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一心想着要钻进浴桶里泡澡的南北,自然没有注意到纠缠在自己身上的晦涩目光。
他小心翼翼地抬腿迈进了热水中,谨慎地踩了踩桶底,确认无误后,这才放心大胆地坐了进去。
木匠在浴桶的底部做了个可以让两人并坐在一起的宽沿儿凳子,每当南北瞧见这片宽阔的座位时,都会无可避免地想象到他和萧练一同坐在这里的场景。
南北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多想。
萧练还沉浸在刚刚的画面中无法自拔,没能注意到南北略为羞赧的神色。
夜幕降临,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吭声。
“哗——”
南北撩水的声音在安静的卧房中尤为明显。
他的脸又烫了几分。
早知道屋子里这么沉谧,他就在浴间里头泡了,左右现在天气不凉,泡澡的又是热水,怎么可能会生病。
都怪萧练的嘴巴太会讲话了,让他实在没法子反驳。
途途原本趴在萧练的被子上懒洋洋地看着热闹,此时却突然变得不像平日里那么懂事,倒腾着小短腿就要从炕上往下跳。
地上是湿滑的水洼,若是就这么掉下去,必然比平地摔一下要来得严重。
萧练生怕这小东西当场摔死,紧忙一把将狗崽儿捞到怀里,心有余悸地用指尖点点它的脑门儿,用眼神警告它以后不许再这样做。
途途不忿地小声顶嘴:“汪呜~汪呜!”
它的吠叫声打破了屋中寂静的气氛,引得阖眸休憩的南北回头朝他俩看了过来:“怎么了?”
萧练这才明白途途的用心良苦。
他飞快地朝狗兄弟投去感激的一瞥,随后立刻回话道:“途途可能是想要方便了。”
南北“啊”了一声,伸手要去拿衣裳,“那我带它去。”
“不用,哥哥,”萧练哪里能折腾他,“我带它去就好。”
两人谈及起了途途,也就变得不如之前那般尴尬了。
南北见萧练一手抱狗,一手摸墙地往外走,显得有些艰难,便叮嘱了一句:“堂屋前有些葫芦叶子,你出门的时候当心些,莫要踩到滑倒了。”
“诶,好。”萧练应道。
途途长得快,饭量也跟着变大了,加之晚饭前又喝了小半碗水,这工夫尿得倒真不少。
不过许是因为日日跟在南北的身前身后,它也像南北一样爱干净,明明是只小狗,却会学着猫的样子,时不时舔舔自己沾了污渍的小白爪子,以达到清洁的效果。
进了屋萧练才发现,南北已经穿好了里衣,正坐在炕沿边上擦头发。
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因此萧练便不能贸然转头和他说话,只能照旧朝着浴桶的方向:“我回来了哥哥。”
南北轻轻眨了下眼睛,伸手搭住萧练的手臂:“我在这。”
每当他意识到萧练看不见的事实,心中都会涌现出无法形容的失落感。
能被南北扶着,萧练自然是高兴的,紧忙顺着手臂上的力道微微倾身过去,“哥哥泡好了?”
被热水氤氲得红扑扑的脸颊像是很好欺负的样子。
南北接过途途,扶着萧练坐下:“感觉时候差不多了,你刚吃过药,得早些休息,我去锅里给你舀些热水洗脸。”
夜色总能够怂恿人们在绝对宁谧的环境中去实现白日里一闪而过的贪婪念想。
熄了灯,两人躺进各自的被窝里,谁也没有发出动静,悄然酝酿着睡意。
南北发间的香气缓缓袭来,让萧练无论如何都无法产生困倦的感觉。
这样触手可及的距离,无疑是在为难他。
萧练的喉结滚了滚,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样,偷偷把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动作极其缓慢,生怕被呼吸声已变得均匀的南北觉察出动静来。
碰触到南北的被角,萧练暂时松了口气,指尖搭在上面好一会儿,才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好在南北睡得沉,期间甚至还做了个不算安宁的梦,落在腹前的手倏地落至身侧,离萧练更近了许多。
萧练抓住了来之不易的机会,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圈住了南北的手腕。
本以为可以像往日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这样握着南北的手一整夜,可还没等萧练闭上眼,就听见了一声疑问:“……阿练,你?”
竟被抓了个正着。
瞧不见南北的那双墨黑眼瞳,让萧练无端多了点勇气。
他不愿再寻找旁的借口,索性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坚定道:“哥哥,你之前问我可曾婚配,有无婚约在身上……”
听见萧练提及这事,南北停下正在摸狗头的手,呆愣愣地朝萧练的方向望了过来。
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萧练早就做好了南北不好意思吭声的准备,接着说道:“之前我是骗你的。”
南北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你说你有心悦之人,但未曾说过你有婚约在身……”他顿了顿,问道,“难道说,你其实是有婚约在身的?”
萧练失笑着否定道:“我的意思是,我没有心悦之人,没有旁人。”
除了你,还是你。
南北没作声。
少年的诚恳在乌沉的夜里尤为笃定:“我心悦你,哥哥,与你成婚是真心实意的决定。”
不知又过了几炷香的工夫,萧练才听见炕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道浅淡却悠长的舒气声,同时,掌心里僵直不已的手指也放松了下来,任凭萧练随意揉握。
这下总能够放心了。
两人模模糊糊地剖白了半分心意,关系也不知不觉地又拉近了不少。
南北依旧每日给萧练煎药,一心期盼着他的眼睛早日恢复。
毕竟萧练还没有瞧见过他的模样。
萧练年纪小,不成熟,但他应当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负起责任。
若是萧练在恢复视力后看见他生得不好看,后悔做了那晚的决定,他也不会有半分的异议。
南北正低头琢磨着心事,思绪却被何欢给打断。
“昨天小叔下山,随手采了些榛子带了回来,还挺好吃的,”何欢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圆溜溜的小东西,伸长了手臂递给南北,“喏,你尝尝。”
南北从来没见过这种吃食,难免好奇。
从何欢手中接过来后,低头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东西似乎并没有可以直接下口的地方:“阿欢,这个……要怎么吃?”
闻言,何欢从他手中拿起一颗来,两根手指使劲儿一捏,只听“嘎嘣”一声,榛子的硬壳一分为二,露出里面棕色的果仁:“给。”
南北将果仁放进口中,随即惊喜地眨眨眼睛:“好吃。”
何欢最爱看他露出满足的笑容,见南北喜欢吃,便更是卯足了劲儿给他捏榛子。
只是他的力气实在不大,只捏了四五颗不到,白净的指腹就泛起了红。
“阿欢,你别捏了,当心受伤,”南北收拢手指,掌心陆陆续续地传出“咯嘣咯嘣”的挤压碎裂声,“我来,我劲儿大。”
再摊开手掌,囫囵个的榛子已然尽数裂开,他把手心的碎壳拂落进脏污桶,随即将那一大把完完整整的榛仁放进了何欢的手中。
何欢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山中的天然榛子不比他以前在干果店买的,几乎没有多少开口的,他能咬牙切齿地捏开一两个,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
可南北不但能一下子整开这么多,还能做到让果仁一个都不碎,实非人也。
比起坐享其成地吃南北帮他弄的榛子,何欢更愿意去折磨自家相公,把好吃的通通留给北北。
他塞了两颗到南北的口中,叮嘱道:“你整日编竹筐,我看着都觉得头昏脑涨的,这榛子相当补身体,对眼睛有好处,对胃也好,你应当多吃一些,省得为那小倒霉蛋操劳得面黄肌瘦的,可怜死了。”
南北敏锐地捕捉到了何欢口中的“榛子相当补身体,对眼睛有好处”,咽下口中的东西后,紧忙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就照你这么操劳身子,放在旁人身上,定然已经憔悴不堪了,你就仗着生得好看偷着乐吧。”何欢还当是他在确认后半句话。
“我是说,这榛子对眼睛好?”南北握紧掌心里剩下的榛子,心中已有了决断。
何欢早就知道了萧练眼睛恢复的事,心里也就认定了萧练的眼睛不需要再补,因此便没有想到这一层。
“对呀,你应当多吃些才是,来,我再试试给你剥些。”何欢道。
若是能够到山上摘些回来给萧练补补身子和眼睛,也许能让他的眼睛早日恢复也说不定呢,再不济,也会让身子强健些。
“小宋先生是昨日从山上下来的?”南北问道。
昨日有,那今日应当也会有。
何欢以为南北不够吃,便点点头:“小叔说山上可多了,要不是采摘起来麻烦,他就多摘些回来了。”
如今这个季节正是农忙的时候,所以即便榛子好吃,村里的人也没几个人有心情为了一口可有可无的吃食而到山上浪费时间的。
听到何欢这样说,南北的喜意就又加深了几分。
他好幸运,这么好的东西,竟没人跟他抢。
吃过了午饭,萧练还没来得及跟南北好好说上几句话,就被南北草草地应付了几句,转身背着背篓上山去了。
一句“哥哥要快些回来哦”还未说出口,萧练就对上了悄无声息潜进屋中的无渊的眼睛。
萧练:“……”
无渊:“……”
无渊耸耸肩:“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实则他家殿下那不值钱的样子,他是一眼都没错过。
萧练心情好,不愿跟他计较,大手一挥,指指后院的方向:“老样子,开始吧。”
往日每次当南北出了家门,他就会召无渊来帮他把风,自己拎着锄头去后院儿干活。
影卫营首领最不缺的就是力气,院子里的柴禾被无渊上上下下地重新翻整了一遍,以免底下的受潮,导致填火的时候无法引燃。
做好了萧练吩咐的事,无渊也拎了个锄头来到后院,却没成想,自家殿下已经快要完事了。
萧练轻车熟路地将鸡圈和猪圈里的粪便清理出来,堆到栅栏边的小推车里,方便一会儿推到前院去上肥。
“途途过来,你要是掉进粪坑里,我可不会捞你出来。”
仰倒在鸡粪坑边晒太阳的途途听见萧练的唤声,也只是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并不理会他。
“你这小东西,还挺会看人下菜碟,”萧练伸出根手指戳戳它肉墩墩的脊背,“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等他当了南北屋中正正经经的南夫人,看这小东西还敢不敢同他作对争宠。
说话间,无渊突然沉声道:“殿下,南北回来了,属下先行告辞。”
果然,高墙上翻飞的衣角还未完全消失,萧练就听见前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萧练刚从后窗户翻进卧房,还没坐稳,南北就背着满满一背篓的山货进了屋。
“阿欢来过了?”
看见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南北自然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是萧练的杰作。
萧练事先早就跟何欢通了气,他在这个家中干的所有活,都会被冠以何欢的名号,也就不会露馅惹得南北生疑了。
“嗯,阿欢哥来帮忙收拾了后院儿,我给他拿了三颗鸡蛋。”萧练老老实实地说道,视线却在南北脸上的浅淡划伤上流连了好多遍。
不过是和往日一样上了趟山,怎的回来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南北点点头,认同道:“也好,有宋先生在家,阿欢也能有饭吃了。”
倒不用他两个院子来回跑了。
萧练眉头紧皱,目光停留在南北的脸上不曾移开。
然而南北的注意力并不在萧练的身上,而是从背后取下了颇重的背篓,喜笑颜开:“阿练,猜猜我都采了些什么好东西?”
放在平日,萧练也许还会有心情笑着同他一来一回地猜上一会儿,只是今日南北的状况,实在让他没法儿露出笑容。
“哥哥,你的脸怎么了?”萧练一把握住南北的手腕,制止住他继续从背篓里掏榛子的动作,凝神细看。
南北在山上聚精会神地找了大半个下午,累得不行,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一时竟没发觉萧练的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更何况他受了伤本就心虚,哪里还能注意到这些。
“山中的树枝不规整,我采榛子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不碍事。”南北用指腹随意地抹了一下额际的伤口,引得萧练的眉头又是一阵紧皱。
简直是胡闹。
萧练知道家里的东西都放在哪儿,于是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接拉开抽屉拿出伤药,拉着南北的手腕坐在炕沿边,旋开盖子,曲起指节轻轻抬起眼前人尖瘦的下巴,动作轻柔地帮他涂抹了起来。
触及到南北皮肤上的伤口后,萧练虽倍感心疼,但还是得以稍稍松了口气。
确实是简单的皮外伤没错,也不会落下疤痕。
脸上的刺痛感缓缓消失,南北终于意识到了此刻发生的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练的眼睛,轻轻吸了口气:“……你,你?”
置于身体两侧的手轻颤不已,以至于根本攥不住掌心的那一把香润可口的榛仁。
萧练唇角微扬,眼中笑意盈盈闪闪,十足的少年气:“哥哥好。”
南北怛然失色,喉间的半口气顿时吸也不是,吐也不是,毫无预兆地哽在喉头,让他猛地呛咳了起来,掌心的榛仁尽数滚落在地。
萧练紧忙伸手帮他顺气,声音温和:“哥哥不要急,慢慢呼吸。”
南北咳得脸色通红,无力地攥住了萧练的手腕,仰头看他,眸光闪烁:“你……”
他好了!他的眼睛好了!
“我好了,我可以瞧见哥哥了。”萧练坦然道。
事到如今,他确定了南北的心意,也就没什么可继续隐瞒的了。
南北僵硬着脊背,坐在炕沿边慢慢顺气,突然,他似是俶尔想起了什么,“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杵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后,转身就走。
难以言喻的欣喜暂时冷却下来后,南北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萧练能看见他了。
可是自己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却是被萧练瞧见的第一面。
……他定然会很失望吧?
南北腿长,眨眼已走到了卧房门口,背对着萧练:“你的眼睛恢复了是好事,我……我去河边打些水回来。”
说完,拉开房门就逃了出去。
萧练哪里还能不明白南北此举是何意。
他本就坐在炕沿边上,此时站起身,迈开长腿,几步就追上了前面的南北,笑吟吟地看着他:“哥哥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好看。”
南北有些慌乱地低下头,不想让萧练看清自己的模样,“我不好看,我生得不如你好看。”
“哥哥这样若称得上是不好看,那我与旁人岂不是妖怪了?”
南北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终是愿意抬起头来,飞快地瞥了萧练一眼。
“……”若是这样还能忍得住,萧练真的觉得自己和宦官没什么区别了。
今日不管怎样,他都必须要有些收获才行。
少年的冲劲驱使着萧练大步上前,一把将局促不安的南北抱在了怀中:“哥哥,我想亲你。”
他们两个都是不曾沾过风月的清白身,如此直白的话一出口,就无异于一道惊雷劈在了两人的耳边。
南北拘谨得连下巴尖都在发抖,越是用力紧绷,抖得就越是厉害。
萧练又何尝不是。
只是他的脑海中承载着两个人的记忆,被思念时时刻刻地拉扯着心脏,让他在面对南北的时候,使抵抗变得再也无能为力。
萧练缓缓低头,凑近南北的脸,从他的眼中瞧见了自己稍显局促的涩意。
“……可以吗?”
萧练喉间发紧,生怕听见否定的答复。
南北久久地望着他的脸,许久,微微放松肩膀,迟疑着闭上眼睛。
有了光明正大地在家中出入的资格,萧练险些没把堂屋的门槛给踏平。
“阿练……你歇一会儿吧,莫要再干了。”南北担忧地看向抱着柴禾健步如飞的萧练,侧身躲开他突然冲过来朝自己颊边撅起的嘴,无奈地温声劝道。
不管怎么说,他的身子刚恢复,也还是得注意些才行。
闻言,萧练摇摇头:“我生病的时候,劳烦哥哥干了不少活,现在我好了,自然可以干活了。”
南北的心头暖洋洋的,忍不住弯了眉眼,坐在堂屋前的小凳子上,欣慰地看着萧练继续忙活。
“你愿意帮我干活,我已经很开心了,但你……”
不知道听见了哪个不合心意的字眼,萧练突然打断南北:“为什么是‘帮’?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先前哥哥做了那么多,是哥哥帮我才对。”
“你是我的夫郎,这家中的农活,本就应当由我来做。”南北时刻记着萧练的身子虚,不愿让他有太大的压力。
萧练放下柴禾,顺手重新挽了下袖口,纠正道:“我们二人既成了亲,便不再分你我,哥哥日后就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见他如此坚定,南北也不再与他争论,唇边带着满足的笑意,伸手捡起地上的竹筐接着编。
途途吃饱了肚子,精力十足,一会儿跟着萧练狂奔,一会儿又哈哧着粉红的舌头跑到南北的脚边匍匐歇息。
等它歇得差不多了,便会偷偷摸摸跑到后院去追鸡,直到让母鸡给啄得嗷嗷直叫,被萧练绕到屋后去给拎回来才能得救。
总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趁着途途跑回屋里喝水的一小会儿工夫,萧练总算有了机会跟南北单独相处,也好坐过来跟他聊聊天。
“哥哥,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萧练将心中惦记了好久的问题问出了口。
即便十九从小就生活在宫城中,可影卫营中从不记载这些无用的东西,以至于萧练翻遍了命无渊从营中带来的名册,也无法找到有关于十九的其他消息。
听见萧练问他这个,南北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眼中露出茫然,迅速低下了头,像是羞愧似的:“……我没有生辰。”
“没有生辰?”萧练面色微沉。
他举手投足间本就带着几分威仪,此时在心中暗责着影卫营中掌事粗心之余,面上便显露出了几分薄怒。
看着萧练似有不悦的神色,南北难得地生出了一丝慌张,连手中编着的竹筐都微微攥紧了些。
……没有生辰的人,许是真的很奇怪吧。
南北不想将问题纠结在自己的身上,于是暗戳戳地转移了话题:“阿练这样问,莫不是快到你的生辰了?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
萧练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开口:“我想要给哥哥过生辰。”
南北扯了扯衣角,有些难为情地低垂了眼眸,重复道:“我没有生辰。”
萧练半蹲在南北身前,轻轻圈住他置于膝盖上的凉冽指尖,仰头望着那双泛红眼眸。
“那以后我的生辰,便也是哥哥的生辰可好?”
南北抿紧嘴唇,须臾,用力点了点头。
“哥哥想要什么生辰礼物?”萧练用鼻尖蹭蹭他的,低声笑语道。
“我没什么想要的,”南北握着他的指尖,小声地说道,“你能在我身边,我已是莫大的欢喜了。”
他何德何能。
萧练伸手揉了揉南北的发顶,“我想跟哥哥讨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之前在堂屋门口的话,萧练是怀着真假参半的心情说的。
他等了那么久,自然不会在乎再等一等。
南北胆子小,他便愿意等,就算一辈子只能牵手睡觉也没关系,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旁的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今日一大早南北就去了何欢家,萧练不便跟着,只好在卧房里敲榛子,担心被南北发现自己会武,因此他只能一颗一颗地捏碎,而不能一气呵成地剥开所有。
南北不在家也好,今日是他俩的生辰,萧练正想趁南北不在家,好好给他准备几道好菜呢。
突然,堂屋外头传来散乱的脚步声,是南北回来了。
萧练还没回头,就敏锐地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气。
他忍不住轻皱起眉头。
南北喝酒了?和谁一起?在哪里喝的?
想到这里,萧练立刻站起身来,回头看向已踉跄着进了屋、正倚在门框边对他傻笑的南北。
“我们……我们成亲后,”南北面色酡红,说起话来也时有停顿,“还没……圆房。”
听到后面这句话,萧练只觉得耳边骤然响起了一道炸雷,劈得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南北的眼睛:“哥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南北看着迟钝,可回答问题倒挺快:“知道。”
萧练完全不敢大意,尝试着朝他走了两步:“你喝醉了,我先扶你躺好休息一会儿。”
虽然他也很急,也日日都不可避免地想起这档子事,但无论何时,他都要尊重南北的想法,不可擅自妄为。
可没想到南北竟一把挥开了萧练过来搀扶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萧练的眼睛,认真道:“你敢不敢?”
“……”萧练无奈地叹了口气,“哥哥,我扶你躺下。”
南北执着地躲闪着他的手,一把扯了腰带丢在地上,而后继续问道:“你敢不敢?你是不是不敢与我圆房?”
若是在平日里,萧练笃定他绝对不会好意思说出如此直白得让人感到脸红的话,只是此时酒壮怂人胆,令南北看上去竟像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一样。
萧练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哥哥。”
南北被酒意醺得眼眶泛红,仰着头看他:“你说。”
被这么一双眼望着,萧练瞬间口不对心起来,任凭脑子里的直觉带着他的嘴为所欲为:“……敢。”
“去躺好。”南北废话不多,伸出手,指着炕的方向,语气冷酷地命令萧练道。
萧练:“……”好霸道。
见萧练不挪地方,南北上前两步抓住他的肩膀,照着腰后下方大致三寸左右的位置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响让两个人都愣了神。
不过南北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率先又催促了萧练一遍:“躺好,不躺好就还打你。”
萧练捂着发麻的部位,无辜地走到炕边,回头看了南北一眼,眸中满是委屈:“哥哥,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瞧着眼下这场景,仿佛一会儿吃亏的人倒是他一样。
南北单手扯了外衫,随手丢在门边的凳子上,伸手指着卧房门对萧练说道:“你若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趁我们两个现在都还清清白白,你后悔也不算晚。”
夏日的衣裳本就不多,南北随便扯扯,就只剩下干净洁白的里衣了。
萧练也有些上头:“我愿意。”
南北立马变得开心起来:“我有好东西,定然不会让你遭罪。”
萧练:“……???”
南北笑盈盈地朝他眨了眨眼,随即在萧练探寻的目光中,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图册。
萧练定睛一看——
图宫春?
好嘛,拿反了。
“哥哥,我帮你……”
萧练抬手想要帮他把书换个方向,却被南北误以为他是要篡权夺位,顿时薄怒道:“大胆!”
小小夫郎,无法无天。
萧练悻悻地收回手:“……”
“你给我躺好。”南北拍拍枕头,满意地看着萧练听话地上了炕。
萧练摆好枕头的位置,屈肘枕着只手臂看他滔滔不绝。
“这是我从阿欢那儿借来的避火图。”南北端起萧练给他倒好的茶一饮而尽,嗓子舒服了,他也更有精神了。
“你可知道避火图是什么?”
他问这个问题并不是真的想知道萧练知不知道,而是想要向萧练炫耀他知道。
萧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摇摇头:“不知道,还望哥哥讲与我听。”
果然,南北听见他的回答,看上去颇为满意,好半天才点点头:“你若是想知道,我便讲讲。”
“避火图就是春|宫|图,若是寻常夫妻想……”南北找不到恰当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为难地省略过去,“你也不需要懂这些,交给我便好。”
萧练听完,却是真的觉得挺意外。
他确实不懂,只知道凭借直觉。
倒为难南北先他一步去了解这些事了。
“这个图……”
南北跟何欢讨了点酒壮胆,却不想此时竟成了弊端,“怎么这么怪……”
他迷迷糊糊地端着图册,连拿反了都不知道,更别说分辨出上面画着的到底是什么了。
看着南北手中图册上的画,萧练的脸也红得犹如喝了酒一般。
他实在觉得有些难为情。
这种事,本就应当在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做才是最令人记忆深刻的,可南北现在这样……让他如何是好。
无奈之下,萧练只能出言制止:“哥哥……要不我们改日再……”
哪知还没等他说完,南北就愠怒着打断了萧练的话,又问了一遍:“你不敢?”
萧练:“……”
他被迫枕着枕头躺在被子里,并不敢随意乱动,以免引得南北像方才一样不满。
最内层的里衣被挥落在地。
这场博弈毫无准备地就变成了坦诚的会面。
萧练:“……”苦守十八年的清白就要不保。
眼看着自己的目标即将实现,南北又看了一眼画册上,确认了两个人的方向,自认为完全明白了之后,他“啪”地一声合上书,单手钳住了萧练的手腕,撩开被角——
“阿练,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