是母亲想要分一杯羹,也无可厚非,但前年英国脱欧、美国大选、美联储加息……今年黑天鹅频飞现象也会出现,投资风险大喇喇地摆在那里,她有点搞不清楚母亲的心思了。

  和姜初冰释前嫌的轻盈感让谢晚凝开始对每件事情措置裕如,但是两人发现因为时差原因导致很难凑到时间点来好好地聊天,谢晚凝要午休白天还得上课,姜初晚上七点才下班,工作时间没办法找一个妥帖的环境给谢晚凝打电话。

  “我让人力资源部给你往上调一任好了。”

  谢晚凝怏怏不平地说着,姜初怕她一冲动真去做,便连忙说,

  “还是别了。”

  至源作为龙头企业,里面就算是姜初这最底层的工作岗位也是人才辈出,中央市场部要决定产品是否上市,确定上市之后,要进行前期上市准备、医生教育、找咨询公司做市场调研,决定针对什么患者群,传递什么核心信息,如何进行市场项目,接二连三的产品会已经把姜初开得焦头烂额。

  她其实反思过自己,是否她真的把自己困在了无休无止的复仇事业中,想要走捷径完成复仇的她在某方面来说,是不是想迫切地摆脱这个负担……为姐姐复仇,成了她的负担,姜初的良心不允许她承认这样的事实,所以矛盾让她无法踏实下来去寻求事业上的更近一步,她知道,想要走正道去完成这个目标,简直有点天方夜谭,努力三四十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碰到谢家的门槛。

  那次和钱荣的见面也没有后续,她最近开始焦躁起来,有个更干脆利落的方法就是问谢晚凝要,但是她已经想一个星期了,都没有想到百无一漏的理由,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既然她已经选择彻底把谢晚凝从她的复仇中摘出去,那她就不会再去考虑她,还有一个人选,就是作为至源董事长,也就是她现在所能接触到的,最直接的人谢鸢。

  姜初觉得那真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但凡事总要去试试,而能够赚到和谢鸢见面的机会就是靠机缘和自己的把握了。

  至源的发展史可以说是国内传统仿制药企业相创新药Big Pharma过度的一部缩影史,2015年以前,国内药品审评审批缓慢,药品上市周期长,2015年国内开启了药政监管改革,一系列措施缓解积压、提高效率,创新药供给加快,以至源为代表的创新药龙头显著收益,作为董事长,谢鸢的高瞻远瞩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要入的了她的眼,姜初不禁不由地苦笑。

  宿命就像是上帝的宠儿,他开心与否,写就了你的悲欢离合。姜初都不知道自己幸运是上帝的施舍还是上等人的施舍,或者说,在这个世界里,上等人于他们而言就是上帝。

  “姜初!你能把这份资料拿给总监吗?22楼会议室。”

  隔壁桌的同事突然将资料册放在姜初的桌上问着,

  “我得去销售部那里有点事。”

  “好。”

  姜初抱着资料乘电梯上22楼,“叮”两边的门几乎同步打开,刚出来,她就看见谢鸢,灰色休闲的西装外套配着阔腿裤,身子高挑,她本来是要立刻左转的,似乎是余光扫见旁边的人似曾相识,便又转身,

  “卢休,你先去会议室。”

  “好的。”

  旁边的男人恭恭敬敬地鞠躬,就先行离开。

  “姜初?是叫这个名字吗?”

  谢鸢微笑问着,眼前的女人,简直就是谢晚凝再年长不,这么说不妥帖,应该说谢晚凝简直是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相像,姜初愣怔,但瞳孔的稍张被谢鸢看在眼里,

  “没关系,不用紧张凝凝的朋友,我一向很尊重。”

  姜初眉梢下沉,变回云淡风轻的神色,坦然地说,

  “谢总好。”

  谢鸢注意到她手里抱的资料,

  “送资料吗?正巧,我们一边走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