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普通人还是没办法理解高纬度的物种思维,谢晚凝也无法幻想宏大的解释和真相,她甚至连推理都无从下脚,没有见过的事物,让谢晚凝从何得知呢?

  她意识到自己的挣扎不过搁浅的鱼一般,徒劳滑稽,如果说是她懒得前往解决,那是一码事,关键现在她连自由行动的权力都丧失,徒留思想,谢晚凝想着,还不如杀掉她,彻彻底底地将她变作没有脑子的傀儡,除了皮肉之痛外,大部分的痛苦来源都是这乱如麻的神经。

  谢晚凝和姜初面面相觑,其实气氛都烘托到这里,完全是干柴烈火一触即燃,但还是不好意思迈出那一步,毕竟她们之间的关系混乱的好像纠缠在一起的耳机线。

  人类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就是他们发情是要挑时间、挑地点、挑对象,而不是脑子一热就相拥热吻,当然,这不是说国外奔放的文化不好,只是现在在东方,含蓄才是主调。

  泰戈尔说你是最终意义;博尔赫斯说你是上帝展示在他失明的眼睛前的音乐、天空、宫殿、江河;莱蒙托夫说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哪怕最隐晦的也是聂鲁达说得你是最后的玫瑰,可在这个庸碌的时代,花就足够浪漫,更不要说加个罗曼蒂克的代表了。字里行间都是磅礴的、热情的爱意。

  你再看东方的作家,一会儿担心给你寄的信慢了,疑神疑鬼,生怕自己的爱意会被风吹散,到你那里少一瓣;一会儿盼望着你也在一角吃饭,你乐也跟着乐,你闷则想法设法地哄你;一会儿怨着下雨天让你迟到,怨天怨地都舍不得怨你;一会儿说想做你看大海时旁边的椅子、你脚边的逗号,千变万化。稍微夸张一点的,也是用皎皎的月色、用春、用江河湖海这些信手拈来的物什。总之全是别别扭扭。

  但也不全是这样。

  不过此时此刻姜初的模样,是让外国人学个几十年都摆不出来的韵味,她就端坐在那里等着对面人的下一步动作,不急不躁,温吞困倦,就好比你这时候要上去了,她定是要拒绝一番,但是又因为乏力任由你动作,欲拒还迎。

  估计她的情绪也被谢晚凝搅得七零八落,需要其他事情来搁置过去,就像为什么有的人喜欢坐长途客车一样,因为即使坐汽车只几个钟点,而乘客仿佛下半世全在车里消磨的,只要坐定了,身心像得到归宿,一劳永逸地看书、看报、抽烟、吃东西、瞌睡,路程以外的事暂时等于身后身外的事。

  但现在这黑灯瞎火的,总不能让两个酒鬼去乘车,重要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那种感觉。

  能够让人很简单地沉溺其中的低级欲望在黑暗中涌动,只不过两个人都不想背上无耻的名声,所以造就眼前这空气中都漂浮着冷掉的暧昧感所散发出的尴尬气息。

  白炽灯的光前所未有的亮,谢晚凝翻身下床,拍灭它,只留一盏发出昏暗暖黄色光亮的床头灯,企图抢救一下氛围。

  她轻轻咳嗽着,好像是在询问一直在沉默不语的女人她的意见,回应她的只有对方被清咳声激得微颤的身子,像秋风中瑟瑟发抖,将行飘落的枯叶。

  谢晚凝向前探出身,体位不够,她又挪了挪,直到能够把唇贴在对面人的同等位置上。

  这么说吧,如今这情况就好像离弦的箭,也像踩到香蕉皮,总之就是一发不可收拾,进退两难。

  谢晚凝不知道姜初怎么想的,反正看起来她也挺乐意。

  裙子被轻巧地褪下,原本以为可以直接开始了,但是被衣服遮盖的疤痕还是让谢晚凝愣住,一腔□□被浇得连火星子都不剩,女人盈盈一握的腰有着星星点点的灰褐色斑状,谢晚凝抚上其中一个,触感不较别处平滑,她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你……这怎么搞的?”

  姜初也低眸去看,她淡漠地解释说小时候被父亲拿烟头烫的。

  谢晚凝目瞪口呆,虽然这种情节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切切实实地被自己看见、感觉到,还是第一次,她仿佛都能想象到未灭的烟头在少女洁净的腰上反复碾压的样子,姜初问是不是嫌弃自己了。

  “说什么笑话。”

  谢晚凝安慰着,给她十个良心也不敢觉得配不上姜初啊,那张被阿佛洛狄忒眷顾过的脸,上保险都不危言耸听,谢晚凝虽然自恋,但是碰到真美女还是会自惭形秽。

  “疼不疼啊?”

  她甚至觉得这伤口和自己过往的死亡比起来都不相上下,它不是多疼,而是密密麻麻地让谢晚凝的头皮不适,好像不知名的小昆虫在发丝之间缓慢地爬行,她不知所措地抓抓头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怎么把话题自然地转离。

  好在姜初善解人意,她答非所问地说着,

  “我们去洗澡吧,身上黏糊糊的。”

  谢晚凝欲言又止,

  “啊啊啊,你去吧。”

  姜初盯的她有点毛骨悚然,

  “我没衣服。”

  谢晚凝骂了一声自己笨蛋,下床去翻衣柜,捏着自己的内.衣犹豫片刻,她的脸有点燥热,算了,总不能让姜初不穿吧。

  “你将就一下,不知道尺码对不对。”

  她被留在床上。

  谢晚凝躺下来,用小臂遮住眼,复杂的情绪让她的头脑干脆一片空白,就好像火上添油一般,淅淅沥沥的淋浴声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但谢晚凝现在空会叹气。

  谢晚凝都快睡过去了,姜初才裹着氤氲的水气出来,衣服很合身,她浑身上下也雾蒙蒙的。

  谢晚凝也紧随其后,水浇下来那一刻,她骨头都被浸的酥软,好像每一条紧绷的神经都得到舒张,毛孔都得以喘息,再冲下去,自己要昏在里面了,她想到自己狼狈地晕在浴室里就战战兢兢地关上水流。

  姜初盘腿坐在床上,奇怪,刚才在浴室里还昏昏欲睡,一出来就精神抖擞的,谢晚凝的膝盖把床压低的瞬间,姜初向她那边倾倒,干脆就把她扶过来,沐浴露的香气让人心情轻松些,就好像在宴会中闻久了奢靡杂乱的香水,又突然坠入森林嗅到淡然的大自然味道那般让人放松警惕。

  姜初也是这样,谢晚凝慵懒地躺在她的腿上,

  “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我就告诉你我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谢晚凝笑出声,她本来想嘴碎道,她不稀罕知道,毕竟这是罕见地可能见到姜初黑脸的时刻,但她怕姜初听完就得扔下她找程安。所以话到嘴边又拐个弯,

  “我是可以说啦,但是就看你信不信了。”

  姜初疑惑地“嗯?”,

  “你说。”

  “我说,我可以重生你信不信?”

  谢晚凝都看到“神”字的发音了,姜初又吞回去,无语地解释道,

  “你正经一点行不行?”

  谢晚凝嘟嘟囔囔着,

  “你凶我……我说的是真的。”

  嘴一撇,又要落泪,她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死那么多次,每次都委屈地要死不活,姜初还不相信,坏人。

  谢晚凝越想越酸,眼泪控制不住地在眶里打转,姜初看到她真挚的表演险些信了这种鬼话,但也还是温柔地抹去身下人溢出来的泪液。

  “好了好了,我信,行吧?”

  谢晚凝给点阳光就灿烂,抽一下鼻子,闷声闷气地说,

  “那轮到你说了。”

  姜初无可奈何地将过去埋藏在心底快要生灰的记忆,从血肉中抽出来,一点一点地刨给谢晚凝看,其实她并不是想要倾诉或者说博取同情,她的灵魂告诉她,谢晚凝听到她愿意将过去坦诚相待,会很开心,对,仅仅只是让眼前这个女孩子开心而已,与爱无关,就像你坐公交遇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你会做鬼脸惹她笑一样。

  “我姐姐叫姜招娣,你听着这个名字就知道我家是个什么家庭。我的初,是因为父母的想要儿子的初衷。”

  他们生的第三胎才是个儿子,重男轻女、思想愚昧的家庭能有什么出息,供不起读书就干脆让姐姐和姜初弃学,出去赚钱养弟弟。

  谢晚凝觉得可怕的不是这普遍存在的现象,而是自己居然对这种现象的存在,第一时间不是感到愤怒,而是漠然,就当一件不合理的事情频繁出现时,要保持憎恶是很难的,恨太累了,所以大部分人会选择视而不见或者一个简单“哦,那又怎么”,尚且自视清高者,会说,

  “我着急又怎么办?我又帮不了她。”

  一个人的话语得了赞和,能促其前进;得了反对,也能促其奋斗,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那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那才是悲哀和寂寞,换做事也理当如此。

  姜招娣早早地辍学务工,但是坚决不让姜初放弃,每次妹妹挨打时,她会像个疯子一样地保护着,直到大人把怒火转向她,得以姐姐的庇护,姜初好歹活着,后来,不知道怎么,有个陌生男人说可以资助姜初读书,一路把她供到大学,姜初刚刚考上大学那一年,姜招娣把她带着一起和方洋跑到S市,本来以为生活会慢慢变好,但一年不到,姜招娣就死了。

  报警过两个星期才出结果,是在一家三无医院难产死的,那时候才22岁。

  谢晚凝听到这里,才隐约冒出点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