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宋清便在厨房忙活起来了。

  揉好面趁着醒发时间把油渣剁碎,放入油锅翻炒一下再捞出。六斤板油大约出了五斤猪油,包包子就用半斤油渣。

  沈之洲舅娘让带回来吃的除了香椿,还有些春笋、韭菜和自家发的绿豆芽,够两个人吃三四天了。

  把香椿春笋焯过水,放入凉水中浸泡。再捞出些春笋切丁,过一遍热油备用。

  最后调了油渣春笋、油渣韭菜、油渣豆芽三个馅料。包子蒸得多,每顿蒸热了就能吃。

  三下五除二包好包子上锅蒸,宋清回房,在沈之洲的包裹里找出纸笔,写了五个大字。

  或是昨夜睡得晚了,沈之洲直到宋清叫他起床洗漱吃饭时才堪堪清醒。

  “吃完饭我去干地里活儿,你在家练字吧。”宋清一口包子一口稀粥,五六口就吃完一个,“先照着桌上那几个字练着。”

  反观沈之洲,虽然也是相同的吃法,宋清拿起第二个包子的时候他才吃了半个。

  闻言有些诧异,见男人埋头吃饭没有多说的意思,只好自己问:“我不用练字了吧?看得懂写得出也够用了。”

  “够用个什么劲儿!”起身盛满一碗粥,见小孩碗里还有大半碗,只得径自坐回桌边吃自己的——还想顺手给他盛一碗来着。

  桌子连着几条长木凳都是宋清搬来灶房的,在卧房吃饭多少有些不舒坦,没有桌椅板凳也不能蹲着吃吧!一会儿吃完擦干净了再搬回去给沈之洲习字。

  还是地方太小家具太少了。

  停了啃包子的动作,沈之洲筷子无意识地戳弄碗里的米粒儿,想了想还是说:“如今这样就够了,就是去找个账房的活儿也绰绰有余。”

  “账房?”咽下嘴里的包子,宋清好笑地看着对方,半开玩笑地说:“这么没志气啊?我还想当当官老爷的相公呢!”

  沈之洲手下的动作倏地断了,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这大概是想让他读书的意思,突然忐忑又不敢置信起来,直愣愣看着宋清问:“真的吗?”

  见小孩变成这副呆呆的模样,宋清也正色起来,“自然是真的,骗你做什么?”

  确认这人是真想供他读书,毫无预兆地,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全掉进面前的粥碗里。

  宋清伸手拿包子的功夫,突然看见对面的小孩正埋着脑袋悄悄掉金豆子。害怕动作大了被他看见,抹也不敢抹一下,看起来可怜极了。

  心里也跟着酸涩起来,放软了声音哄道:“哭什么?我也没欺负你。”

  “没、没欺负、我。”沈之洲索性放开了,哭得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看把你委屈的,先吃饭。”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拿过包子的手,悻悻然收了回来。

  谁知沈之洲眼泪掉得更欢快了,听话地开始吃饭,却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怎么都咽不下去。没一会儿面上憋得通红,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好了好了!”宋清无奈,拿掉沈之洲还想往嘴里塞的包子,“先哭,哭饱了再吃。”

  直到宋清吃好了沈之洲才堪堪止住眼泪,拿起吃了一半的包子边吃边打哭嗝。

  “我先去地里,一会儿太阳都出来了。”宋清见沈之洲吃包子时的好欺负样儿,手痒痒往人脑门子上弹了一下。

  见那双又大又圆还红的眼睛又开始蓄满泪水,脚底抹油带上农具往地里去了。

  还好昨日沈之洲指给他看过,不然这会儿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去地里。

  到地里的时候,却见沈之洲大表哥正赶着牛给他家犁地,已经犁出小半亩地了。

  “表哥怎的来这么早?吃早饭了吗?”

  王兴义闻声,喝停闷头犁地的水牛,黝黑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吃了!我家地都犁得差不多了,先过来给你家犁了。可不敢再晚了。”

  村里人庄稼大多种下去了大半,有壮丁多的人家已经开始整水田了。宋清他家却是连旱地都没翻过,再耽搁下去说不得就误了庄稼。

  昨天宋清二人在大舅家吃饭的时候,大舅就嘱咐儿子先把二人的地犁出来再管家里地。去年买的壮牛正是力气好的时候,他家这四亩地花个一天功夫就能弄好。

  牛可是金贵牲口,一头就得七八两银子,一家人不吃不喝一年多才买得起,整个白溪村加起来也就两三头。

  两人寒暄一阵,就分头整地去。

  宋清挖好垄沟,趁表格没注意这边,拿出贮藏的土豆苗放进背篓里。分出四十棵另放一处。

  科考队本来应该种植在地球上的土豆苗,碍于一直没有找到环境与土质都合适的地方,现在正好便宜了宋清。

  这些土豆苗经过多代选择培育,已经具备极强的生命力和抗病虫害能力,一般的杂草害虫都很难与之竞争。

  等到宋清把所有土豆苗都栽好,太阳已经爬得很高,王兴义也已经把牛赶到别处去。于是他放心地拿出红薯苗,把剩下的小半亩地种上。

  中途沈之洲来给二人送水,还去割了一大背篓鲜草送去给大舅家喂牛。

  等一亩地都种完,恰好是正午时分。宋清直起酸痛不已的腰,揩揩汗歇了好一会儿才去收拾带来的东西。随后去叫上大舅哥回家吃饭。

  王兴义本想着两人如今正是拮据的时候,他自己回家对付一口就行,实在推脱不过这才把牛赶去吃草,跟着人回去吃晌午饭。

  回到家,沈之洲已经熬好粥,割草时采的蕨苔给焯水凉拌,灶上的包子也蒸热了。

  宋清洗了手脸,先把桌凳搬去屋外房檐下,再去接手灶房的活儿,“跟表哥说说话去,剩下的我来。”

  早上才在这人跟前掉过金豆子,沈之洲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单独跟他待在一处。麻溜地出去了。

  王兴义见宋清不让阿弟下地干活,自己从地里回来了连灶房活儿都揽过去,心里惊诧的同时也替阿弟高兴。阿弟男人是个心疼屋里人的,也算那沈氏做了件好事。

  时下生活艰苦,农忙的时候男女哥儿都得下地,除了犁地背重物这些重活儿,其他的都照做不误。家里要是没个老娘管饭的,姑娘小哥儿忙了地里活儿还得赶回去给一家子人做饭。

  就是干不了地里活儿的小孩子,也得去地里给大人送水,或是被安排去看着鸡鸭在草里觅食,防止被黄鼠狼叼了去。总之都没个轻松的。

  没一会儿功夫,宋清把饭菜都端上桌了。

  “表哥你尝尝我早上做的包子,卖相不好看了些,味儿可不错。”沈之洲给几人盛粥的空档,宋清一人给夹了个包子。

  王兴义咬了一口就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手艺!比镇上包子铺里卖的好吃!”

  三人吃了一顿简单的饭食。宋清尤其爱吃凉拌蕨苔,边吃边暗下决定一定要种上辣椒,没有辣椒的凉拌菜吃起来还是缺了点儿。

  吃了晌午饭,王兴义打算去牵牛回家歇歇,他倒是不怕累,那头宝贝水牛可不能累着了。

  宋清赶紧叫住人,把自家的背篓提出来了,“表哥,这是我家那边带来的种子,我看这边没有,你拿些回去种。”

  何止是矩州这边没有啊,整个大平朝估计都没有。

  王兴义往背篓里一看,好家伙脆嫩脆嫩的两把幼苗,看叶子应该是两种庄稼;底下还有用大树叶子包着的一包种子。

  那树叶间露出些种子模样,一颗指甲盖大小,饱满金黄的样子不是玉米粒儿是什么!

  想着都是地里庄稼不贵重,心里也好奇这都是什么,王兴义便没推辞接过背篓。

  沈之洲听两人说是他们没见过的庄稼,也凑过脑袋瞧瞧。

  宋清一一指着几样东西给两人讲解:“这是土豆苗,埋一掌深,开花的时候不能缺了水;这是番薯苗,等它爬藤的时候要常常给他翻藤,也可以把藤割了喂牲口;下面这个是玉米,埋一两寸深,得提防着别被鸟雀给啄食了。”

  表兄弟二人听得一知半解,宋清只好补充说:“像伺候一般庄稼一样就差不多了。”

  他也没给表哥多少,一样作物四十棵。毕竟既不知道缺少粪肥能长成什么样,又不知道在地球的极端环境下有没有引起基因突变,可别好心办了坏事。

  王兴义看东西不多,也不怕什么,就是全没活成或是别的什么,这么点地的粮食也没多少。当即背着东西牵牛去了。

  一到家把牛拴去圈里,他干脆也不歇了,就把这些东西种在屋后的菜园子里。种好了还不忘给家里人打声招呼。

  宋清早上可是一气儿没歇,吭哧吭哧将近种了一亩地,这会儿缓过气儿来还觉得累得慌。就是村里干活儿再厉害的好手,那也没有一早上种一亩地的,可不得把他累瘫嘛!

  于是想想还是决定下午在家歇着,就是生产队的驴也没有一天干二亩地的!

  沈之洲收拾好灶房回卧房的时候,只见宋清已经脱了外裳鞋袜躺上床,正闭目休息。他便轻手轻脚取了放在柜子上的纸笔,想出去练字。

  没曾想宋清没睡着,悄然出声:“小阿洲,来给相公揉揉腰。”

  放在昨天沈之洲肯定会不满,觉着这人轻浮。现在却只觉对方累坏了,也没考虑是不是在逗弄他,真放下纸笔给人揉腰去了。

  宋清也没想到这小孩这么乖,连他戏谑的称呼都不反驳。但这也不妨碍他施施然翻过身趴着,方便沈之洲动作。

  沈之洲力气不大,一下一下猫抓似的,要不是宋清不怕痒,还真享不了这个福。

  “字练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是趴得舒服还是揉得舒服,宋清声音都轻了不少,慵懒得紧。

  这话问得也无厘头,就一早上功夫还能练成大书法家了?偏偏沈之洲现在乖得很,问什么答什么。

  “练了一页纸。后来我就蘸水在桌上练了,纸墨贵,省着点用。”

  “也行,等咱宽裕点了换纸墨练。”然后去私塾。

  想到宋清那笔精墨妙的五个大字,沈之洲纠结过后还是开口问道:“你学识那么好,没想过应试吗?”换我供你读书也可以。

  宋清闻言眯缝着眼睛看沈之洲,现在又知道我学识好了?

  得意地哼哼两声,“我志不在此。”

  “那你的志在何处?”

  “种地。”

  哪儿有人喜欢种地的?净骗人!

  感受到腰上的力道加大,还不解气地掐了一把,宋清只好接着说:“千人千面,你喜欢读书,我喜欢种庄稼。你还小,等你跟我一般大就知道了!”

  “你就比我大两岁!”

  “就是大两天你也得乖乖叫哥哥。”

  沈之洲不说话了,这人说话不知道害臊的!手下乱揉一通,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

  没一会儿,宋清舒服得睡着了。

  沈之洲气闷,给人盖上被子就出去练字去了。