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泾游到了什么地方,江名危已经看不清了,只知道到了一小块有空气的地方。

  “怎么样?”游泾鱼尾着地,把江名危从背后转到身前抱着,自信发问,“大海很好看吧?”

  “……”

  江名危一把推开她,踉踉跄跄扑在边上,手抖着解开“塑料袋”,对着一株珊瑚:“呕。”

  游泾如遭雷劈。

  江名危两日未曾进食,肚里空空如也,根本吐不出什么,反而差点把自己弄到虚脱。

  她堪堪止住恶心感后,就两眼一黑,栽了下去。

  游泾惊呼,飞身上前接住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语气无比悲戚:

  “你怎么了?不会要死了吧?小危,小危!你可是我第一个带回家的人类,你要是有事,我这一生都会伤心欲绝了!”

  “咳、咳。”江名危顺势搂住她的脖子,把滚烫的额头贴在她的脖子上,“死不了。有点抱歉,一来就吐……对了,这是哪儿?”

  游泾:“王宫。”

  江名危:“……”

  游泾脸上惊惶未散:“医生、医生呢?”

  小明拽着一个人鱼老太太过来:“医生。”

  医生看清游泾怀里的人类,惊讶地睁大眼睛:“两脚兽……唉哟,我不会医呀陛下!”

  游泾不服:“人鱼也是人,两脚兽也是人,你怎么就不会了?”

  江名危从她肩颈间露出一只眼睛:“你叫我什么?”

  医生:“真不会呀,老太太我都不敢碰她啦。药也不能乱用,用了会出事的!”

  “那不成,”游泾道,“反正你得想办法。她要是治不好,你们医院今年的评奖……”

  江名危额角突突直跳,忍不住气若游丝道:“其实我睡一觉就好了,真的。”

  “是啦!”医生忙道,“找个有空气的地方,把她往床上一撂,团点人类的衣服在身上,放置几天,她自己就好了。”

  游泾被医生赶进王宫,背上背着昏昏欲睡的江名危。

  “宝贝儿,我怎么觉得这医生还没你懂?”

  “我厉害。”

  江名危闷闷道。

  游泾疑惑:“你吐这么严重,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这也没关系吗?”

  江名危:“你听说过人类的过山车吗?”

  游泾:“什么车?”

  江名危:“一种游乐设备,坐上去就像在上上下下地快速飞。”

  “好无聊,”游泾道,“这不就是我们游泳吗?”

  “……是的。”江名危道,“有的人坐过山车会吐,很不巧,我就是。”

  游泾顿了半晌:“你解释得还挺清楚哈。”

  江名危:“谢谢。”

  游泾到了一个大贝壳旁边,刚把江名危放下去,后者就浑身一颤,挂在她身上不肯放手。

  江名危:“好冰。”

  医生忙指挥道:“陛下,衣服有吗?拿点衣服,给她堆个窝,她们两脚兽喜欢这个!”

  江名危又听到了这个词。

  她疑惑道:“什么兽?”

  游泾到一个柜子前翻箱倒柜,把里面乱七八糟一堆布料都倒在了大贝壳上。

  “你也看到了,我们平时都不穿衣服的,你先将就一下,我找一个了解陆地的人鱼问一问,再给你拿新衣服来。”

  江名危从布料堆里钻了出来,露出个头,拎其最上面的一块布:“这都是些什么?”

  她把那块“破烂”抖开,意外地发现这衣物上竟然有着金色的暗纹,随着衣料的抖动,展现出漂亮的流光。

  这是一件依照古代形制制作的外袍,领口与袖口都点缀着圆润透亮的小珍珠与五颜六色的贝壳。

  江名危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谁的衣服?”

  游泾:“我的,重要场合有时会穿一下,象征富贵——怎么样,看着富贵吗?”

  “富贵。”江名危点头,面不改色地套上了这件“人鱼王在重要场合才会穿的衣物”,大胆评价道,“就是料子好像有点冰。”

  游泾蹭上贝壳:“没事!再多穿几层,其他的全垫床上,给你做窝。”

  “好的。”江名危动作一顿,“……对了,我要脱衣服了。”

  游泾从她肩旁瞥了她一眼,没动。

  “咳。”江名危又道,“……我说我要脱衣服了。”

  游泾恍然,突然兴奋。

  “哦!”她道,“是要我帮你脱的意思吗?好的,我来啦!”

  “不是!”江名危一把捏住她伸向自己腰间的手腕,“我是说,你要不要转过去……”

  江名危话音一顿,对上了游泾不知所以的眼神。

  她目光再一下滑,看到了游泾的坦诚。

  又想到对方在下海这一路上一直都是这么坦诚。

  鬼使神差地,江名危问她:“人鱼一般情况下都不穿衣服么?”

  “你这个问题好生奇怪。”游泾歪头,“为什么要穿衣服?我们生而如此啊。”

  江名危有一瞬的怔然。

  游泾突然凑得极紧近。

  “不像你们人类,”她说,“虚伪而畏缩,忘了自己为兽的初衷。”

  “什么和什么。”江名危笑了一声。

  她欲言又止了片刻,随后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最终还是稍微侧了点身,勉强避开对方的目光,开始换衣服。

  “我还是不懂人类为什么要穿衣服。可能是为了保暖吧,毕竟你们比较脆弱,不然就无法解释了。我们人鱼平时互相看着对方的身体,都不会有任何不该有的欲……念……的。”

  游泾的声音越来越小。

  江名危刚套上那件珍珠衣袍,一转头,见游泾撑在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衣角。

  江名危:“你怎么了?”

  游泾喃喃道:“我说错了。”

  江名危:“你说什么?”

  游泾失魂落魄:“我看你的身体……怎么好像似乎,很有欲/念呢。”

  说罢,她还欲盖弥彰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在一小方贝壳里清晰可闻。

  “明明,你的上半身,和人鱼一模一样啊。”

  江名危:“……”

  她表面淡定地扣领口的扣子,扣了几下都没扣上——

  手抖。

  “宝贝儿,”游泾委屈道,“我心跳好快。你看我也这样不?”

  江名危根本不需要临时去实践验证,因为从她第一眼看到游泾起,她这一路上就没淡定过。

  “……会。”

  游泾身上那股淡淡的海盐香气又萦绕在了江名危的鼻尖。

  游泾低声道:“那你看小明、看医生、看刚刚路上那些女女男男,也这样不?”

  “……”江名危也意识到了什么,“我根本没注意到她们没穿衣服。”

  “宝贝儿,”游泾认真道,“我们真是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江名危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抿出一个笑容,把游泾不知什么时候搭上自己后腰的手摘下去:“是,但我现在不太舒服。”

  趁游泾满脑子黄色泡泡的时候,她已经迅速把上下衣物穿戴整齐,一躺,陷进那一堆衣物里。

  游泾:“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江名危扯出一件大一点的衣服当被子,盖好后,转身闭眼:“不行。”

  游泾:“那我就睡你旁边。”

  江名危:“不行。”

  游泾沮丧:“为什么?”

  “我冷。”江名危含糊道,“你太冰了。”

  游泾:“那怎么办?”

  江名危背对着她,不再出声了。

  游泾沧桑地叹了一口气,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乖乖地溜下了大贝壳,扒在贝壳边上看她。

  看了一会,她百无聊赖地绕着贝壳动来动去,选了个离她最近的地方趴着。

  就在她自己也逐渐有几分睡意的时候,她突然捕捉到了很细微、平稳的呼吸声。

  ……这个乖巧的人类睡着了。

  游泾睁大眼,屏住呼吸凑上去,端详着江名危的睡颜。

  江名危下半张脸埋在衣物间,眼睫安静地垂在那里,在光线晦暗的房间里,给人一种无端的静谧安宁之感。

  门外传来一点声音,是小明和医生来了。

  游泾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嘘”。

  小明把手里两大袋东西放下。

  游泾一瞥那袋子,登时两眼放光。她蹭蹭两下窜过去,一眼就看中了一只巨大的毛绒兔子——

  她用眼神示意小明:怎么这都有?

  小明耸耸肩,对她翻了个白眼:抢了人家小孩的玩具。

  游泾喜滋滋地赶人走,自己则鬼鬼祟祟地上前,拎其江名危一只手臂,将兔子放在了她的怀里,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反应。

  只见江名危手自然而然地扣住了那只兔子,脑袋还往里面埋了埋,调整了舒服的姿势,就又不动了。

  游泾高兴地摆尾巴。

  一旁小明戳她,她转头,见医生愁眉苦脸地说了什么。

  游泾满脑门问号地看向小明:她说什么?

  小明转述:她说你土,没见识。

  游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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