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穿越重生>火葬场男方能有多累?[快穿]【完结】>第48章 敌国将军(48)

  “将军, 前边有条百米宽的大河。渡过这条河,渝城就在前方了。”温九探查过前路,扯过缰绳逆转码头,回来禀报。

  一队军容整肃、精神饱满的人马由巴蜀太守派来的官兵护送, 正行走在由巴蜀至渝城的要道上。

  到码头, 巴蜀太守亲信赵解风拱手道:“邵大人, 我等奉温太守之命护送您出州, 到此为止, 告辞了。”

  “嗯, 辛苦赵都曹,替我向温伯道一声谢。”

  说话的是一个身躯孔武有力、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人。他的话语坚定而沉稳, 如同一块儿被打磨得返璞归真的磐石。他目光炯炯, 一双眼睛锃亮,好似在发光。男人身躯中那股不可磨灭的血性好似就从这双鹰目里迸发出来, 让人不可遏制地回想起他在沙场征战的铿锵过往。

  邵钦今年已逾不惑,峥嵘的岁月令他愈发威严凛肃, 隐隐有雄主之姿。据此,自五年前其义兄晏广义身死后,能与邵钦同辈攀谈相交、对他直言不讳的人也愈发的少了。

  此时, 邵钦微微颔首, 辞别赵解风等一众官兵,率温九、漆四等人登上渡船。

  方头渡船摇摇晃晃, 船夫撑杆,众将士就立在船板上, 远望江对岸, 有村落二三、炊烟袅袅,岸边浣衣妇、捕鱼夫、戏水的孩童各得其乐, 更远处,稻田连绵,风吹过,刮起一波稻禾的青波碧浪。好一派山水悠然景象。

  邵钦道:“对面是何村落?倒是个鱼米之乡。”

  “回主公,此村名为千江月村。包括此村在内,千江全乡上下数百村落皆盛产银鱼,百姓大多富庶,乐业安居。”戚四博闻广识,恭敬回复道。

  邵钦道:“想不到渝城太守治下竟有如此卓绩。”

  “主公!难道我们就非得到渝城去那找姓余的借兵不可吗?”温九咬咬牙,想起当年,愤恨说道,“过去余狗他那般欺辱您……”

  “温九,此余氏非彼余氏,”邵钦打断他,有条不紊地说道,“余怀虽姓余,却早已出了燕京余氏五服之外。他如今能执掌一方,靠的不是死绝了的燕京余氏的荫蔽,而是他多年的宵衣旰食和那颗勤政为民、造福百姓的良心。”

  “可满燕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当年那余狗的旧友便是如今的渝城太守?他们臭味相投,定会刁难于主公您的!”温九急道。

  渝城太守姓余名怀。小时候的余怀是个小可怜,被渝城旁系大老远送上京,一口乡音难改,张嘴就嘛吔哟嗦。燕京城里的世家公子都嫌他土头土脑,谁也不肯搭理他。

  这种时候,别的小朋友都不肯陪小余怀玩儿,只有余相嫡子余慎见他长得粉嘟嘟的、像个讨喜的福娃,肯来陪他玩。

  于是小余怀深深依赖上的小余慎,整日跟在他脚后头当跟屁虫,一直跟到了小余慎被送进上书房陪金玉帝、他也被旁支召回渝城为止。

  邵钦道:“我等尚且还不知余怀对个中内情了解多少,不可妄下断论。”

  漆四说:“根据近年来我等查探到的踪迹,有凌霄卫频频在西南现身,说不定已有潘党暗中接近过渝城太守。”

  “他与余慎情谊深厚不假,却也是我邵氏门生。渝城兵力尚有十万,找渝城太守商讨借兵一事,虽举步维艰,但我等势在必行。”邵钦言辞凿凿道。

  温九还想再争取:“可是将军……”

  “我意已决。温九,莫要妇人之仁。”邵钦那双眼就像一把开了锋的刀剑一样,直直刺到温九身上,审视着他。

  良久,船只拢岸,船夫将船绳抛给岸上吠叫的黄狗,大喊道:“到岸哩!”

  邵钦率先带人下船,去寻找供他们今夜在千江月村修整留宿的人家。

  主公身后,戚四悄然凑近温九,压低声叹息道:“我只不过随口提了一嘴潘党,主公便下意识地把那人代作了他。五年了,主公他……还以为那个余慎就留在潘无咎身边,甚至仍对此深信不疑。”

  温九道:“执念罢了。毕竟当年主公伤了眼,没能亲眼看到他坠落悬崖。”

  主公的眼皮上至今还留有一道从左贯穿到右的狰狞的白疤。有这般骇人的伤口,眼睛治愈后竟还能正常视物,简直是个奇迹。

  戚四却骤然冷了脸:“是不能目睹?还是不知?当年在崖上护卫将军、知晓事情全貌的仅仅只你一人,那种高度坠下去……你到底跟没跟将军说过,他恐怕已经死了?”

  “余狗当年害死了我们几乎全部的兄弟——鼓八、回五、剑三……都没能让将军下狠心来立马杀他。这些年来,正是因为一直以为那人还好好地活在仇敌麾下,将军才能毅然决然地率领我们借兵起义、与西夏联姻!”温九斩钉截铁地道。

  在温九的刻意隐瞒下,邵钦根本就不知道余东羿坠崖。这些年,他还以为余东羿就在潘无咎身旁做那佞|臣,献|媚邀|宠、逢迎讨好。

  “荒唐!难道没了区区一个余氏子,将军就能没了指望了吗?”戚四难以置信地打断了他。

  “呵!你若有胆量,大可以试试将真相告诉给主公!”温九冷哼威胁一句,转身扬长而去。

  ·

  “二郎!河对岸来了一群到咱们村里借宿的外人,爹爹同意了,让他们今晚住在我家!”

  翠翠感到新鲜极了,她知道二郎最喜欢听江上那些来往船客们的消息,所以一见到那群牵着高头大马、|操|着外地口音的人敲上自己家门来,便立刻高兴地撒丫子跑开,赶来溪边与二郎说话。

  果然,二郎杵着膝盖撑着竹竿,兴味盎然地昂首循着她的声转过头来说话:“哦?那他们都有几个?长什么样儿呢?”

  翠翠眼珠子一转想道:“好十来个!各个儿都高高的、壮壮的,尤其是跟爹爹讲话的那个大叔,他胳膊腿儿上还有胸口的肉……”翠翠夸张地绷开五指,两只手巴掌拢在空中,非常用力地比划道,“看起来都鼓鼓的,简直像头熊一样!爹爹说,他的身板儿比村东头的屠夫还要结实。”

  翠翠兴奋劲儿上头,手舞足蹈地比划完,才忽然猛地一顿,局促地扯着碎花衣摆,低头看向黎二郎说:“抱歉,我忘了你看不着。”

  “你讲得很好,”黎二郎会心一笑,“真有意思,那么威风……听着倒像话本里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似的,就是不知道他们每个人腰上是不是都别了把剑?”

  “这我倒没有看清楚。”翠翠刚才乍一眼看得太急,只忙着暗喜又有新茬子找二郎听她说话,现在拍着小脑袋瓜回忆了一阵,那些人的衣着佩剑之类的,她倒是啥也想不起来了。

  于是翠翠兴上头来,干脆拍板道:“你等着!我再给你瞧瞧去!”

  像一只乱飞的麻雀一样,小姑娘又风风火火地飞奔着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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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头,初来驾到的邵大人刚寻到住处,落下行囊,便向招待他们的翠翠她爹打听村里有哪户人家银鱼多,意图购置一些千江月村的土特产尝尝。

  “呦,老爷们要吃银鱼呀?”翠翠她娘苏婶子一听,喜道,“凑巧儿我们亲家昨儿刚晒干了一大箩筐,有十几斤现成的呢。我替几位老爷们问问去,趁头儿给您搬来。”

  邵钦听见鱼重十几斤,去这十几斤鱼的苏婶又只是一个妇人,便道:“既要搬东西,便由我手下派个人带着银两跟您一块儿去吧。”

  “哎哎哪里哪里不用不用,”苏婶子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用不上咱费力,亲家家里还有个大小伙子呢!那小伙子啊叫二郎,虽然是个瞎的,平时干活却利索得很,扛几箩筐东西不在话下。正好我家翠翠整日念叨着想叫二郎来咱家里尝尝她新炸的鱼饼,小丫头害羞,赶紧的给她这个由头去老黎家把二郎给牵来吧?”

  邵钦失笑,未待开口,就见巷角跑出来个扎红绳双辫儿、俏生生的小丫头。

  苏婶子冲小丫头喊:“翠翠呀,快去你老黎叔家叫二郎把新晒的银鱼给扛过来,就说官老爷们要要,能换钱呐。”

  “真的吗?”翠翠讶然一喜,居然直勾勾地转头望向那个健壮的中年男人,“二郎家要攒钱给我包厚厚的彩礼,叔叔您能多买点儿吗?”

  此言一出,邵钦身旁的温九、戚四等人不约而同开始哄然笑起来。温九压低了声笑说:“瞧这小丫头,才刚定亲呢,就想着帮夫家说话了。”

  邵钦亦然忍俊不禁,宽仁地看着翠翠说:“当然能买,有多少便要多少。”

  银鱼是这里的土特产,在村子里买不上价,拿到更远些的邦城却是颇为稀罕的。

  “好!那您可别反悔哦,我去找二郎讲有人要鱼!”翠翠抬脚跑起来,又像一阵灵巧的轻风似的吹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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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到溪水边,来回几趟,饶是翠翠也不得不气喘,扶着膝盖弓腰站在二郎旁边,“这,这回,我看清啦。”

  “看清就好。来,先顺顺气,跑这么久,口渴吗?”黎二郎听见动静,揭开水囊盖子递给她,又温柔地掏出一方棉布帕,摩挲着,将少女额头上的一层薄汗和几滴晶莹的汗珠擦拭干。

  “我看到他们腰上有剑,我……”话说到一半,翠翠先是一愣,而后正迎着少年伸出来的那一只修长的手,迅速头脑一空。

  她心如擂鼓,简直半点儿也不敢动弹了,只能涨红着耳根,生怕自己狂喘的粗气会不小心从鼻尖喷到少年白皙的手臂上。

  直到少年细致地将她额上的汗珠擦完,收回手,少女都还绷紧着脸、抱紧手中的水壶怔怔。

  “翠寻?”黎二郎是看不到翠翠脸蛋上的两坨酡红的粉云的,他只细微地注意到少女异样的停顿,所以唤了她一声。

  “你!”翠翠感觉到自己的脸烫急了,她恼羞到不知如何是好,竟然下意识地像对待河对岸那群小伙子似的,坏脾气地嚷起来,“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能在这儿!刚刚那个熊将军说要找你家买鱼啦,你得赶紧起来跟我一起背鱼去!”

  她说得太急,黎二郎反应慢了半拍,只惊讶地说:“买银鱼吗?现在?”

  “对!就现在,”翠翠又开始懊悔自己刚才对二郎大吼大叫的莽撞了,她忍不住胡思乱想,急切地想掩饰过去说,“那些人穿的都是滑滑料子,一看就很有钱!你再不快点,他们就要去找别家了!”

  又是夕阳,少女急急忙忙拉着少年的臂膀将他拖拽起来,然后又手忙脚乱地牵上他,带他沿着河堤小路往家的方向奔。少年少女的两道影子被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拉长,因牵手处连成一条。

  黎二郎被她牵得跌跌撞撞跑了两步,忍不住笑着说:“慢点儿,翠寻。”

  翠寻别扭地转过脸,却还是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做他的拐杖,引在他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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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江月村的落日红霞,当真是美轮美奂。

  就连邵钦也不能免俗,他屏退左右,出了苏家院子,独自循着夕阳坐到了河堤上,一条腿屈膝撑着手肘,难得闲散地欣赏这一日暮绝景。

  细数这五年东奔西跑,头两年先是在西夏收拢残部、与圣女周旋,后不得不选择与圣女联姻,邵钦便没有一日不殚精竭虑的。所幸后三年他招兵买马,又赢得了巴蜀太守温师伯的支持,这才勉力凑齐了昔日人马。

  可即使重新东山再起、势力鼎盛如前了,那种莫名的空洞和无可逃避的悲怆感依旧压得邵钦比从前更加茫无头绪。

  他如今年已四十了,日渐衰老却仍然未酬壮志,更难以手刃仇敌,甚至于……那个令他痛恨万分的男人还逍遥恣肆地待在他的仇敌身边——这让邵钦哪里甘心?

  残阳如血,就在艳红到极致的光芒中,强压下胸膛沸反盈天的不甘,邵钦放缓了心思,然后错愕地——

  望见了那个被少女牵在手、肩上背着箩筐的少年。

  是……余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