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艇是好几年前的了——当时船上那些人类见人鱼来了,忙不迭地一窝蜂开救生艇逃了,就把船弃在了原地。”游泾摆了摆手,示意远处的游艇再开近些。

  “那你这游艇这回被我开走,多半就有去无回了。”江名危挑眉,“不心疼?”

  “怎么会心疼呢?”游泾从海里蹦起来一点,挂在江名危肩膀上,笑嘻嘻道,“我更心疼你啊——再说了,不是你找我要游艇的么?说什么要‘开得最快’的,还要‘越快越好’。如何,你还缺什么吗?”

  江名危不可避免地与游泾上半身紧密相贴,她将手覆盖上游泾的腰侧,一副想贴又没贴的样子:“还需要路上用的吃的喝的。还有,再来两盒刚刚医生用的那种药。有干净衣服么?如果有新的毛巾等洗漱用品就更好了。有轮椅的话也可以来一个……靠垫有么?就是那种放在腰后的……”

  游泾:“……”

  “宝贝,”游泾表情麻木道,“你专程开这两个小破船来找我,就是料定可以半途来找我打劫吧?”

  江名危露出困惑的神情:“怎么会呢?我把你当家人、把大海当家——出门前回家补货,难道不可以么?”

  “哦!”游泾听了有点高兴,虽然她隐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总之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你要记得回家!”

  江名危熟练地点头、应声、告别一条龙,用轮椅推了荀练之,从两船间搭着的木板上了游艇。

  “小危!”

  船外传来熟悉的呼喊。

  江名危将荀练之安置在了一间房内,给她提了一袋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才慢腾腾地去了甲板。

  她扶着栏杆向下望去:“干什么?”

  “小明我借给你开船了!”游泾仰头说,“她是我妹妹,你要把人安全地给我放回来。”

  江名危不知从哪儿找了副墨镜架在鼻梁上,朝她懒懒地比了个手势,示意她放心。

  “还有事么?”

  游泾:“没了。”

  江名危松开栏杆要走。

  “等等!”

  江名危没走两步,就听到一个东西“扑通”一声掉在了甲板上。

  她回头,见“塑料袋”里裹着的,依稀是一只体积不小且形貌难辨的毛绒玩具。

  江名危拎起那东西晃了晃,趴回栏杆边:“这什么?”

  “你的最爱呀。”游泾笑嘻嘻地说。

  “……”江名危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只觉得完全没什么印象,“你在说些什么?”

  说完,她又戏谑地顺口补充了一句:“我最爱的不是你么?”

  “人类不都是要抱点什么才能睡觉么?这就是你最爱的兔子。”游泾休闲地“躺”在海面上,把大海变成了她的沙滩椅,鱼尾游刃有余地轻轻摆动着,“它可是我专程从一个人鱼富商家的小孩儿那儿抢过来的,我一把它塞到你怀里,你就紧紧地把它抱住了。”

  江名危:“……”

  这鱼一定是添油加醋了。

  游泾飞快地继续说:“当然——你睡觉的时候也喜欢抱着我,所以我也是你睡觉时必不可少的东西之一。”

  江名危:“……”

  贵地人鱼王已经到了要和一只玩偶比较的地步了吗?

  “但是我不太方便被你打包带走,”游泾满脸的勉为其难,“所以你先把这兔子带在身上吧。”

  话已至此,江名危低头看向手里的毛绒兔子,总算是想起来了——

  她就说这么丑陋的毛绒兔子可不多见,怪说不得有几分眼熟,原来是在游泾的大贝壳上见过!

  江名危额角突突跳着,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决定略过这个话题。

  “对了,”她说,“你们海域内这么多罪人岛,这段时间你最好都派人去看看。”

  “已经派了。”游泾点头,“如果每个岛上都有类似情况发生,可能会看情况直接量罪,或者女男分监。”

  江名危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完全可以预见——当然每个岛上都是如此。不然呢,你那些岛也存在了几年十年了罢?还能对那上头的生态有什么期待么?”

  游泾眼角又微微地耷拉了一下:“知道了……我会处理的。鉴于荀教授的情况,我也打算叫两个医生跟着去看看。”

  “虽然你确实没有义务关心那些人的死活,”江名危单手搭在栏杆上,颇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但监狱里发生那样不体面的事情,下的终究是人鱼的面子,毕竟管理上的欠缺和失衡,只能证明管理者的无为与无能。有机会多学学陆地的管理体制罢,睁开眼看看世界——人类的监狱管理系统早就更新迭代了百年,别让人鱼还停留在女男分监。”

  游泾抿了抿嘴,她分明还仰着头,但其神情落在江名危眼里,却有几分看不分明。

  **

  不知过了多久,船只缓缓地开动了。

  江名危对着空荡荡地海面,听到身后传来轮椅的声音。

  “人鱼王离开了?”荀练之问。

  江名危收回目光:“嗯。”

  “你何必说那样的话?”荀练之礼貌地笑了下,“说到底,人鱼与人类的世界只是分别反映了两种不同的形态而已。人鱼的制度固然有其缺点,但也并不像有些人类主张的那样一无是处。改进制度是个漫长的过程,人鱼王并非是是非不分之人,待两边重新建立交流之后,人鱼着手改良制度是迟早的事情。你这样说,若是引起误会,反倒不好了。”

  “是么。”江名危不甚在意,“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真话本就刺耳,我也没加什么修饰的话术。”

  荀练之:“我能理解,因为岛上那些事,江总或许难免对此人鱼王颇有微词。”

  “荀教授倒是比我大度。”江名危挑眉,放松地靠着扶栏,“没错,我是有些迁怒于她了。说来我确实有些不讲道理,只得劳烦游泾厌恶一下我了。”

  荀练之听出她的玩笑,笑道:“人鱼王看上去可不会厌恶你……说起来,你后续是如何打算的?”

  江名危:“回陆地,曝光‘借刀杀人’一事,逼迫他们因舆论而展开调查。”

  荀练之沉思片刻:“调查,可能不会太容易。”

  “自然。”江名危说,“所以调查的重点在于人证——也就是罪人岛上数不清的那些人类。这也是我必会亲自回来的人鱼,陆地务必把那些还活着的人带回去。至于陆地海防与谈判的相关事情,我一向主张专业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来办,兼之此事又涉及政务部官方决策,协商团是一定要跟来的。”

  荀练之颔首:“那调查一事,便有劳江总了……回去之后,我大约有段时间不能出来帮忙。”

  江名危注意到了她苍白如纸的脸色,点头:“无妨,你尽管先休息。此处风大,我推你进去。对了,小明说航程大约持续五六日,届时你要提前联系‘两院’那边,叫她们派人来接么?”

  “应该是的。”荀练之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了然道,“江总有什么需要我劳动之处么?”

  江名危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可能还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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