峦这一次淋浴的时间比往常要久,水温比往常要凉。像一场雨淋在身上,帮他平复着躁动,也帮他梳理着思绪。
对于绵的大胆主动,他没有抵抗力,从内心到身体,那份期待都是明晃晃的。
但是绵表白的这个时间点,让他很是别扭。
爱情又不像淋浴里的水,说开就能开到最大。
为什么明明决定回家了,楠一出事就跑了回来,还一反常态,热情似火。
峦作为引诱的一方,操作过太多次爱情陷阱。这一次,作为被引诱的一方,他承认自己小人之心,忍不住去猜测绵这一场表白背后的是否另有隐情。
长年的猎手经历,让他习惯了。主动捕杀的时候,可以相信猎物的挣扎与求饶。但当有猎物主动靠近,他下意识怀疑这是猎物的一场反杀。
尽管绵口口声声说,自己这么做与楠无关,但编织陷阱的时候,谁不会说谎啊。
这一刻,峦真的很后悔,后悔没有在两人今天一见面的时候,就告诉绵,楠的全网公告取消了。
这样,他或许就可以相信,绵的表白与楠完全无关,可以开开心心地对自己说:我喜欢的人向我表白了,我有男朋友了,真的男朋友,不是租的那种。
但现在,他只能把这句话牢牢锁在心里,谨小慎微地压抑住自己的情感波动。
关掉淋浴的水,他用力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渍,做了一个几乎卑微决定:用男朋友的身份答应绵的一切要求,等楠的事彻底解决后,再看看绵接下来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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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浴室,峦看到绵已经把自己收拾的规整,准备出门了。这激情收敛的速度在意料之外,也是猜测之中。
“你要去哪儿?”峦不着感情问。
祝子绵的情绪确实从方才的情乱中硬走了出来,他轻轻抚了抚自己还在痛的耳垂。
在他看来,他与峦的关系就像这耳洞,捅破了那一层,就清晰明朗了,板上钉钉了。
接下来就是甜甜蜜蜜的同居日子,来日方长,不必急在一时。
而当下,却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他去做。于是,他正色地说:“我要去公司。”
峦眉目低垂,隐晦不明的眼神被藏在睫毛下。
他默默走进厨房,把两人份的牛奶倒入玻璃杯中,放入微波炉。随口聊着:“你不是辞职了吗?还去公司干什么?”
祝子绵张了下口,欲言又止,似乎纠结了一下说还是不说,最终还是说了。
“其实,我去公司,是想为楠的事再搏一把。”
峦动作稍顿了一下,但谈不上意外。如果绵真的想让自己“男朋友”帮楠一把,现在是该提了,再不提就来不及了。
嘀的一声,牛奶热好了。峦小心地把玻璃杯拿出来,倒出两小杯,不动声色地说:“你想怎么搏啊?我帮你。”
余光中,峦看到绵的眼睛里明显涌出惊喜,但很快又收敛,狡黠地眨着眼睛问:“真的吗?可是你不是说,只帮我一个忙吗?我都用掉了。”
峦向后一步,把绵抱到了台面上,语气温柔中带着一点轻佻,“那时候,我还不是你男朋友啊,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会帮的。”
说到最后,峦向绵的唇上捕捉而去,绵笑着躲闪,峦也没强求,见他躲就松开了手,由着他跳下台面,溜到了一旁。
峦装作浑不在意,伸手去拿牛奶。只是微不可查地闪出一丝失落:刚才还主动要,现在确定我会帮忙,就开始躲了是吗?还真是见好就收。
其实,祝子绵没那么多心思。他就是觉得好玩。而且在亲吻这个事情上,他不喜欢被禁锢的时候,不得不亲这样子。他还挺喜欢主动的。
我给,你不能不要。我不给,你不能抢。这大概是他贵族血液里的一种高傲在作祟。
他也有些过意不去,好在见峦不在意,他就把这篇翻过去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也端起了一杯牛奶。顺着刚才的话题追问:“真的吗?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帮?”
“嗯。”峦点头,把牛奶举到了唇边。
祝子绵眼神陡然坚定,在峦大喝一口的时候,他掷地有声地说:“我要见董事长。”
噗——
峦被蛇咬似的,猛一个转身,把刚入口的牛奶喷到了水池里。
祝子绵吓一跳,忙把手里的牛奶放下,“怎么了?牛奶变质了?”
峦摆摆手,呛咳了几声,才稳住声音问:“你说什么?”
“我说牛奶变质了。”
峦哭笑不得摇摇头,“我说上一句。”
祝子绵翻了下眼,“哦,我说,我要见董事长。”
峦抚了下胸口,又喝了一口牛奶,压了压惊,才继续:“你见他做什么?求他高抬贵手啊。”
祝子绵纠结了片刻,说了实话:“其实,我是想去骂他一顿。”
“骂他?你为什么要骂他?”峦有些搞不懂了。这种时候去见董事长,不求情还开骂,找死啊?
祝子绵一脸不自信地抿了抿唇,嘀咕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我觉得,董事长没理由知道楠用的是我的点子。所以我怀疑,董事长只是诈一下楠。就像警察审犯人,诈他一下,可能就把实话诈出来了。”
峦愣了片刻,略带赞许地扫了绵一眼,这么说也有道理。
同时,峦也松了一口气。绵能这么想,总好过他怀疑自己与董事长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
不过他还是不解:“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骂董事长吧。”
祝子绵郑重地摇摇头,坚持:“我觉得要骂,要理直气壮地骂。这样才像受了冤屈,才能让人相信,这就是楠的策划案。”
峦听明白了,绵这是要谎话硬说,让楠把策划案占为己有。胆子还挺大。
他轻笑了一声,“你确定要这么做?”
祝子绵使劲嗯了一声,“我觉得,反正都是最坏的结果了,骂他一顿还能更糟吗?为什么不赌一把?”
峦看着绵不服输又敢闯的眼神,莫名欣喜,莫名舒服,莫名想看绵雄纠纠气昂昂地冲到董事长办公室,去骂董事长的样子。
可惜,他不能让绵这么做。
“你能帮我吗?”祝子绵急着问。
峦躲开绵的眼神,举起杯子,将牛奶一口喝光,神情在思虑片刻后变得严肃,“绵,你听着,就算是去骂董事长,这事儿也不能你来做,要楠自己去做。”
“为什么?”祝子绵不以为然。
峦笑着揉了揉绵的头,像是想把他的小脑瓜揉灵光一点,边揉边说:“你也说了,董事长想诈的是楠,要看的就是楠的反应。如果他受了委屈自己不敢为自己出头,等着别人来帮忙,那跟幼儿园里等家长来小孩子有什么区别?哪家公司愿意雇一个小孩子?”
祝子绵捏起下巴沉思起来,峦的话有道理。
但他表情越来越为难,“其实,我和楠说过,但是他不敢,和我一起去他都不敢。他总想着和董事长实话实说。”
“那你说服他啊。”峦试图说服绵放弃见董事长的念头。
祝子绵想了想,还在纠结,“可是,就算我能说服他,也来不及了吧。”
恋抱起双臂倚在鞋柜旁边,嘴角泛出一丝得意:“放心吧,我帮你打个招呼,把楠全网公告的事,推迟到下午。”
祝子绵一听,立刻笑得璀璨,嘴都变甜了,“就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了,一定会帮我的。”
所以,为了让我帮你,才让我当你的男朋友吗?峦神情黯了一下。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喜欢着绵,却又猜忌着绵,但他控制不住。只能寄希望于楠的事情解决后,看看绵是否依然愿意把他拉进浴缸里,做那些脸红心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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峦把手机还给了绵,让他与楠联系,自己则在厨房里,拿了些面包火腿出来,准备做个简单的三明治当早餐。
一边做,一边听绵对着电话喊:“必须骂啊!你怕什么?”看来,楠还是没有底气。
祝子绵开始给楠打气:“你想想看,他都已经要把你全网公告了,你骂他一顿,结果还能比现在更惨吗?这叫光脚不怕穿鞋的,就算不能挽回,你也能出口气不是?横竖你不会再亏了。”
电话那边,楠似乎还在犹豫。绵开始给他打样。
“你就这么骂:我希望董事长做事之前先动动脑子。你有见过原版策划案吗?你拿得出来吗?如果没有原版策划案,你凭什么说我是盗版?”
……
峦一边吃着,一边听绵骂着,感觉怎么说呢,无语。
但祝子绵却越骂越痛快,骂几句还要再劝楠几句,给楠打气。直到峦吃完早餐,他的电话还在继续。
峦临去上班前,向绵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祝子绵暂时捂住了话筒。“怎么了?”他问。
峦:“我要去公司了。”
祝子绵简单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这反应太清汤寡水。
峦闪过一丝不悦,稍顿后笑着说:“晚上要不要吃大餐,还去上次那家餐厅?”
祝子绵满脑子还在构思着怎么给楠打气,表情没什么惊喜,也没什么反对,只是稀松平常地回应了一句:“随便,都可以。”
这敷衍的态度让峦不悦感更甚,他勉强挤出丝笑意,叮嘱:“那等我电话,不许爽约。”
祝子绵一连串地点头,不像一连串地答应,倒像是催峦快走。
峦不再说什么了,转身,听到绵继续讲起了电话。
在绵气势汹汹的责骂中,他轻轻带好门,沉沉叹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又自我安慰,楠的事时间紧迫,绵着急也是应该的。好在楠的事,上午就能解决了。晚上,绵不是答应自己要一起吃大餐了吗?
想到这里,他给餐厅打了一个预约电话,订了上次一模一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