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名危疑惑:“犯规?”

  “你竟然拿自己威胁我!”游泾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控诉道,“你明知道我不会、也舍不得……”

  “别了。”江名危挑了下眉,“承认吧,你原本就被我说服了,才不是什么因为我。人鱼王可不是公私不分之人,这一点,半月前我便看得分明。”

  游泾闻言不叫了,安安静静地趴在江名危肩旁,手指一下一下地拉扯着着江名危的衬衫领口。

  她抿着嘴角,眼神咕噜噜地追着江名危的动作转。

  只见江名危低着头,还在自顾慢腾腾地叠一张手帕纸。

  “别擦了。”那手指动来动去,动得游泾眼晕,她索性伸手朝那团纸抓去。

  江名危转身躲开。

  “还没擦完。”

  游泾顿时大为受伤:“宝贝——你和我亲了一下,就要擦这么久?!”

  见江名危不理她,游泾整条鱼就从她身后扑了上去:“别擦了宝贝,快给我。”

  江名危攥着不放,奈何趴在她头上非得往外扯,眼看拿纸就要四分五裂纸屑飞散,江名危不得不松手,这一松——那纸团却径直朝船外飞了出去,飘飘悠悠地往下坠。

  游泾倾身一捞,指尖撩到了一下,终究没捞着。

  那手帕纸的影子在水面上闪了一下,飞快便陷进了水里,没了踪影。

  江名危看着纸团消失的位置,脸色突然微妙地一变,嘴角拉成一条直线,看向游泾。

  游泾表情也呆滞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

  “我记得,”江名危沉声道,“人鱼好像有条规则……说是,往海洋内抛弃垃圾的人类会被当场拉下去溺死。”

  游泾:“……”

  甲板上一时落针可闻,游泾与江名危面面相觑。

  江名危修长的手指搭上了栏杆,无意识地轻点着。

  “我是需要……去把它捞起来?”江名危顿了一下,抬眼,“还是说,你现在要把我扔下去?”

  游泾张了张嘴:“我怎么可能把你扔下去!什么混账话?”

  一边说,她一边任命地爬上栏杆,沉痛道:“垃圾是你的,却是被我扔的……我去捞。”

  江名危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全程观看游泾跳水,只见她纵身一跃,在海面上惊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蓝海之中。

  游泾再上船时,江名危正倚着栏杆,随意地翻阅着那叠被弄乱的协议。

  “现在怎么说?”江名危抬头看了她一眼,朝她递出一个小桶,“捞上来了?放这里。”

  游泾扔了那坨湿乎乎的纸团,抿嘴道:“扔好了。”

  “别回避话题,该来的躲不掉。”江名危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好说,”游泾身上湿漉漉地滴着水,悬空坐在栏杆上,仗着是鱼也不怕摔下去,“让你的协商团重新拟定这个劳什子的协议,至少要让我们看到诚意,等你们什么时候拟好了,我的人什么时候再上来。”

  江名危扫了她一眼,轻笑一声:“这个倒是可以接受。”

  说罢,她就独自绕到船侧,曲指往门上面轻敲两声。

  游泾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过去,见江名危大概吩咐了什么,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伸了出来,接过协议就又缩了回去。

  门又关上了。

  不知是被太阳晒得还是怎么,游泾觉得有些烦躁,轻轻甩了甩尾巴。

  “说什么了?”她问。

  江名危朝她走来:“我说人鱼方态度强硬,让他们重新改。”

  游泾知道她不止说了一句:“还有呢?”

  江名危:“叫他们在里面老实待着,不要出来乱看。”

  “懂了,”游泾伸出尾巴,勾上她的手臂,“下面是我们两个的‘私人时间’。”

  江名危被那有力的尾巴一拽,直直撞到游泾身上。

  游泾扳过她的下巴,低头就吻了上去。

  “你想多了……”江名危微微皱眉,“放开,我现在不想……”

  然而游泾此刻不知发什么疯,好像执意想要立即和她亲热——江名危从那亲吻里体会到了不同寻常的欲/望。

  然而,若说游泾此刻有多想亲热,江名危此刻就有多么抗拒这事。

  她抵着游泾的胸口,猛地发力将她推开:“听不懂?我现在不想。”

  游泾孤零零地被落在栏杆上,没有再追,眼神却有些暗沉。

  “你不是回来找我约会的么——不想?”

  江名危觉得滑稽,她无不凉薄地提了提嘴角:“我以为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我是带陆地官方协商团来找人鱼谈判的,我是来把那些被困在罪人岛上的受害者和人渣带回去处置的,而不是来干什么别的。人鱼王,有些话说个一次两次无伤大雅,且为情/趣,可要是总拿来挂在嘴上,未免就成了‘无趣’。”

  游泾这话被钉在了原地。

  天空一片晴朗而澄澈,然而原本体温就不高的她,此刻却觉出了一丝彻骨的冰寒。

  江名危和她闹的时候,游泾表现得大呼小叫,仿佛丝毫不知“委婉”为何物;而真正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却变得出奇的安静。

  “亲吻是什么?”游泾毫无征兆地跨到了这个话题上,她的手臂在细微地颤抖,捏着栏杆的指腹几乎用力到泛白,“我们第一次做的时候……你问过我这个问题。”

  江名危脚步顿了一下,似乎回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忍不住轻笑一声:“你当时不是答得很好么?”

  “为什么。”游泾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为什么?我们当时已经在做了……你在中途突然说不能亲吻——为什么?为什么做都可以了,亲吻却不可以?”

  江名危没有立即回答。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慢慢地缩紧了,将手心掐出了几道痕迹,缓缓转身面对游泾。

  “因为对于‘虚伪’的两脚兽而言,亲吻和做是不一样的。”江名危字字清晰道。

  游泾不是没有猜到她的答案,此刻却依旧紧张到屏住呼吸。

  “不对。”游泾艰难道,“对人鱼来说……不是这样的。”

  “两脚兽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江名危眼神正对着她,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或许你们的相处模式更简单,或许你就是怎样都理解不了两脚兽的复杂,不过这也没什么,荀练之说过,人类和人鱼的社会模式本就是不同的,我们本就是两种不同的生物。”

  游泾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紧紧地抿着嘴。

  “就像对于乱丢垃圾的处置。”江名危敲了敲那只装了纸团的小桶,那清脆的声响在这个情境下显得格外刺耳,“死刑的‘底线’这么低,可见人鱼的律法乃至善恶观都遵循着一种‘非黑即白’的判断逻辑。你们这种特点,说好听点,那叫善恶分明、敢爱敢恨,说不好听点,那就是——”

  游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名危,里头汹涌的情绪不加掩饰,近乎要溢出来。

  “野蛮落后。”

  江名危轻轻地咬下这四个字。

  游泾的心一瞬间就落了下去,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腰。

  “那协议确有不妥之处。”江名危转身欲走,“不过人类的某些建议并无的放矢,诸如开放关口、修改律法等,的确有助于人鱼社会快速进……”

  江名危话音未落,突觉一股巨力从后袭来,有什么冰凉而坚韧的东西禁锢了她,将她拦腰卷走。

  她甚至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觉眼前天旋地转,一阵短暂的失重感猝不及防攥住了她的咽喉,让她眼前一黑。慌忙之间,她脑子里一时只剩下了憋气二字,就这样被人勒着腰,“咚”得一声落进了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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