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两人顺着谢晚凝的目光看过去,夏未晞看到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来人,脱口而出道,

  “诶?方洋怎么还在S市?”

  但是因为刚才拒绝过后和孟安歌的氛围有点尴尬,没人接,于是她自说自话,

  “我还以为他回去了呢……毕竟姜招娣也不在了。”

  谢晚凝的小灵魂“嗯”了一声,夏未晞也认识那个男人,她一时半会不知道是去问她更多的细节,还是飞奔过去当面对质,好在控制者给她做了个选择,那就两者兼得吧,问完重点再去对峙,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谢晚凝一边绕出位置一边趁机说着,

  “他和姜姐姐什么关系啊?”

  夏未晞见有人搭理自己,赶忙说,

  “他?他和姜初倒是没关系,他是姜初姐姐的男朋友。”

  谢晚凝怔神,不是亲人?那对谢家为什么有如此磅礴的恶意,夏未晞又补充道,语气满满是鄙夷,

  “啧,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姜初跟他还有联系啊。”

  孟安歌总算愿意开口,她横一眼夏未晞,没好气地说,

  “你怎么就说人家不是好东西,也就你看着表象随意评判别人了。”

  夏未晞被噎住,她眨眼但也不敢和孟安歌对视,只好对着神游的谢晚凝,义愤填膺地说,

  “方洋他那会儿就是小混混,他们还说,搞不好姜招娣的死……”

  孟安歌喝止道,

  “你少空穴来风啊。”

  夏未晞脾气上来了,本来刚才两人就闹得不愉快,

  “你老是这么哽我干什么?你清高,你了不起,你大智若愚,你把真相看得透透的行了吧?”

  夏未晞骂骂咧咧,她还是不服气地加磅,

  “是,方洋是帮了姜招娣不少,也是他带她跑到S市的,可是在S市这段时间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闭嘴行不行?”

  两人就着根本与她们无关的人和事吵得不可开交,莫名其妙。

  谢晚凝收罗着夏未晞说出口的信息,她还想听两人接下来的辩驳,了解更多的过去,但是脚不受控制地朝门口走过去,等等,好歹也让她拿个凶器,赤手空拳上去干什么?!

  “谢小姐!”

  夏未晞从和孟安歌的吵架中抽出精力去喊六神无主的谢晚凝,但是看对方不理自己后,再次跌入争执,又涨红脸说道,

  “方洋他就是个吃软饭的,你以为他有多大本事?”

  冲突声离自己越来越远,方洋……两个字在谢晚凝心底印下烙印,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她看着自己步伐急促地踏在毛毯上,推开门,没有玻璃的隔绝,她得以更加清晰地看清楚那个男人的脸。

  条件反射、不由自主地打个战栗,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谢晚凝的眸子里染上发指的恨意,排山倒海的回忆像洪水再一次裹挟她,火沿着经脉烧到五脏六腑,身上似乎压着一座千钧重的山,一腔理智被压得溃不成军。

  他似乎还在和姜初笑着说些什么,好像马戏团里的将嘴角咧到耳根的小丑面具,不适、荒诞感让谢晚凝原地干呕起来,她稳住自己,死死地盯住交谈甚欢的两人,连带着姜初和被他呼吸的空气谢晚凝都一并恨,被攥住的气管缝隙中挤出破风琴键的喘.息声,她现在应该去到可能的地方拿一把刀,但只有这个想法在行动,她自己却浑身脱力,挪动不了分毫。

  神秘的力量一如既往、不容置疑地摁住她的所有,谢晚凝尝试挣脱,

  “砰”

  她眼前一黑。

  ?

  等一下!自己怎么死的?!她只感觉好像头部受到一个硬物的打击,脑神经还没反应过来,好像就重生了,她咬牙切齿,迟早有一天她要把所有高空抛物的人都给杀掉。

  荒唐的死亡让卡在崩溃边界的谢晚凝彻底鱼溃鸟离,她恨自己明明差一点就够到仇人,亲自杀了他;她恨自己的生命被当作蝼蚁吐口唾沫就脆弱的被淹死……为什么!她现在连质问都不知道对着谁,仇恨没有落脚处,堆叠在心里腐烂。

  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落下来砸在她的手臂上,牙齿毫不留情地狠咬下去,血珠凝结,顺着她的下巴砸在咖啡里,现在好了,自己要怎么顶着这具被控制的躯体再次去找到方洋。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女主角,她就是被人玩弄的木偶,什么重生、什么复仇、什么天之骄子,都是自己的幻想,愚蠢至极的自信心让她忍不住笑话自己,明明把她就是个什么都改变不了的看客身份摆在面前,她居然还以为自己是旁观者清的主宰。

  “哐当”

  杯具被她挥到地上,饮品泼洒到地毯,骨碌骨碌地滚到桌脚处被拦停,服务员注意到这边的异常情况,上前查看,客人趴在桌子上,意味不明,他小心翼翼地俯身准备查看,和猛然抬头的谢晚凝的猩红双目来个猝不及防的对视,阴凄凄的眼里还蓄着泪,他被吓得向后跳去。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谢晚凝一定要找到一切的罪魁祸首,她会将自己所有的死法都付诸在那个人身上,让它也尝试尝试死的悲惨、荒谬所带来的哭笑不得和痛不欲生。

  她撞开愕然的服务员,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

  “小姐,您的东西!”

  服务员看着人都快出门才反应过来还落在位置上客人的物品。

  她拿出手机,摁开锁屏,日期变成一年前的7号,好,很好,她倒要看看这次又让自己见识什么。谢晚凝冷笑,不管不顾身后店员的呼喊。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人来人往的商城里晃荡着,像个无处依存的幽灵,终于在她快要被路人怀疑是精神病的时候,遇到意料之外的两个人,程安旁边站的不是姜初,是另一个短头发女生,谢晚凝扯起诡异的笑,她知道控制者本意是想让自己友好地和两人打招呼,

  “程安。”

  程安似乎在对面女生争执什么,看见一步一步挪过来的谢晚凝无语地只想换个地方,

  “你好呀。”

  谢晚凝把程安挤出去,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毫无感情的一句话,

  “你好啊。”

  短发女生被她的出现惊诧一瞬,对面人眉眼妖媚,嘴角还未凝固的血渍让她欲言又止,繁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像极寒之地脆弱的蝴蝶,眼神夜色浓稠,沉郁地仿佛永远化不开的麦芽糖,但她还是礼貌地回应。

  谢晚凝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短发女生五官凌厉,连体的格子短裙,腰部挂着银色的链条、钥匙扣等小装饰,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十字光,外面套着一件灰色的长袖挂肩,上面随机铺着黑色墨迹,衣服出奇地短,只能遮到锁骨那里,颈部和肩膀的地方被裁剪成两条,袒露出一边的肩膀,中间的缝隙透出肌肤和里面短裙的吊带,手指上还佩戴着粗而显眼的指环,完全Y2K的风格让谢晚凝有点琢磨不透她的身份。

  “程安,这位是?”

  “啧,你管那么多干嘛?”

  谢晚凝嗤笑一声,装模做样地打开包,

  “你不说?那我把姜姐姐喊来让她介绍给我认识。”

  “不是,你……”

  程安压下谢晚凝掏出来的手机,谢晚凝饶有兴趣地盯着抓耳挠腮的程安,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她瞪一眼不知作何解释,显然拿她没法子的程安,

  “哎呀,你也别去姜初那里告状了,姜初和她的关系都比你和姜初的关系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外面和什么怪人有着不可说的交集,刚刚踏进商城的姜初打个喷嚏,谢晚凝才在心底嘀嘀咕咕呢,短发女生就先开口了,

  “我是宁染,你就是凝凝吧,我以前经常听程安提及你。”

  “肯定说了不少坏话吧。”

  谢晚凝不屑一顾地撇撇嘴,但是眼前女孩的样子又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她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企图把她和回忆里出现过的所有人脸对上号,但好像把筛子去盛水,一无所获。

  “那倒没有啊,姜姜来了。”

  谢晚凝回头,看见姜初朝他们三个招手,今天她又是新中式碎花吊带A字裙,外面是万年不变的纱款披肩,头发被钗子挽起,一副博爱众生的下凡神仙模样,偏偏谢晚凝又很吃她这种打扮风格,感觉人还没到眼前,悠沉的香味就先行而至,腻味但实在放不下,仿佛春风拂面,固然吹乱头发惹人心烦,但是又实在舒服。

  她像个僵尸和姜初迎面而行,很快,就站在她面前,姜初看着神色恢诡谲怪的谢晚凝,担忧地问着,

  “怎么了?”

  谢晚凝将两只手臂都搭在姜初的肩膀上,头埋在对方的脖颈处,在谢晚凝看不到的地方,程安微微摇头,姜初无可奈何地手抚上谢晚凝消瘦的背部。

  突然,脸颊侧面被谢晚凝轻轻吻住,好像羽毛飘飘悠悠地刮过一般,这吻的分量很轻,范围很小,只仿佛清朝官场端茶送客时的把嘴唇抹一抹茶碗边,或者从前西洋法庭见证人宣誓时的把嘴唇碰一碰《圣经》,至多像那些信女们吻西藏活佛或罗马教皇的大脚指,一种敬而远之的亲近,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她退出姜初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