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水中的那一刻,江名危脑中一白。

  她分明对落水一事早有准备,憋足了气,按理一时半刻不该出错来对。可那股不知所起的窒息感就这样随着海水,一寸寸漫过了她的全身,扼住了她的咽喉。

  江名危死命地挣扎起来,顾不上思考是什么东西正抓着自己,混乱间几次踢中了什么,反作用力却反而将她往海水的更深处推去。

  恍惚间,有人揽住了她的腰,任她怎么抵抗也没松手,带着她飞快地游向水面。

  江名危浮出海面的那一刻,她咳出一口腥咸的海水,剧烈地呛咳起来。

  抱着她的人是游泾。

  游泾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头戴式的“塑料袋”,飞快地给她套上,较之半月前,手法不知熟练了多少。

  江名危咳得两眼泛红,浑身乏力,唯一的力气都用来紧紧勒住游泾的肩。

  这种情况下,游泾要做什么,她根本反抗不得。

  不说游泾要做什么别的,就是什么都不做,单是把她扔在海里,她大概都能把自己溺死。

  游泾的手绕过她的前胸后腰,系着“塑料袋”配套的带子,隔着衬衫摩擦过她的肌肤,掌心所过之处激起一阵轻微的战栗。

  “你……”

  江名危刚发出一个单音节,就被游泾揽着腰,再度带入了海中。

  江名危不是第一次这样被游泾这样带着游海,却依旧很不习惯。

  游泾单手将她带在身侧,眼前飞掠而过的海下景象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江名危抓着游泾手臂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缩,索性咬牙闭眼不看。

  不知是不是江名危的错觉,游泾的速度好像慢了一点,似乎还停了下来。

  游泾一声不吭地将人拽到身前,双手将其环在怀里,就再次冲了出去。

  江名危顺势搂上她的肩,额头抵在游泾的颈窝里,暗自松了口气。

  她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姿势。

  接下来的路途中,游泾的速度被控制在了一个可接受的范围内,且尽量在临近海面的浅海区域,呈直线游动。

  江名危一入水就像被降了智,不知道一路上游了多久,也更不会知道游的是什么方向。

  只知道出水之后,游泾将她扛在肩上,扔到了一个地方。

  江名危背部着陆,被这皮糙肉厚又不知轻重的鱼摔得眼前一黑,一声闷哼之后,整个背部都疼得没了知觉。

  还未待江名危看清眼前之景,游泾就倾身压了上来。

  眼前的阳光被人影遮得一丝不漏,游泾深蓝的长发倾泻下来,轻飘飘地挠上江名危的脸颊。

  游泾解开“塑料袋”,隔着湿透的衬衫,将手覆在了江名危的胸前。

  江名危被冰凉的衣料冰得一颤,看清自己处在一堆嶙峋的礁石之间。

  “衣服。”游泾垂着目光,看着手下的衣料喃喃道,“衣服。”

  不知所云,显得有点呆。

  自上岸起,江名危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呛咳,一时顾不上搭理她,咳得两眼都染上了生理性的潮/色。

  游泾失魂落魄地盯着那扣得好好的领口——硬挺的衬衫衣领将那截好看的脖颈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落在她眼里,就如同江名危亮给她的枷锁。

  江名危好不容易停了下来,眼睛通红的仰着头喘气,抓住游泾的手腕。

  “我先不问你突然发什么疯。你先松开。”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游泾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我这样日日赤身裸/体的,露着肩,露着胸,露着腰露着尾巴,在你面前招摇晃悠——你看着我,是不是像在看一只动物?”

  江名危闻言皱了皱眉,她吸入一口冷气,没忍住又连着咳了几下,气管像是吸了腐蚀性强酸一般疼:“游泾,我说……你先松开。”

  游泾依旧像是没有听到,抓着她衬衫的手无意识地缩紧。

  “那我……向你示爱呢?我用语言、用动作向你表达爱意的时候,你看着我,是不是也想看着一头被动物本能操控而发/情的牲畜?”

  “你……咳咳……”江名危身上那件衬衫本就不是宽松的版型,此刻泡了水,更是没了弹性,被游泾这么一拽,衬衫几乎勒得她要喘不过气来,“……游泾!”

  这回游泾似乎听到了一点,眼神从远方收了回来,看向江名危的眼中。

  “游泾。”游泾低声重复了一遍,“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连唯一的一个‘危’字都大概率是假的。”

  游泾手上还没放松,沉重的尾巴也沉沉地压着江名危的下半身。

  江名危再也忍不住了,屈膝一顶,趁着游泾吃痛松手,翻身压过去,毫不客气地跨坐在她的腰上。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江名危因为长时间的窒息,眼下的脸颊还泛着未褪去的红潮,她难得地扯着嗓子,对着游泾的耳朵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游泾被她推倒了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江名危。

  江名危捂着脖子,将气喘匀了:“我不管你有什么想和我聊的,你方才把我从协商团的游艇上拽下来,一路绑到这里,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游艇上的人类不知内情而动手了怎么办?!人鱼还想谈判吗?我知道你对这谈判不满,也没有那么想谈,可你既然决定了要谈,那就好好把这次谈下来,做这些容易节外生枝的事情做什么?”

  游泾不吭声。

  江名危有些后怕,又有些担心船上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那些人能不能奉命稳住不和人鱼交火,神色不太轻松。

  “说话。”她对游泾说。

  游泾:“你没把我当人看。”

  江名危闻言一愣,缓缓地垂头扶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了出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你把我当鱼。”游泾继续说。

  “我——”江名危无奈地放下挡在眼前的手,在看到游泾的眼睛后,却突然没了声音。

  那原本明亮剔透的眼眸,此刻好似被蒙上了一层白雾,半分没有聚焦。游泾分明是看向了江名危的方向,眼神却空洞洞地越过了她的肩,模糊地倒映出蓝天的颜色。

  江名危有些僵硬地挪动目光,注意到了游泾外眼角下一道可疑的水痕。

  游泾的面上、发丝上到处都是水,可这一处……不一样。

  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那一刻,江名危的呼吸都放轻了。

  她突然回想起,方才游泾伏在她上方的时候,下颚、发丝上冰凉的海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她的脖颈上,那里头……似乎有一滴带着温热。

  江名危迟钝地想起方才游泾都说了些什么。

  那些含含糊糊的混账话一句一句地从她脑子里飘过,扎得她神经生疼。

  江名危几乎是有些无措地避开游泾的目光——尽管她知道那目光并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她从游泾身上退了下来,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

  一群黑色的海鸟从她们头顶上掠过,聒噪地发出“嘎嘎”的声响,“哗啦啦”地扎进了岛上的树林。

  “没有。”江名危垂眸看着礁石边的白沫,断然道,“我没有。没有不把你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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